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第592章 大人，時代變了（完）

絳雲殿的寢室中，珠簾搖曳，燭火氤氳。

事後，顧旭倚靠着鬆軟的枕頭，躺在雕花的大床上。

他的指尖閃爍著桔紅色的火光，在空中隨意地比畫着，勾勒出一個又一個繁複的火焰符文，燃燒片刻，又像煙花一樣漸漸消散。

「師尊，您又頓悟了？」趙嫣躺在他的身旁，用有氣無力的聲音道。她的臉蛋緊緊挨着他的胸口，如酒後微醺般佈滿紅霞。

最近這段時間裏，趙嫣早就習慣了顧旭會在「雙修」之後頓悟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新東西——有時是新的法術，有時是對符篆和功法的改進，有時是對大道的新理解。

其他修士們一輩子都難以想明白的問題，在顧旭這裏，彷彿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顧旭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時隔半年，青州府千戶魏九思又一次來到洛京城述職。

「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將大荒整體的實力提升起來，培養更多的高境界修士。

不料，剛一走進宮門，韓順喜就領着他往側邊拐了個彎。

他更沒有想到，一年之前，顧旭還在謙恭有禮地喊他「魏大人」；一年之後，就論到自己畢恭畢敬地喊他「帝君」、「陛下」了。

顧旭思忖片刻，點了點頭。不過他很快盯着趙嫣，認真道：「你這醋罈子，竟然會提議我把蕭琬珺和陳素繪找來一起幹活？不會是又想找個借口『懲罰』我吧？」

在他話音剛落的剎那，趙嫣驀地感受到一陣清風拂面——這風似乎比尋常呼吸的空氣更為澄澈，更為宜人，令她全身的細胞都彷彿被喚醒，貪婪地汲取著這份難得的清新。

下一刻，他便來到了絳雲殿的正廳中。

「大人，時代變了，」韓順喜一邊踏入陣法，一邊解釋道，「帝君是個注重實際效率的人，不喜歡浪費時間的虛禮。他寧願你們把在皇宮裏步行的時間節省出來，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

一種強烈的責任感突然湧現在他的心頭。

「韓公公，」魏九思有些疑惑地問道，「絳雲殿的方嚮應該不是這邊吧！」

她體內的真元也開始躁動不安，不受控制地在經脈中洶湧流動。

她看了眼旁邊的顧旭。

他知道顧旭這話的意思：在新朝未穩、矛盾未平的這段時間裏，很多時候需要以暴制暴、用拳頭對抗拳頭；倘若沒有足夠的力量背書，新的法令、新的秩序不過是廢紙罷了。

這位年輕的太監依照特定的次序，輕輕地踩下地上的幾塊灰白色磚石。緊接着，伴着一陣炫目的彩色光芒，一座小型陣法迅速在他們眼前顯現。

此次前來，他的心情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趙嫣抓住他的手腕，將纖白茹蔥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入他的指縫中，與他十指緊密相扣。

趙嫣的大腦似乎停止了運轉，心跳也陡然加速。

大齊的修行者，則基本被限制在了驅魔司和軍隊之中。

因為大荒沒有天地靈氣的存在，他們只能冒着生命危險，將陰煞之氣引入體內，用功法反反覆復地凈化它，提純它，稍有不慎，就會遭到陰氣反噬。

就像科舉考試，原本對高中不抱太大信心，卻意外發現自己金榜題名，欣喜之餘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了？」趙嫣原本眯着眼睛，如貓咪般享受着他的愛撫。見他的動作突然停止，便扭過頭，帶着一絲疑惑看着他。

他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又多了一個盡全力將大荒治理好、為大荒而戰的理由。

顧旭心想，自己或許算是大荒中極少數的、能夠比妻子更早地察覺到她懷孕的男人。

「魏千戶不必多禮，」顧旭淡淡一笑，開門見山道，「我此番召你來京城，是想問問你，是否願意做新的洛京府尹？

「過去青州府多災多難，九嬰蛇妖和空玄散人相繼肆虐，禍害百姓。你在這種情形下，依舊能夠把青州府治理好，得到下屬和平民們的一致認可。我覺得你可以擔任更重要的工作。」

她努力地想保持鎮定，但手卻不自覺地撫摸上了自己的小腹，與顧旭的手觸碰到了一起。那裏，似乎真的有點不一樣的感覺，一種微妙的、從未有過的充實感。

自從嫁給顧旭后，她一直渴望着能夠和他擁有一個孩子，似乎這樣一來，她就能和他建立起更加親密、無法割捨的聯繫。

由於聖人強者往往比尋常人更難有子嗣，她原本以為他們還需要再努力好幾年。

「我們這裏，聖人與真君的數量加起來，也就只有六個；但他們那裏，應該隨隨便便就可以拉出幾十個。如果現在打起來，我們絕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剛剛那一瞬間，他在冥冥之中發現了一根陌生的因果之線——這根因果之線雖然還很脆弱，但卻緊緊地連接着他和趙嫣兩人，就像是一個初生的嬰兒，伸出瘦小的雙臂，緊緊地擁抱着他們。

韓順喜沒有立即回應他。

他不知道，顧旭在執掌大荒最高權力之後，對自己究竟持有何種態度——他不僅沒有免除自己前朝的職務，而且還要在宮中專門召見自己，說有要事商談。

「帝君，諸如洛京府尹此類的文官要職，在通常情況下，不是應該由凡人來擔任嗎？」他恭敬問道。

所以後來的大齊內閣之中，都是一群凡人們在戰戰兢兢地揣測皇帝和各位聖人的心思，做着和稀泥的事情。

在過去的千百年裏，無數修士在修行過程中因走火入魔，化作了喪失理智的怪物，如同沂水縣驅魔司的潘小鵬一般，最終只能被同伴含淚殺死。

而這個孩子的出現，讓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終於在大荒這個世界徹底地落地生根了。

原因無他，只因大荒的皇帝已然換人。

「如果我的感覺沒錯的話，」顧旭遲疑了片刻，然後緩緩地說道，「我們……可能有了孩子。」

顧旭一襲黑色錦袍，頭戴白玉小冠，端坐於御案背後。雖然收斂了聖人強者的真元氣息，但依舊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因果之線。」顧旭回答道。

那時魏九思顯然沒有想到，僅僅只有第二境修為的顧旭，竟然有能力解決陸氏凶宅的案件。

他更是感到忐忑不安。

「若你真能成功將天地靈氣大規模地搞出來，那麼陳家那位小姑娘無疑將是最大的受益者，她的修為必將突飛猛進。」

按照大齊王朝過去的規矩，皇宮範圍內嚴禁乘車、坐轎或御劍飛行。所有需要覲見皇帝的官員，都必須步行前往，以表達對皇帝的敬重。

「你可以召集精通符陣之術和道法理論的傑出人才，如王堅、覺明大師、蕭琬珺等，廣邀大荒各地的賢能之士，再叫上陳素繪那個『仙靈之體』，共同協助你完成這項偉大的任務。

「倘若我們真的能夠找到一種方法，將陰煞之氣大規模地轉化為天地靈氣，以供廣大普通修士使用，那麼戰勝太上昊天也並非毫無希望。」

對於顧旭的話，魏九思深感詫異。

「真的？」趙嫣愣了片刻，「你怎麼知道的？」

「就算只有一點點，那也是一項偉大的壯舉。」聽到他的話，趙嫣突然坐直身子，正色說道。

魏九思點了點頭。

正因如此，她今日頗感驚愕。

「自然是不敢的。」魏九思低頭答道。

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最近幾日懷上的。

他從背後抱住她，撫摸着她苗條而又豐腴的身軀。他不禁感嘆命運是何等眷顧於她，竟然創造出如此尤物，讓她身上的肉都長在了最該長的地方。

忽然間，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手停在了她的小腹處。

魏九思已經做好了徒步數百米去見帝君的心理準備。

上一代人的艱苦奮鬥，不就是為了讓下一代過得比他們更好嗎？

…………

事實上，「文官要職必須由凡人擔任」這一沒有明文規定的潛規則，是在青州陸氏遭受族誅之後才出現的。

「我也希望我有這個能力啊，」顧旭伸手輕輕撫摸着她精緻美艷的臉蛋，「雖然天行帝已經死了，但他不過是太上昊天的意志投影而已。太上昊天的真身還在上界，對大荒虎視眈眈。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忽視來自他的威脅。

但在那之後，天行帝似乎覺得，如果在自己閉關的過程中，讓一些實力強大的修行者掌握了實權，或許不利於自己繼續把持國運的力量，維護權威。

「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或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它一步步改進到能給普通修士大規模使用的程度，」趙嫣目光炯炯地看着顧旭，就像數千年前，那個名叫「曦」的少女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英雄般的師尊，「等到那時候，大荒修行者在修鍊時，再也不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更不需要費心心思去獲取丹藥。

這位喜歡吃醋卻又死不承認的皇後娘娘……真是可愛極了！

顧旭看着她那假裝氣鼓鼓的臉龐，心頭不禁默默感嘆。

作為在官場浸淫多年的老油條，他已經開始暗暗從這些小細節中分析帝君的性格。

他第一次見到顧旭，是在去年秋天。

尤其是當他聽說洛京的牢獄已經人滿為患，送去刑場處決的貪官污吏排成了長龍。

「但不出意外的話，太上昊天應該正在想辦法重建兩界通道。

「兩天前，陳素繪給我寫了一封信，說在我們進攻洛京的那一天，她隱約感受到了傳說中天地靈氣，」他道，「雖然她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錯覺，但我認為，『日月換新天』這一式有着改寫天地規則的力量，或許我們真的能夠找到方法，讓天地靈氣出現在大荒。

魏九思長揖及地道：「青州驅魔司千戶魏九思拜見帝君！」

「上界的情況，我以前也跟你說過。那裏有着濃郁的天地靈氣，修行者只要具備天賦，便能隨心所欲地修鍊，不需要特定的資源，更沒有陰氣反噬的風險。

「你能在一年左右的時間裏，從第一境修到第七境，還幹掉了第八境的天行帝，」趙嫣一本正經道，「那麼，再搞點兒天地靈氣，對你來說應該也是小菜一碟對吧，我的紫微大帝陛下？」

而在趙嫣昔日帶兵打仗的歲月中，她麾下因修行而喪命的普通修士也絕非少數。

「你說誰是醋罈子？明明你自己才是醋罈子，」趙嫣輕哼一聲，甩開了顧旭的手，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語氣中佯裝出一絲不滿，「我不過是憂國憂民，為了大夏的將來未雨綢繆。」

這位平日裏喜怒不形於色、令無數大齊官吏聞風喪膽的紫微帝君，此刻卻傻乎乎地咧嘴笑着，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要做父親了。

他跟隨韓順喜，踏入這座顧旭以「乾坤」權柄打造出的空間傳送陣法。

當時顧旭穿着一件洗得近乎發白的青色棉布衫，跟在楚鳳歌旁邊，低調得像是一個隨從。

「所幸楚武宗捨命撞斷了崑崙天梯，使得太上昊天現在暫時無法派遣人手對付我們，為我們爭取了一段寶貴的喘息時間。

「你現在是大荒的皇帝了。」

作為一個穿越者，顧旭雖然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多，經歷了大起大落、悲歡離合，擁有了自己的朋友、下屬和愛人。但偶爾夜深人靜時，他依舊會不經意地回想起在地球度過的那些平凡而充實的日子，心中萌生出一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感覺。

「還沒登基呢。」

對於顧旭，魏九思近來一直懷有一種複雜的心情。

「在我看來，像洛京府尹這樣重要的職位，如果本身沒有足夠的能力和魄力，是做不好的，」顧旭頓了頓，接着道，「舉個例子，如果你是個凡人，有個能一巴掌拍死你的修行者在你面前作亂，周圍又暫時找不到更強的修行者來幫你撐腰，你敢管他嗎？」

「那就儘快登基吧，」趙嫣輕笑出聲，隨後又鄭重地補充道，「如今的你，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勢單力薄、孤軍奮戰的小修士了。你可以動用整個國家的力量，來助你完成這必將載入史冊的偉業。

隨堂太監韓順喜已經在此等候。

「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說是『大功德』，」顧旭笑了笑，略帶調侃地說道，「你對我未免也太有信心了吧？」

「這就是天地靈氣，」顧旭解釋道，「不過現在我能力有限，只能弄出來很稀薄的一點點，遠遠不足以用來修鍊。」

「那是天行帝定的規矩，不是我的規矩。」顧旭答道。

「這是……」

每一個大荒的修士，都清楚地知道「天地靈氣」一詞具有着何等重大的意義。

「未來戰爭是必然會爆發的。

「什麼事情？」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在一個和平幸福的世界長大，不必擔心魑魅魍魎的侵擾，不必經歷戰火的煎熬，也不必遭受上界的壓迫。

「今天，我腦袋裏正好冒出了一些靈感，便稍微嘗試了一下。」

「這可是能夠拯救無數人性命的大功德啊。」

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個戒酒多年的酒鬼，突然間嘗到了一點兒陳年的美酒，整個人頓時變得興奮不已。

「這樣一來，上界修行者的基數，要遠遠比大荒龐大得多；能夠安然無恙修到高境界的修行者，更不是大荒可以比擬的。

在那之前，陸家家主陸桓還在洛京城做內閣首輔。

紫宸宮巍峨宏偉的大門很快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的顧郎，你似乎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抬眸凝視着他，紅唇微啟。在她眼裏，他的許多想法和舉措，都似乎比世間眾人更具遠見卓識，更能抓住問題的關鍵。她也因此傾心他，崇拜他。

他思忖片刻，再一次向顧旭躬身行禮道：「帝君的信任與重託，微臣深感榮幸。微臣必將竭盡所能，整頓京城，不負帝君所望。」

…………

PS：取名廢作者想不出好名字QAQ懇請大家幫忙給主角孩子起個名，男女皆可（畢竟以後肯定不止一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