第四百九十六章 遊獵
「陛下,殿下,按說湖廣,四川糜爛,北部不靖,我朝該儘快平息戰事,也好平復天下,但是以往張賊、李賊都有招安,結果卻是蟄伏危害日烈,流賊毫無信義,不可全信啊。」
禮部尚書李日宣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正是,此種奸賊無德無義,不可輕信,還是剿滅的好,」
林欲楫忙道。
「諸卿思量很對,昔日熊文燦竟然讓張獻忠在谷城安心休養,政事軍務全都託付,讓張獻忠有了喘息的機會,此事再無可能。」
朱慈烺笑道,
「此番招安,羅汝才只能保持自己五千軍力,成為朝廷的軍將鎮守一方,且只能管轄軍務,政事輪不到他插手,接受這個條件可以招安,否則不許,」
朱慈烺看向眾人,
『諸卿,其實本宮之所以同意招安,陛下也首肯,其中有個關鍵,羅汝才和他的軍師李岩在大別山區和武昌府輕徭薄賦,減少百姓稅賦徭役,很得民心,他的麾下軍卒敢為羅賊玩命,戰心比昔日張賊所部還強,說來慚愧啊,就在朝廷中很多官員軍將趁著戰亂大肆搶掠百姓的時候,流賊中有人竟然做到了這點,真是讓人唏噓啊,』
朱慈烺的話讓大殿內安靜起來。
這事確實打臉,不說地方上的一些官員和軍將橫徵暴斂,就說朝廷還徵收著遼餉練餉呢,雖然減半了,畢竟還有。
當然,朱慈烺絕不會提羅汝才這廝為了維持大別山中的好人卡,先後劫掠了南陽府和汝寧府。
讓羅汝才營造出的虛偽一面打臉這些傲嬌的所謂士大夫吧。
「因此本宮以為羅賊和李岩算是人才,可以招安,當然還有一點,如果死斗不休,大別山是個大麻煩,」
相比朝廷所為,大別山區的幾個縣人心被羅汝才收攏過去。
現在那裏的百姓只認羅將軍,不識得朝廷,而且受困地勢,騎軍征討不易。
官軍急切間沒法全力剿匪。
羅汝才如果退往大別山,可能要經曆數年的剿匪,大別山周邊還得布下數萬精兵。
這是個沉重的負擔。
「只要其能應允留下少量兵力,等同昔日的袁時中,招安不無不可,」
周延儒投了贊成票。
一些大臣瞄着他心裏膩歪,周延儒你個混蛋,倒向皇家太爽利了,就現在這個模樣,怎麼士大夫和天子共治天下,一點制衡沒有,是不是官員任免的庭推都聽皇上和太子的,你還有何用。
其實周延儒心裏苦,他被按住了七寸,掙扎無力。
散朝後,朱慈烺被崇禎留下。
「吾兒此番應對的十分妥當,朕本擔心你年輕氣盛,和周延儒爭鬥起來,這就不妙了,引得群臣同仇敵愾就是大麻煩,這些臣子都是杠精啊,」
崇禎想起來昔日種種就頭疼,
「這次你處置的很妥帖,朕心甚慰。」
崇禎這次算是真正放心,他這個兒子處置內訌爭鬥,也有圓滑的手腕,過剛易折,不利於朝局平穩。
現在他可以徹底放手讓朱慈烺施為。
「都是父皇教導的好,否則兒臣也不能舉重若輕,」
朱慈烺乖巧道。
逢迎那是必須的,現在的逢迎就是為了父子間和諧,有利於朝政,肉麻點他不在乎。
崇禎哈哈大笑,雖然心裏還是有疙瘩,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他最大的成績竟然是教出了一個妖孽般的兒子,從而扭轉了大明的危局,怎麼說他也算有功績。
...
武昌府東城一個三進院兩重的院落,其中披甲軍卒眾多,戒備森嚴。
孫可望面色憔悴的坐在書房裏。
此間曾是一個富商的豪宅。
如今被孫可望佔據。
他當初逃亡武昌府,羅汝才接納了他。
他本希望在此藉助東山再起,亂世稱雄,李獨眼和張獻忠可以,他為什麼不成。
但是,接下來的戰事否則讓他無可奈何。
孫傳庭統領京營就在武昌府監看。
斷糧道,卻是不強攻。
如今已經是二月,武昌府的糧秣消耗大半。
孫傳庭所部依舊在武昌城外閑逛。
任誰都清楚,破不了京營三萬騎軍,決戰無望。
這些日子孫可望探聽到了秘辛,羅汝才向朝廷提出了請降。
聽到這個消息,孫可望感到絕望。
羅汝才主持招安,當然為自己和李岩謀權力。
但是他孫可望呢,難道招安后就是一個小小游擊嗎。
可笑他拼殺十餘年就為了這。
而且孫傳庭是否允許他招安未知呢,他怎麼甘心。
「招劉泉來,」
身邊的親衛出門而去。
...
羅汝才和李岩對坐無言好久。
「軍師,孫傳庭真是可惡啊,他就釘在武昌,毫無動作,讓我軍怎麼處置。」
羅汝才很苦惱
本意來講他不想招安。
最初只是權宜之計,希望讓官軍鬆懈,給他一個破局的良機。
但是,招安提出后,京營毫不鬆懈,就在這裏牢牢盯住他的十萬大軍。
羅汝才根本沒法擺脫。
「看來朝廷財賦大增的傳聞是真的,每隔旬日從黃州到來的糧隊堆滿糧秣兵甲,孫傳庭因此可以和我軍消耗,他這是要用錢糧堆死我軍,甚至黃州官軍去歲都在當地屯田種植什麼番薯了。」
李岩嘆道。
這樣的牛皮糖戰法,讓他們沒有絲毫辦法。
如果有,就是讓出武昌府,返回大別山做山賊去。
那還有什麼鼎革中原的希望。
見識過官府黑暗的李岩希望掀翻朱家江山,革除腐敗的大明朝,新朝有新顏。
但是現在看來沒什麼實現的希望,而且孫傳庭提出的招安條件十分苛刻,只允許保留五千軍,而且他和羅汝才要分兵,不能聚攏一處。
「降了又如何,只要手中有兵就好,希望大明風調雨順,那個皇帝老兒別昏頭,否則還是一個天下糜爛的局面,七年前,高迎祥落難,義軍局面大壞,最後建奴入侵,我等復起,現今李獨眼在西川,北有建奴,誰能笑到最後可是難說呢,」
羅汝才咬牙道。
「將軍,是某心不甘啊,」
李岩苦笑。
他是被官府迫害的家破人亡。
他曾發誓報復,向朝廷投誠,無法向死去的家人交待。
「哈哈哈,昔日軍師勸我隱忍,今日我勸軍師忍為上,張獻忠昔日谷城就是榜樣。」
羅汝才道。
外間一個親將匆匆跑入,
「將軍,孫可望所部異動,他的部下正在向官署湧來,成昆瑜正在率部阻攔。」
羅汝才驀地站起來,
「好狗才,怪不得有人說這個孫可望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收留了他,竟然敢作亂,聚兵,絞殺了他,」
...
城東京營中軍大帳。
孫傳庭手拿着一個信札大笑。
「章鎮赫也是了得,三戰三捷,把艾能奇打的折損過半,艾能奇降了,哈哈哈,」
『恭喜學士,如今湖廣收復大半了,』
陳明遇拱手笑道。
「同喜同喜,征戰經年,總算有個好結果,可以向陛下和殿下報捷,不辱使命了,」
孫傳庭放下信札嘆道,
「朝中這次不會有人再彈劾本相耗費良多了吧,」
孫傳庭這是在譏諷朝中一些大臣彈劾他遲疑不進,一味圍困,耗費錢糧太多。
「這些大人怎麼曉得孫相苦心,驟然決戰,傷損太多,如何一一擊敗四大寇,他們都是趙括罷了,」
陳明遇道。
「幸好殿下不急,沒有接連的聖旨催促,否則我就是昔日的洪承疇了,」
孫傳庭譏諷道。
『今次就看武昌了,如果羅汝才請降,湖廣算是真正平復了,』
陳明遇希翼道。
「經曆數年大亂,平復傷患不易,沒有三五年,湖廣不能恢復舊觀,如果不是殿下推行番薯,如今我大明已經缺糧了,」
孫傳庭很清醒。
河南還在收拾昔日流賊肆虐的爛攤子,到現在還沒有恢復元氣,有些縣治很艱難。
副將邊群匆匆而入,
『稟孫相,武昌城內火氣,喊殺聲處處,只怕有變,』
孫傳庭等人立即步出大帳,只見夜色中武昌中升起橘紅色的火焰,鼓雜訊不絕。
「賊人內訌,還是要引我軍入城,」
陳明遇皺眉道。
身在亂局中,什麼可能都有。
「騎軍巷戰智者不為,我軍只須等就是了,哪個結果我軍都是穩佔上風,」
孫傳庭就是佔據一個穩字。
天光大亮,武昌城西門打開,數千軍向西狂奔。
『什麼,孫可望西逃,』
接到稟報的孫傳庭怎麼不知道內訌的主角是誰。
這是孫可望奪權失敗了。
『下令全軍向西追擊。』
孫傳庭命道。
「孫相,孫可望不過數千人,武昌可是有羅汝才近十萬軍的,」
陳明遇忙道。
「無妨,我軍追擊,羅汝才盡可趁機出城,不過他能去哪裏,只有向北遁入大別山罷了,隨意,看他是否甘心當個山大王,你等不知,殿下對孫可望下令必殺。」
...
武昌西十餘里蔡家店,孫可望部被孫傳庭所部追上。
孫可望窮途末路,提出面談。
兩軍中間,孫可望和孫傳庭各帶着數百親衛相見。
「見過孫相,」
孫可望姿態很低。
孫傳庭看着這廝臉上黑灰被汗水流淌出痕迹,可見多狼狽。
「孫將軍,本相可是久聞大名,幾次想見面相談,將軍不給本相機會啊,」
孫可望一窘,他知道孫傳庭這是譏諷他幾次敗逃。
「孫相說笑了,小子籍籍無名,孫相何必苦苦相逼,武昌城中還有曹操,大人何必苦苦追擊我軍,」
孫可望偷襲失敗,失去了控制全軍的機會。
他以為向西逃亡,孫傳庭會繼續留在武昌盯着羅汝才,結果孫傳庭卻是緊追不放。
「孫將軍不知,你在本相這裏才幹遠遠超出羅汝才,不可自輕才是。」
孫傳庭捻須笑道。
其實是臨行朱慈烺言稱,孫可望此人奸詐狡猾,有機會必須擊殺不放過。
至於為何殿下如此看重孫可望,孫傳庭不清楚。
執行殿下命令就是了,孫傳庭對這位殿下的遠見一行欽佩。
孫可望氣苦,被孫傳庭這麼惦記,他的運氣真是太差了有沒有。
「孫相,某現下就向朝廷投誠,孫相可否收留,」
孫可望深施一禮,態度謙恭。
「本相很想答應下來,事後辦了你,不過本相既然看重你,也就不願欺瞞你,就在此地一決勝負吧,」
孫傳庭當即拒絕。
假意招安,事後算賬當然好。
但是孫傳庭嫌太麻煩了,區區五千流賊懶得用什麼計謀。
孫可望臉色灰敗,他明白最後的時候到了。
「孫相,雖然我軍只有五千人,卻都是麾下精銳,只怕給京營殺傷甚重,」
『孫將軍你高看自己了,京營縱橫天下,豈是你能抵擋的,本相入湖廣一向避免決戰,非是不敵,而是保存軍力,多說無益,整軍決戰吧,』
孫傳庭調轉馬頭就走。
孫可望眼中閃過厲色。
他也調轉馬頭。
回到親衛中。
接着他驀地拔出馬刀,
「兄弟們隨我殺敵,活捉孫傳庭。」
三百多孫可望親衛都是經年悍匪,他們聽從軍令猛地撲向了孫傳庭等人。
孫傳庭聽到了後面的異動,卻是被親將護衛向東飛馳。
四百親衛飛馬迎上。
雙方不過相距百多步。
京營軍卒們排成齊整的隊形迎上。
先是短火銃轟擊,撕碎了流賊前鋒,頂着羽箭沖入了敵陣。
戰鬥短促激烈,三百多流賊騎卒,孫可望最後的騎軍依仗脆敗。
其實變生肘腋,京營沒亂,孫可望就沒什麼機會了。
他知道兩軍對戰,五千對數萬,他沒有獲勝可能。
希望偷襲成功是唯一指望。
可惜京營沒有慌亂,孫可望敗局已定。
孫可望逃回本陣,此時京營鼓號大作。
京營三千營飛馳而出,從兩翼圍攏孫可望所部。
鍾離營正中壓迫而來。
流賊們倉皇不已。
方才的戰鬥他們看到了,京營騎軍太犀利,讓他們的信心崩潰。
鍾離營相距百多步,勒住戰馬,上千把火銃舉起,大股流賊轉身就逃。
他們經歷了武昌城中的失敗,方才的失利,京營的圍攻讓他們膽氣全消。
砰砰砰,上千把火銃齊射。
一連四連擊,一兩千的流賊倒在血泊中。
身下的流賊四散狂奔。
孫可望絕望的向西打馬就跑。
低沉的號角聲傳來,左翼蒙人營女真營,右翼三千營的精騎揮舞馬刀騎槍狼牙棒,迅猛的沖入亂軍中,只管高居馬上大砍大殺。
很多流賊丟棄了刀槍跪在地上只求活命。
然而京營騎軍沒給他們活命的機會。
他們得到的命令是擊殺全部流賊。
孫傳庭對這些經年悍匪下了必殺令。
這些手上沾滿百姓鮮血的悍匪留下就是禍害。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流賊盡滅。
他們的屍體綿延里許。
孫可望的頭顱被海賴獻給孫傳庭。
他和身邊的十幾騎被女真營遊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