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兄弟

第292章 兄弟

第292章兄弟

這次負責押運「祥瑞」入京的人,是沈家嫡長子沈樺。

雖然他常常被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沈丘在背後數落得一無是處,被稱作「我那愚蠢的兄長」,但他作為一大門閥的繼承人,也不可能再窩囊到哪裏去。

他身姿修長,五官端正,長著一張稜角分明、頗具正氣的臉,雖然進不到美男子的行列,但也稱得上儀錶堂堂——倘若跟侏儒身材的沈丘站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他們是兩兄弟。

在他的身上,還散發着極為強大的真元氣息。

這證明他未滿三十歲,就已經成為了第四境強者——儘管比不過像楚鳳歌、趙嫣這種資質頂尖的天才,也算得上是大齊王朝的佼佼者。

若非如此,沈家不可能對他寄予厚望,讓他代表家族參加「洛水大會」;皇室也不可能一度把他列入駙馬的候選人,考慮把昭寧公主嫁給他。

此時此刻,沈樺正倚着絲綢軟墊,坐在一輛奢華的馬車裏。

他眉頭緊鎖,臉上佈滿陰霾。

在他的身邊,有一個眉清目秀、皮膚白皙的小書童,正在小心翼翼地替他按摩肩膀。

短暫的沉默后,小書童忽然開口說道:「少爺,皇宮那邊安排您明日入宮面聖。請問您今日有什麼安排?是直接前往家族的別院,還是——」

「——沈丘那傢伙,他最近經營的那家丹藥作坊叫什麼名字?」沈樺打斷了小書童的話。

「叫做『壽昌坊』,少爺,」小書童回答道,「是驅魔司主事顧旭名下的產業。」

顧旭在洛京城裏擁有一間丹藥作坊,早就已經不是秘密了。

近日在沈丘的經營下,可謂門庭若市,眾多大人物送上禮物前去捧場,也有不少組織、富戶與之簽下大筆訂單。

「我那個叛逆的兄弟,」沈樺皺着眉說道,「不久前寫信跟家族一刀兩斷,只為了去那個顧旭的府上做個門客。

「我真搞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

「我們金陵沈氏,乃仙人後裔、當世名門;那個顧旭,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六品官員,一個不能世襲的小小子爵。

「顧旭能夠給他的,家族一樣能夠給他。」

說話時,沈樺的神情看上去很複雜,眼睛裏似乎藏着很多心事。旁邊的小書童一時沒敢回應。

他停頓片刻,又接着吩咐道:「既然那邊安排我們明天進宮,那麼我今天就乾脆先去一趟那個『壽昌坊』……嗯,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必須得親自告訴我那弟弟。

「抱琴,你去跟呂管事說一聲,讓他先把『祥瑞』送去沈家別院裏擺着。」

「是,少爺。」名叫「抱琴」的小書童恭敬地回應道。

…………

與此同時,壽昌坊中。

沈丘臉上掛着熱情的笑容,把一個身着錦衣的白鬍子老頭送出大門。

這個老頭是大齊王朝東平侯倪景翔,其祖先是追隨太祖皇帝平定天下的功臣。

但建國之後,由於這個家族史上沒有出過實力特彆強大的修士,所以到了現在,便成了手上幾乎沒有實權的閑散勛貴。

今天,東平侯之所以來到壽昌坊,是為了給自家孫子購買一批「長明丹」——那小屁孩只有第二境修為,卻天天嚷着要效仿元宵擂台賽魁首顧旭,在「洛水大會」上大殺四方、震驚全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處作坊是顧大人的產業吧!」只聽見東平侯笑呵呵地說道,「我家孫子最崇拜的人,就是顧大人了。」

沈丘嘴上回應着客套話,心頭不禁默默感嘆:顧大人最近在京城的名望可真是高——倘若把他的崇拜者排成一列,恐怕能繞洛京城好幾圈。

待東平侯離開之後,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從大街的盡頭緩緩駛來,停在了「壽昌坊」的門前。

一個身材高大、衣着光鮮的年輕人從馬車裏走出來。

此人正是沈樺。

他抬起頭,瞥了一眼大門頂上掛着的牌匾,口中喃喃道:「這是哪位大家寫的字?看上去挺有勁道啊。」

看到自己兄長的身影,沈丘雙手抱在胸前,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儘管此刻他站在作坊門外的台階上,但他頭頂的高度仍然只到得了沈樺的耳朵。

「沈公子,有何貴幹?」只聽見沈丘語氣冷淡地說道。

「沈丘啊,家族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讓你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聽到弟弟這尖銳的話語,沈樺輕嘆一聲,開口道,「你現在甚至不願意叫我一聲『大哥』。」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沈丘呵呵一笑。

沈樺沉默了片刻。

他與沈丘在同一個屋檐下長大,自然知道沈家家主一向看不慣沈丘這個相貌畸形醜陋的庶齣兒子,對待沈丘的態度一直冷淡惡劣;他也知道,自己母親沈夫人更是一直把沈丘視作眼中釘,恨不得這個奴婢生的侏儒立即從世界上消失。

實話實說,對於這位可憐的弟弟,沈樺心頭隱隱是有些同情的。

畢竟出身和長相這種東西,都是上蒼安排的,沈丘自己也沒法做選擇。

不過沈樺是個性情軟弱、優柔寡斷的人。

雖然他同情沈丘,但是他不敢對抗自己的父母,不敢在父母面前表現出忤逆的態度。

當父母想要教訓沈丘的時候,他只敢乖乖地在旁邊遞戒尺,連求情的話都不敢多說一聲。

也正是因為沈樺這種軟弱的、缺乏主見的性格,他在接管沈家產業后才會常常聽信讒言,被居心叵測之輩矇騙,做出很多錯誤的決策,導致最後需要沈丘來幫他收拾爛攤子。

想到這裏,沈樺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其實,沈丘,家主和夫人……還有我,都希望你能回去。

「你待在這裏,替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員打理丹藥作坊,實在太委屈你的才能了。你完全可以在更開闊的舞台上施展身手,家族也可以給你提供更好的資源——」

「——這段話,是沈千仞教你說的吧?」沈丘臉上的笑容愈發玩味。他那形狀古怪的五官,配上高高揚起的嘴角,看上去活像是戲台上的小丑。

沈千仞是沈家家主的名字。

聽到這話,沈樺慌忙地想要否認。

不過他很快觸及到沈丘的視線,發現對方的眼神格外銳利,彷彿在對他說「你不要撒謊了,我已經知道真相了」。

最終,沈樺還是點了點頭,低聲承認道:「沒錯。」

「果然是這樣,」沈丘笑道,「以沈公子你這被驢踢過的腦子,肯定想不出這麼漂亮的場面話。

「你說說看,最近家族又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兒,需要求着我回去救場?

「是某位御史又在調查家族漏掉的稅款,還是皇上又在想方設法地裁撤家族的產業?」

「這都被你猜到了。」沈樺沉聲道。

「沒什麼難猜的。我聽人說,家族今天大張旗鼓地送『祥瑞』進京城,說要獻給皇上,讚頌當今太平盛世,」沈丘道,「沈家也是史上出過仙人的大家族。若不是遇到了難以解決的麻煩,何必做這種自降身段的事情?」

沈樺看着面前的弟弟,只覺得其矮小佝僂的身軀中似乎藏着大智慧,一雙不對稱的眼睛似乎擁有着能夠透過現象看到本質的神奇能力。

「人不可貌相。」沈樺第無數次在心頭想道。

以前在家族中,每一次沈丘幫他收拾好爛攤子,他腦袋裏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可以么?」沉默少頃,沈樺開口問道,「跟我一起回家,好么?」

沈丘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

「我親愛的大哥,」他用尖銳的口吻說道,把『大哥』兩個字咬得很重,「沈家就是一條破了洞的船,遲早會沉到水底下。

「你竟然不想着及時跳到岸上,反而想把我也拖下水……你說,你是不是想要謀殺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沈樺早就習慣了弟弟陰陽怪氣的說話風格。

「那你為何要選擇追隨一個出身卑微的驅魔司六品官員呢?」他接着問,「在我看來,起碼得加入三大宗門,或是做聖人的弟子,才對得住你的身份。」

「這個六品官員,可不是一般的六品官員,」沈丘冷冷笑道,「他是一個遭遇『凶神』大難不死的六品官員,是一個連國師都向他請教符道的六品官員。

「沈公子啊,你是不是逛窯子逛傻了,最近連邸報都不讀了?」

沈丘知道,兄長沈樺有兩大弱點:一是軟弱,二是好色。

因沉溺美色而誤事——這樣的事情也不止一次在沈樺身上發生的。

見沈樺一時沒有回應,沈丘又接着道:「我還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吧!來了洛京后,你最好把你的色心收斂著一點兒。最近趙嫣也回京城了,據說她晚上常常待在教坊司里。萬一你們兩個起了衝突,我可不覺得你能打得過她。」

「趙嫣……」沈樺把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神色有些複雜。很多年前,他也曾經是趙嫣長槍之下的戰敗者。

「當然,如果你要去象姑館的話,就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了。」沈丘用諷刺的口吻補充了一句。

象姑館是男妓青樓。

沈樺不僅好色,且男女通吃。

不久前,他就曾經被曝出經常初入花街柳巷、且私下豢養男寵的事實。

他跟昭寧公主之間的婚事,也正是因為此事而告吹。

據小道消息說,昭寧公主在了解到這一情況的時候,噁心得把當天晚飯都吐了出來。

這也成了金陵沈氏的一大丑聞。

「你能不能不要提這件事情了?」沈樺嘆了口氣,臉色一時間有些尷尬。

沈丘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對了,我母親也跟你們一起來京城了么?我記得我上月底給家族寫信說,我想親自照顧她。」

沈樺沉吟幾秒,說道:「其實,沈丘,我今天來這裏找你,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告訴你你母親的情況。」

「我母親怎麼了?」沈丘提高了音量,眼神變得如野獸般凌厲。沈樺那遲疑的語氣,令他心頭萌生出一陣不祥的預感。

「她……她……」

「她怎麼了?有話快說!別在這吞吞吐吐的!」

沈樺深吸一口氣,說道:「沈丘,沈家最近遇到的麻煩,比你想像中更嚴重。夫人和幾位長老……他們想逼你回家,就把你母親當成了籌碼。

「他們聲稱,你母親在家族裏做僕役的過程中,犯下了偷盜罪,並把她送到了金陵知府那裏。

「如果你不及時回家,他們就會給她施以刑舂,然後送往北方邊疆。」

刑舂,是大齊王朝對婦女犯罪施用的刑罰之一,是在施以黥、劓等肉刑后押送到邊境軍營,服曬穀、舂米之勞役。

沈丘的母親凝秀曾經是沈家府中的粗使僕役。

雖然她曾經被憤怒的沈夫人趕出家門,但是仍然沒有擺脫奴籍。

在大齊王朝,凡人奴婢的地位極低。如果主人在官府面前聲稱他們犯下任何罪行,他們根本沒有反駁的機會。

其實相比之前的大楚王朝,大齊奴婢們的處境已經稍好了一些,畢竟太祖皇帝曾經頒佈法令嚴禁家主以私刑懲治奴婢。太祖皇帝出身貧寒,很清楚在權貴們和修行者們的面前,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就跟牲畜一樣,只能任人宰割。

但即便如此,沈夫人想要對付一個卑賤的僕役,也有無數種手段。

沈丘知道,沈夫人是一個非常善妒的女人,對於每一個和她丈夫親近的女人,她都視之為眼中釘,一旦有機會,都恨不得致其於死地。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拖到現在才說?」沈丘站在台階上,踮着腳尖,抓着沈樺的肩膀,猛烈地前後搖晃。

他臉上寫滿了憤怒的情緒,使得他的表情格外猙獰,像是地獄里鑽出來的惡鬼,與先前的玩世不恭的姿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樺有些被他嚇到了。

他很少看到自己弟弟展現出這般神情。

「哎呦……」沈樺被他掐得很疼,不由得痛哼一聲,「我……我其實……一直沒想好,該……該如何對你開口……說這件事情……」

對於沈丘母親的遭遇,沈樺其實感到很愧疚。

因為他曾親眼目睹自己母親做出這一決策。

他覺得自己本來有機會阻止這一切,避免家族裏的問題牽連到一個無辜的凡人。

但是因為他的軟弱,因為他對自己母親的懼怕,他一直默默站在旁邊,袖手旁觀,任由那個名叫凝秀的女人被押送到官府。

沈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同時緩緩放開了沈樺的肩膀。

「你手上有『破空珠』嗎?」他問。

「有的。」沈樺一邊回答,一邊從儲物法寶中取出一枚「破空珠」,遞到沈丘的手中。

「給我一刻鐘時間,我去跟人交代一下這間作坊里的後續事務,」沈丘淡淡說着,此時他神情冷靜得嚇人,並沒有因為母親身上的變故忘記自己的職責,「然後我就去金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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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從斬妖除魔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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