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退無可退
「方郎中,這幾次的報紙不錯,讓大明上下通曉了接連的勝利,舉國歡慶,這裏有報紙的功勞,你當居首功。」
朱慈烺笑道。
「微臣不敢居功,都是殿下指點之功,」
方以智忙道。
『無須謙遜,是你等功績跑不了,這方面本宮不會和臣子搶功的,』
朱慈烺調侃道。
「那也得有接連大捷發生,如果沒有資陽大捷,沒有小琉球大勝,微臣也不可能平白報捷,還是殿下運籌之功,再就是孫相和眾將功業,微臣不過是微末之功。」
方以智笑道。
朱慈烺笑着用手點指方以智,
『沒的越發叼滑了。』
方以智嘿然一笑。
他老爹不會逢迎,這方面他可是擅長的。
當然了,他也會辦差,可不是什麼佞臣。
再者他也是心裏話,幾次報紙發賣下去,將兩處大捷公佈天下,讓天下沸騰。
流賊剿滅,擊敗希翼。
朝廷武功達到了極致,舉國歡慶。
但是,誰帶來的,必須是殿下。
這個小方還是門清的。
「如今周報發行量如何。」
「殿下,如今京城這裏有十八萬餘,南京那裏有二十三萬。」
方以智笑眯眯的。
「不錯,做的很好。」
不到一年這個銷量朱慈烺還是滿意了。
但是銷量是一回事,其實不賺錢,還得陪些銀子。
只是不能這麼看,這是一個輿論工具,逐漸正在發揮其作用。
『這樣,在廣州辦一個刊印點,覆蓋兩廣和閩南,哪裏也是一個緊要處。』
方以智立即應了,作為主編,他當然也知道這個報紙不是計較收益的問題,而是朝廷宣揚的工具。
哪怕再多幾個刊印點,可能越發虧錢,也是要置辦的。
「從現在開始講一講流賊燒殺搶掠之事,講一講我京營在各地救助流民,幫着修補屋舍,清掃諸事,不要點明,但是讀了報紙,潛移默化的以為流賊就是惡的,我京營諸軍就是天下百姓的軍隊,是為了百姓打拚天下,是為百姓北擊建奴的。」
「再者,孫相和諸將的戰功要宣講,但是普通士卒也要講一講嘛,將那些立下戰功得到嘉獎的士卒列出小傳,講一講他們是如何從遼人成了京營的悍卒,如何只是知道為自己報仇,轉而為天下百姓復仇,方郎中,不要小看這些小人物,這才接地氣,才容易讓他們相信,畢竟孫相地位太高,高不可攀,讓他們生疑。」
方以智已經在小本本記上。
殿下這頭腦也是無敵了。
方以智明白他雖然是主編,負責整個報紙運行。
但是沒有殿下的提點,報紙可能不如一些私人邸報。
他的才智和殿下比起來相差太大了。
有時候他感嘆他和殿下比起來就是米粒之光,而殿下那是如同皓月。
「再者,上番宣講了西夷人正在各處搶掠,講了開海的必要,此番講一講大沽海船的妙處,將其和福船速度,運載量,舒適等比較一下。」
『殿下,您這是要將大沽海船發賣四方。』
方以智驚喜道。
『哈哈,看樣子方卿很是歡喜啊。』
「殿下,我也是南方人,熟悉舟楫,福船和大沽海船比起來容易暈船,裝載率少了三分之一,早就看福船不順眼了,只是沒想到這般快可以發賣民間。」
「這算什麼,將來還可以讓民間建造大沽海船,大沽船廠和澳門船廠主要建造戰艦足以了。」
朱慈烺道。
他太知道國營企業的僵化了。
大沽船廠和澳門船廠吃的是他穿越的紅利,現在也吃的差不多了。
而日後指望這兩個官辦船廠創新,不大可能。
還得指望民間資本。
這和後世一樣,民間企業才是最活躍的力量,而官辦企業,呵呵,必然僵化保守,經營策略往往媚上而不順應市場,他們能存在不過是因為某種需求,和政府政策傾斜。
「殿下不怕這個擴散開來,民間海商勢力擴充,額,有重演昔日倭寇之亂的可能。」
方以智大著膽子建言。
昔日的倭亂,其實大部分都是假倭,都是走私海商冒充,藉機大肆搶掠而已。
所以方以智才擔心有可能讓走私海商做大,禍亂海疆。
『第一個,有海船沒有艦炮不成,艦炮的建造必須是在京中兵仗局,』
這方面朱慈烺不放鬆,沒有重炮,有巨艦也是擺設,為了保密,朱慈烺連工部軍器監都沒讓其生產火銃火炮,就是內監控制的兵仗局最穩妥。
「第二個,水師如果連私軍都解決不來,水師提督就提頭來見吧,那是朝廷無能。」
朝廷是糜爛到了何種地步,才可能出現這樣的局面。
即使被擊敗也是活該。
「再者,宣講一下南洋有良田無數等待開墾,一年四季可以耕作,那裏就是一片沃土啊。」
朱慈烺眼都不眨道。
方以智咔吧着眼睛真想問問殿下您親自去過不成,這麼誆騙臣民好嘛。
萬一露餡了,豈不是有損殿下您的威名。
「宣講朝廷給提供農具,可以運載他們去開墾荒田,前五年免稅。」
方以智低頭記錄着,告誡自己有些話不能問啊,不能問。
『方卿怕是以為那裏沒有良田吧。』
方以智慌忙道,
「微臣怎敢懷疑殿下,絕無此事。」
必須相信,最起碼要表現的相信。
「那裏有良田,但是大部分都沒開墾出來,不過,可以先搶西班牙人的,然後再奪取土人的。」
『殿下不只是發給這些流民農具吧,』
方以智脫口而出。
方以智不愧一個智字,反應快。
但是他恨不能給自己一個嘴巴,嘴怎麼這麼快,沒個把門的。
「此是當然,那個地方如同在小琉球,是和土人爭搶田畝,刀槍是必有的,不過剿滅流賊后只是刀槍就有數十萬,弓弩數萬,羽箭無算,武裝幾十萬流民不成問題。」
朱慈烺笑笑,隨即一點方以智,
「此事出了此處不可傳揚,否則為你是問。」
方以智更加痛恨自己嘴欠了,這是顯擺多智的後果。
『殿下,就不怕那些臣子有了刀槍和朝廷對抗。』
方以智有些后怕。
「刀槍嘛有壞處,讓一些百姓擅動兵器,但是,絕大多數百姓不到了絕境不會拿起刀槍,如果到了那一天,說明朝廷治政失敗,怨不得百姓,再者,百姓有了刀槍也讓有些鄉間大族還有些地方官吏休要跋扈,否則必被反噬,這也是一種制衡,至於大亂,不可能,再亂也是南洋諸島,可不是大明內陸。」
朱慈烺笑道。
他看的開,只要將南洋佔據就可,哪怕日後有獨立的可能,那也是華夏子民建立的國家,如果真有一天中原大亂,還有華夏文明之火遍及南洋。
不可能都被撲滅,總是薪火相傳,崖山之後無華夏不可能再現。
方以智深深看看朱慈烺,他發現越發跟不上殿下的步伐了,有些舉措他想不明白,嗯,日後還得問問老父,他還是太嫩了。
方以智一一領命。
「接下來潛移默化的宣講建奴燒殺搶掠諸事,要引得全國上下同仇敵愾,講一講剃髮之禍害,激起舉國之怒火,」
朱慈烺這麼一說,方以智就明白,殿下這是要將兵鋒對上建奴了。
這是在發動舉國之力,積蓄力量準備東征。
倒也沒什麼稀奇的,殿下雄才大略,沒有收復遼東的念想這才不對。
方以智想了想,咬咬牙,
『殿下,中原動亂多年,流民眾多,倉促東征,只怕...』
下面不用說明了,相信殿下明白。
「哈哈,我以為你不肯建言呢,好,果然是本宮親近臣下,還算盡忠職守,算的良臣。」
『微臣不敢,還是殿下善於納諫,否則臣下不敢多言。』
方以智興奮的臉色漲紅,賭對了,殿下果然有胸襟。
「本宮也想提雄兵十萬剿滅建奴,可惜,只是想想,在遼東地界擊敗建奴舉國之兵殊為不易,本宮絕不如同松錦大戰般喪失精銳,本宮要好生準備,哪怕準備十年八年都可,本宮要的一擊不中,而不是冒險,本宮今年不過剛剛及冠,等得起,遼東必回我大明懷抱。」
朱慈烺斬釘截鐵。
不收復遼東,談什麼中興,考量一個雄主,必然是文治武功。
他不像那位十全老人和神宗般為自己拼湊武功,但是遼東收復是硬指標,是無法妥協。
遼東就如同後世的收復小琉球一般,那是大明永遠的痛,消滅這個痛處的唯一方法就是征服遼東。
「還是微臣愚鈍,殿下聖明,」
方以智忙道。
「聖明,呵呵,」
朱慈烺搖搖頭,
『指望一個君主永遠聖明,那是遙不可及,還是要君臣相得,相互扶持,相互制衡,這才是長久之道,可惜現下的臣子都是一群書獃子啊,』
朱慈烺只能等待他建立的教育體系給他提供合適的人才了,好在他年輕,等得起。
方以智似懂非懂,但是他明白殿下只怕要對閣臣重臣開刀了。
擺明這是對有些臣子尸位素餐的不滿。
這就不是他一個郎中能參與的了。
...
朱慈烺召集閣臣和兵部,商議水師改制。
『本宮以為如今從北到南,天津水師,登萊水師,南京畿水師,福建水師,廣東水師的規制已經不合時宜,如同北部邊鎮的恪守轄區,卻是無法快速出軍援救一方,因此,本宮以為,當推行改制,建立北洋水師和南洋水師,這兩支水師都是大沽戰船主力艦,可以跨洋出擊數千里,作為水師遠征主力,配備最強的戰艦和巨炮,而登萊、南京畿、福建水師等處保留小些的戰艦,守衛地方即可,諸卿以為如何。』
朱慈烺環看眾人。
周延儒眼睛一眯,哦,又是改制。
「殿下此言有理,南京畿水師和登萊水師形同虛設,固守本地都有不足,再者西夷人日益威脅廣南,確有必要建立南洋水師。」
陳新甲當然是站隊朱慈烺這邊,他發誓再不遊離,以往幾次猶豫後果嚴重啊,否則他早應該入閣了,怎麼可能讓吳甡入閣。
朱慈烺頷首,只要他在朝中,陳新甲就靠譜,他不在,這廝就遊離,也是個有趣的人啊,
「本宮之意,北洋水師還在大沽,南洋水師駐蹕澳門,相互聯絡春夏用飛剪船,冬季只能用快馬了。」
其實朱慈烺想在登萊的威海作為北洋水師駐地,首先那裏是掐住渤海的灣口,只要扼守渤海口,內里就無戰事。
再者那裏開始是不凍港,想想大沽冬季讓戰船困在海冰中就蛋疼。
海冰會大大損害戰船,讓戰船壽命減少。
而且如果冬季南方有戰事,冬季北方艦隊根本來不及救援,在大沽停駐北洋水師,等於自廢一臂,所以大沽根本不是北洋艦隊最好的駐地。
但是他知道不能一步就位,目前講,建奴威脅在即,還只能駐防大沽。
說辭有力,最有兵事歷練的陳新甲贊同,其他人也沒法反對了。
周延儒拱手道,
『不曉得北洋水師和南洋水師提督,殿下屬意何人呢。』
朱慈烺微微一笑,這老貨果然盯上了這兩個位置。
「阮季和張名振吧。」
朱慈烺淡淡道。
商定了兩支水師駐地,員額,撥款等等,這次廷議算是結束。
眾人走出乾清宮。
『殿下如今越發的咄咄逼人,庭推都不屬於內閣了。』
謝升嘆道。
庭推那是閣臣的職守,閣老們最大的許可權之一。
為什麼閣臣讓人敬畏,就在這裏,很多官員晉陞,那是要入了閣老的眼。
這就要跑官了,必須奉上豐厚的程儀。
這就是閣老收益豐厚的原因。
靠朝廷那點俸祿銀子養家都不夠。
入閣后即使日後致仕也能置辦數千畝上萬畝良田,來源就在此處。
現在朱慈烺往往定下了重要官員名單,只留下一些次要官員的庭推權力,這就讓他們心中有些怨尤了。
本來內閣庭推名單,您老老實實勾選就是了,如今太霸道,沒這麼做的,把獲利最豐的路子給廢了。
「所以,我等也是退無可退,否則後來者就得痛罵我等。」
周延儒道。
吳甡、謝升點頭。
平日各有心思,但是維護庭推權力的時候他們是一致的。
兩日後,李德榮遞給了南洋水師和北洋水師的勾選名單。
其中有阮季,沒有張名振,卻有蔣巍和陸濤。
這兩人是南京畿水師指揮使和廣東水師提督。
看到這個單子,朱慈烺嘆口氣,樹欲靜而風不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