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子深意解讀大會(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子深意解讀大會(下)

「仲達對天子的解讀,果然是入木三分啊,我看,怕是已經不弱於種卿、賈公了吧?」

司馬懿聞言雖然面有得色,但口上卻還謙虛道:「哪裏,哪裏,懿年輕識淺,又行差踏錯的與呂布牽扯上了姻親的關係,還需要諸公對懿多多關照啊!」

這也是司馬懿這次之所以如此好不藏私的替他們解讀的最大原因。

眾人自然齊聲附和,然後好一頓肉麻的捧著司馬懿又聊了兩句,這才進入下一個議題,卻還是楊彪開口問道:「諸位,天子有意將南陽的勛貴全部搬遷至河南尹,看起來,天子必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了,是另類的徙陵?還是大家覺得還有什麼深意呢?」

聞言,所有人都嚴肅的把筷子給放下了,畢竟相比於呂布家眷如何處置,這徙陵之策可真是國本之策,更是千秋之策,這要是在執行的時候有一絲一毫的理解偏差,是要遺禍百年的。

所謂徙陵,其實是西漢的制度,字面意思是強行遷徙富戶之家去為皇帝們修建和守護陵寢,就是說如果你們家人口太多,也太有錢了,就強迫把你搬到長安附近去,用一種相對比較粗暴不講理的方式強硬的拆散豪強形成的土壤。

順便還能取天下之財充實長安。

當然,在後來在執行的過程中守陵的成分愈發的減少,只剩下一個名頭,反而在長安周邊修建了好幾座專門用於高消費的城市,將他們進行統一的安置,還會贈予相應的爵位來作為這些徙陵富戶的獎勵。

說實在的這條政策真的可以說是萬世之法,因為在封建社會,尤其是漢朝時期土地兼并是無法避免的,豪強的形成更是無法杜絕。

前文說過,能生,並且團結才是豪強出現最根本的原因,直到這一大家子中有人混上了兩千石,這一大家子就會慢慢從豪強往士族蛻變,你朝廷管得再寬,難道還能管得着人家生孩子么?

徙陵的好處就在於此,人口多了,就往關中遷一部分么,而人過來了,錢自然也就過來了,再封點爵位,兩全其美,多好。

當然還是那話,封建社會,乃至於現代社會其實都是不乏有識之士能給得出真正的好政策的,問題在於執行。

事實上這個徙陵的政策沒多長時間就名存實亡了,到了西漢末期便基本被廢除,到了東漢時更是連提都已經沒人提了。

最根本的原因有兩條,一條是因為自文帝以後爵位愈發的不值錢了,西漢的皇室在沒錢的時候往往都會售賣爵位,到了後期爵位這東西,除了最高等級的關內侯和列侯,剩下的爵位你有錢就能買,通常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到了東漢時大家更是連買都懶得買了,以至於劉協這具身體的親爹漢靈帝賣爵位賣不出去只能賣官職的地步。

第二個原因就更簡單了,因為西漢時隨着關中愈發的繁華,土地資源越來越緊張,這些富戶搬遷過來有錢也沒處買地。

反正最後這政策稀里糊塗的就流產了,總共實行了也沒幾年。

天子令南陽勛貴遷到河南,雖然實際上一天正事兒也沒幹過,但本職官職確實是河南尹的司馬懿自然就更上心了,這事兒,終究不還是他的本職工作么?當然要與朝中諸公好好分說明白了才行。

「表面上來看,天子確實是在重啟徙陵之策,徙陵之策是強幹弱枝,加強中央集權的妙策,這個自是不必說的,這次以勛貴入手先行開刀,卻是乾脆殺猴敬雞了,試問連勛田都給換了,那些富戶土豪,還有什麼能耐,能躲避徵召呢?天子謀算向來深遠,想來,此前重行二十級軍功爵制,也是在為此事而做鋪墊吧,給那些勛貴們參政、議政的權力,自然就是讓他們徙陵的補償了。」

眾人紛紛點頭,這些,自然都是表層意思了,他們也都是看得出來的,只是天子向來神鬼之謀,大家總覺得,此策之中應該會含有更深的深意。

就見司馬懿問荀悅道:「仲豫以為,此策還有什麼深意呢?」

荀悅想了想答道:「正如仲達所說,天子此舉,在於殺猴警雞,嗯……這樣說或許也不妥帖,老實說,天子推行軍、民兩屯之法,行府兵之實,老實說,沒機會進行民屯的家族,至少四十年內,是沒機會自稱豪強了,所以天子此策針對的,其實是那些已經行了軍屯的人家,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紛紛點頭,尤其是楊彪、李典這等真正利益相關之輩,聽得全都極為認真。

便聽荀悅繼續侃侃而談道:「越是人口繁盛,武德充沛的家族,就越是容易出將,家中出將,自然也就出侯,曼城,還是以你們家為例,過個三年五載,一聲令下至少三五萬的兵卒,總還是能以你們李家馬首是瞻的吧?」

李典聞言面色變了變,這話,卻是稍微有那麼一點誅心的。

然而,這確實也是事實。

這,就是劉協改革的這一套措施的弊病所在了。

實際上劉協的這套軍屯之法,已經無限的趨近於隋唐時期的府兵制了,這套軍制具有動員性強,成本低,將士們聞戰則喜等諸多優點,絕對是平天下的妙法,朝廷的兵馬在兩年時間裏脫胎換骨,也是多虧於此。

不過缺點和優點同樣明顯,這樣的兵制之下,培養出幾個軍功貴姓實在太簡單了,彼此之間互相再聯個姻親,立時便是龐然大物。

為什麼北魏以來北朝普遍強盛,但皇朝更迭卻跟走馬燈似得,一般沒研究過南北朝歷史的人除了隋唐之外一個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李淵振臂一呼,僅太原義從就招呼了三萬人,甚至他女兒都能在長安周邊幾乎是頃刻之間就聚攏了十萬兵馬?

為什麼楊堅都當上皇帝了,卻還怕老婆,被老婆欺負之後賭氣的離家出走皇帝都不當了,卻還要被大臣追回來回宮道歉?他那個老丈人獨孤信的三個女兒為什麼可以嫁給三朝皇帝?

為什麼初唐自建立以來,打李淵開始一直到李隆基,就沒有一次的皇權交替是靠父死子繼的順位繼承?為什麼幾乎所有的太子都要造反?真的是因為好孝么?

說白了這套制度對皇帝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幾乎是逼着所有的皇帝必須英明神武,水平稍微差勁一點,分分鐘就會被推翻。

也就是唐朝,一連好幾代都出了還不錯的君主,君主不行的還有老婆頂上,這才在這套變了態的制度中生存到李隆基時期。(然後府兵制就瓦解改募兵制了,然後就軍閥割據了)

眼下,在東漢,這群當世最頂了尖的腦袋瓜固然不知道四百年後發生的事情,但是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

天子的謀算之深,思慮之遠,翻遍史書也找不出這樣的人,或者說簡直就不像是個人了,連他們都考慮到的問題,天子又怎麼會考慮不到呢?

「本朝自光武以來,退功臣,進文吏,這固然也是善政,但實話實說,今時今日,禮樂崩壞,這禍根難道不正是那個時候就埋下的么?天子重爵,恐怕以後要反其道而行之了,咱們這些人管着朝中大政,這以後的侯爵,怕就全都是實權的侯爵了,收天下侯爵入河南,此確實是一妙法啊,現在趁著天子春秋正盛威望正隆的時候做,阻力也會小一些,至於這勛貴議政,天子會不會反其道而行之,最終進功臣,退文吏呢?」

楊彪聞言也道:「卻是如此,曼城是忠義之士,所以才會盡去兗州祖地,舉族遷往南陽,但天下豪強何其多也,尤其是荊、益、揚三州之地,家中人口比曼城家還多的,少說也有十幾家吧?如何能保證人人都如曼城、太尉這般的公忠體國呢?便是曼城自己,又如何保障後代也如曼城這般呢?」

眾人再次紛紛點頭,卻是李典臉紅著苦笑了一聲,道:「諸公,莫要再說了,說起來我現在也是都鄉侯,這算是列侯了,勛貴之家也算我一個吧,南陽的田我不要了,仲達兄,還請為我家數萬口的家人在河南另尋一處寶地啊。」

司馬懿見狀笑道:「曼成兄公忠體國,懿實欽佩之,自當為曼成兄令尋寶地。」

李典卻是在心裏罵了一句:又特么要搬家了。

我當上家主都沒有兩年,卻特么搬家了兩次?我這是好幾萬人的大家族啊!

卻是荀悅道:「曼城莫要心感不忿,若真是進功臣而退文吏,對我等詩書傳家之人是禍非服,對爾等軍功之家,卻是大好事了,你既首倡此義,難道天子還會虧待你么?在這裏,確實要先恭喜你們才是了,也就是你們家恰好搬到了南陽,其他人想搬,還沒這個機會呢。此舉畢竟是從徙陵之法演變而來,河南的無主之地雖多,也是有限的,其他人家可不能讓他們舉族而來,將嫡系百餘人搬來也就是了。」

劉備聞言卻是笑道:「我看,不是曼城心有不忿,而是仲豫你心有不甘吧?仲豫你也休惱,我看進功臣是肯定的了,卻也未必就要退文吏,當年光武行此法也是善政,天子遠謀,絕不會如此不智,此策明顯天子只說了一半,後面,必然還有後手,這卻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度的了。」

眾人紛紛再點頭。

卻見司馬懿皺着眉道:「就算是只有這半策,恐怕,也還有第三層的深意啊。」

「哦?還有第三層?仲達又想到了什麼?」

「勛貴直接參政議政,對咱們來說都是好事,咱們和咱們的後代子孫,怕都是勛貴么?但你們說此策對於大司馬來說……難道也是好事么?比功勛,比爵位,潁川人也沒有譙縣人多啊。」

「嘶~」

這麼一說,眾人卻是恍然大悟。

「是了,如此一來,倒是與上一條也對上了,天子特意命令家眷隨軍,卻又讓勛貴徙陵,這……好傢夥,這是一套接着一套啊!」

如此一來,這不是講譙沛武將集團,與曹操本人割裂開來了么?

夏侯惇、曹仁、曹純、尤其是夏侯淵,這些人也都是侯爵啊,他們也是要參政議政的啊!這會每年開一到兩次的話,難道他們十幾年裏的每一條政策提案都會和曹操一毛一樣么?

長此以往,他的這些宗族,舊部,真的還會和曹操結成一個緊密的利益共同體么?

也多虧了他們有司馬懿這般聰慧,能勉強跟得上天子思路的能臣做分析,否則,他們還真沒意識到。

恐怕曹操那頭,根本就沒意識到這兩條計策已經要挖他的根基了吧?

天子的謀算……好,恐,怖啊!

卻是關羽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仲達兄大慮也,吾深感欽佩,那麼這次咱們的用兵……要走隨棗,這又到底又有何深意呢?」

「這個……」司馬懿這下為難了,卻是搖頭苦笑道:「這個,我實在是猜不出,我其實,不是很擅長於軍略,天子用兵如神,遠不是我所能揣度的啊。」

聞言,關羽頓時失望不已。

你們剛剛說了那麼多,把天子的意思都給分析了十之七八,結果到我這條軍略上,就乾脆分析不出來了呢?

這條軍略才是最離譜的啊!

兵者死生之地,這是馬上就能見到結果的事啊!萬一我沒能理解到位,豈不是要喪師辱國了?

於是眾人只好開動腦筋,想,就硬想,火鍋也不吃了,對着地圖就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然而這條軍略,真的是徹頭徹尾的神經病軍略,怎麼琢磨,也琢磨不出深意何在。

怎麼看,這一仗都打不贏啊,到時候十之八九會功虧一簣,到最後,可能只能接的出高順和桓階兩個人而已,整個荊州都得丟。

聊啊,聊啊,卻是從來沒去過南陽,事實上對那裏地形根本不了解,自始至終都沒怎麼參與討論的賈逵突然問道:「咱們……是不是都忘了一個人?」

「忘了一個人?什麼人?」

「江東小霸王,孫策,孫伯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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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我真的只想禪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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