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癔症

第9章 癔症

許多世家子弟此番都是第一次見到無常元君的真容。更是第一次親見傳說中的風月寶傘。鯤骨製成的傘架和傘骨,瓷白光潤;傘柄為麗金所鑄,光滑素凈沒有任何紋飾;傘面上,輕紗織就的一對錦鯉彷彿活物一般,繞着傘頂碩大的珍珠,遊動嬉戲。錦鯉的尾巴,化作紗幔垂下;每一根傘骨邊緣又垂下長長的珍珠流蘇。紅紗曼妙,珍珠光潔,流蘇搖曳,遠觀賞心,近看悅目,卻讓人緊張得屏住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羅傘微微揚起,露出傘下女子姣好的容顏,銀骨紗的千層百褶對襟襦裙,滿綉纏枝蓮紋的溢彩錦帛束腰,正中垂下一塊雞心狀的荷心佩。銀骨紗里隱約透出雪青色蓮瓣狀的抹胸,外面罩着雪白的月影紗霞帔,腳下踩着一雙冰原狼皮製成的銀白色短靴。銀骨紗和月影紗都價值不菲,冰原狼皮更是只有長州才有,千金難求,而且這一身衣裙鞋襪皆裝飾繁複的花紋。輕紗皮革上刺繡,比錦緞難上百倍,非針線大家親制不可,而她身上這一針一線,皆是出自長州蓮氏當家主母金憫夫人之手,堪稱無價。

雪千影故意走得不快,步伐之中飽含靈力,一步一步好似踏在人的心上,直到她走到蓮英身前站定,腳步聲停,眾人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彷彿從陰詭九幽,重回人間。

「無常元君!是無常元君來了!」

「是無常元君雪千影!果然是天人之姿!」

「這氣勢,也太張揚了!當今竟然有這等人物……十大世家的家主也沒有這般做派。」

「這下陳彩要吃苦頭了!」

「活該,讓他口無遮攔,那些話,是能在大庭廣眾說出口的么……」

一眾圍觀者,終於魂魄歸位,又喧囂起來。

而她身後,還跟着一眾世家長輩,祖州澤氏家主澤德廣,玄州夜氏不二元君夜一平,鱗州青氏家老青子衿青子吟兄弟,元州綰氏家主綰筠,寧州陳氏家主陳颯,聚州容氏家主容太初,等等等等,光華皆為一人掩蓋,統統被忽略了。

所謂風姿絕代,無外如是。

「好強悍的威壓,連我都覺得脊背寒涼。」鱗州青氏族老青子衿輕聲讚歎。

容氏老家主容太初微微一笑:「子衿兄,你我這般年紀之時……」

沒等他把話說完,青子衿就搖了搖頭:「即便是你我今日,單打獨鬥也不敢說必勝。」

青子吟更是笑道:「你們還能跟她比比招式術法,老骨頭我就只能拼一拼靈海了,還未必拼得過。」

「後生可畏。」容太初捻著雪白的鬍子,眉眼間藏着笑意,心裏盤算著接下來的謀划。

「大師姐!」蓮英蓮芙等蓮氏中人,以及恩無忌所率恩氏門人,還有長州其他一些小家族的子弟,皆簇擁過來,恭敬行禮。

雪千影收了傘,將之隨意掛在身後,彷彿剛剛撐起自己的獨門仙器只是為了遮陽納涼。又抬手攏了攏半散著的頭髮,眉目清冷,不怒而威,卻沒有看向陳彩,而是對着蓮英等人,朗聲訓斥:「平日裏都是怎麼教你們的?」

蓮芙正要分辨,蓮英卻搶先開口:「師姐教導,我等不敢忘。」

「說給他們聽聽。」

蓮英抬頭看着師姐,四目相對,姐弟之間,心意已然相通:「辱我蓮氏者,打死不論!」

在場所有人,倏然間安靜下來。

雪千影身後就站着陳颯,他看着自己被掌摑的兒子,心疼又憤恨,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他斷斷不能與無常元君交惡。聽見兒子那番話,他心裏正盤算著該怎麼大事化小,把這事遮掩過去。沒想到,雪千影這麼不留情面,全然不給他說和的機會。

「無常元君,這……」

雪千影卻笑了,她搖了搖頭,頭上兩隻魚戲蓮葉步搖上垂下的蓮蓬銀鈴發出悅耳的聲響。

「不是這句。」

聲音不似方才冰冷,而是如流水涓涓,溫潤靈動。

雪千影轉過身看着陳颯,既沒有行禮也沒有用寒暄客套:「陳家主,不知你聽說過沒有,在我長州,有一偏方:但凡發了癔症的人,只需要掄圓了膀子,狠狠的抽上這麼一耳光,十之八九,可以痊癒。」

「噗……」在場笑出聲的不止十人百人。就連容太初青子衿這些老前輩們,強忍之下,嘴角也還是動了。更遑論一眾少年郎。

「竟有如此……駭人聽聞的偏方?」陳颯的牙都快咬碎了。這算什麼,你打了我的兒子,還要羞辱他得了癔症?好一個無常元君,欺人太甚!

「難道陳雲飛不是發了癔症?」雪千影的笑容瞬間消散,氣勢暴漲,眉心仙記「死生」二字顯現出來,猩紅奪目,威壓更勝方才,「若不是發了癔症,那些臟人耳朵的胡言亂語,就是發自真心的了?」

陳颯一凜,冷汗順着額頭流了下來。

圍觀眾人也都噤若寒蟬,一些個修為不高的,若不是身邊的人攙扶支撐,怕是要跪下去了。

「早聽說這孩子修為精絕,沒想到已經到了這般田地!」青子吟皺着眉,不久又長長出了一口氣,嘆道,「當年我不過是仰仗一點奇遇,得到能夠擴充靈海的至寶,方有今時今日之地位。而這孩子,卻是靠自己修成的。唉,有後生如此,我鱗州青氏,此番必要鎩羽而歸了。」

和著老人家的話音,一眾世家長輩都忍不住的點頭。

「無常元君,」澤氏家主澤德廣站了出來,「大家本來交好,何必因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呢。」

「治病救人而已,哪裏就傷了和氣?」雪千影一臉懵懂看着澤德廣,若不是她氣勢不斂,威壓依舊,圍觀眾人幾乎不能確定,她方才那一耳光,究竟是在泄憤,還是真的為了救人?

雖然被搶白,但好過雪千影追着陳颯不放。澤德廣心下不悅,但臉上還帶着笑意,全然沒有表現出來。

「我遊方行醫,確實聽過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偏方。」一個年輕人上前一步,對澤德廣和陳颯施了一禮,語氣和緩溫潤,「雖是民間偏方,倒也有些道理,只是治標不治本,若要祛除病根,還需仔細辨症,認真用藥才是。」

陳颯扭過頭看着來人,此人白色短衣,大紅的長褲,外披紅色花開富貴錦氅,頭髮簡單的束在腦後,雙眼矇著一條素色錦緞,胸前掛着一副麗金鑲赤玉的青鸞銜牡丹項圈。陳颯認得,此人方才一直跟在莫氏家主莫雪歌身邊,是莫夫人的養子,也是藥王穀穀主安下士的關門弟子,人稱盲醫或是修二公子,大名叫做修正。

陳颯深深地喘了兩口氣,決定吃下這個啞巴虧,將來再做計較。他看了看修正,又看了看雪千影,拿出一副謙卑態度,對雪千影深施一禮:「既然盲醫都這麼說,那麼就多謝無常元君仗義出手了!」

「家主……」幾個跟着陳彩的陳氏子弟實在氣不過,想要上前分辨,卻被陳颯一眼給瞪了回去。

陳彩被攙扶著站了起來,眼中劃過陰狠,卻又換了一副感激的笑臉,竟然行大禮向雪千影致謝。

陳颯對兒子的識時務很是滿意。又轉身對修正躬身施禮:「一事不煩二主,還請修先生救治小兒。」

「自是恭敬不如從命。」修正微微勾起嘴角,笑容如春風送暖,消冰融雪。

陳颯帶着陳彩和其他陳氏門人離去,修正打着為陳大公子醫治的名頭,也跟着過去了。一眾長輩們寒暄客套,不多時也散了。這時蓮氏子弟才圍了上來。

「師姐,我,我是不是又衝動啦?」蓮芙不好意思的看着大師姐,她總是惹麻煩,總要師姐和兄長幫忙周全。

雪千影伸手摸了摸蓮芙的頭:「芙妹做得沒錯。下次師姐不在的時候,若是再有人辱及師父辱及蓮氏,口出狂悖之言,你來替師姐抽他們耳光,好不好?」

蓮芙本已經做好了受責的準備,沒想到師姐竟會贊同自己的所為,高興得眼睛都亮了,連連點頭答應。

蓮英一拍額頭:「師姐啊……」

雪千影也拍了拍蓮英的肩膀:「英兒今天的處置也很明智,你是少家主,不能跟那些宵小一般見識,有理說理,就事論事,做得對。至於抽人耳光這種事,我若不在,交給芙妹就好。」

蓮英的兩條劍眉垂成了八字:「師姐,你就縱着她吧。」不過,縱容自家妹妹的,又何止大師姐一人呢?

雪千影一直笑,扭過頭對恩無忌說:「下次,若芙妹發急受不住脾氣,你替英兒勸一勸,攔一攔。」

恩無忌正要點頭稱是,卻聽雪千影接着說道:「但隨便做做樣子也就算了,反正你也勸不住攔不住的。」

「……」一眾蓮氏恩氏的子弟,皆是無語。

夜小婉走上前來,正要說什麼,雪千影笑着扶着她的肩膀:「你等等我,方才莫氏的人幫我解了圍說了話,我得先去謝謝人家。至於咱們,有的是時間敘舊。」

夜小婉笑着點點頭。

雪千影轉身要走,又轉回身來:「右刃斷了就斷了,一會兒給你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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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崑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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