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武器

距離南極冰蓋下驚人的慘劇發生已經過去了幾天時間，越來越多令人瘋狂而恐懼的隻言片語在市井間流傳。值得慶幸的是，那一部分最驚人、最絕望的真相併沒有被擴散開來。接觸真相的人不是死在了幽深的地底，就是出於職責嚴守秘密。

唯一的變數，也被緊緊盯上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中尉像雕塑一樣緊盯着屏幕。雖然他竭力保持鎮定，但手指還是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

神秘事件調查局的探員們和艦隊情報局突擊隊已經進入行動位置。他們像閃電般砸開了洛安家的房門和窗戶，蜂擁而入。

屋子的主人正坐在書桌後面，擺弄著那塊來自地底的古代石板，房間的地板上也繪製了宛若陣法一般的詭異圖案。不等探員們喝令他舉起手來，滿臉震驚的洛安就化為灰燼，眨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唯一留下來的，是書桌上的一張素描畫。

中尉命令突擊隊上傳了素描，然後盯着畫上的女孩看了一會，揉着腦袋低下頭去。

「一切如你所料，是吧？」屏幕旁的助理教授看看屏幕上跳動的，看看身邊的中尉，「這就是量子化嗎？這樣一搞還能有可控的意識留存下來穿越時空？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一看採集的數據了。」

「這個問題，你比我更清楚，接下來的研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一次，應該會有不少收穫。」中尉長舒了一口氣，起身離開座位，來到書櫃邊取出一個嶄新的匣子。

他從匣子裏取出嶄新的上尉肩章和領章，把舊軍銜替換下來。

「恭喜你，上尉，」助理教授啪啪啪的拍起手來，「你晉陞的可真快。艦隊方面應該會為了這次的功績再獎勵你一枚勳章吧！」

上尉面無喜色的點點頭：「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說到這個，助理教授的嘴角情不自禁的翹了起來：

「是這樣的——

「我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聽說入侵併不是數百年後的事情。我們的敵人沒有人類熟悉的物質形態，時間和空間保護不了人類。這幾乎是一場註定要失敗的戰爭。」

上尉沒有回答，但是也沒有反對。

助理教授接着說道：

「對於這個必然到來而且不太遙遠的末日，人類總是要反抗一下，掙扎一下，給自己留個體面。我所屬的部門也領受了任務和大筆預算。各大部門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計劃，比方說製造不能被消滅的幽靈士兵啦，給人類灌輸必勝的信念啦，要不就是在地球軌道上佈置防禦系統，名為『阿爾忒彌斯的項鏈』，虧他們想得出來。在這個過程中，你知道的，有些計劃遭到了敵對分子的破壞，人類中已經有不少人類投靠了新的主人。」

「噢~」上尉應了一聲，「然後呢？」

「不相關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反正與我們無關。在進行部門內部排查的過程中我追蹤到了你的信息。折躍實驗那天出現的系統入侵，是你從內部乾的，是么？這是你的獨走還是艦隊情報部門的意思？」

上尉對於這個問題嗤之以鼻，根本就不想回答。

「好吧好吧，」助理教授接着說，「抓住線索的契機是南極遺跡的那次事故，太巧合了，偏偏兩次重大事故都能讓我趕上。於是我就把你和洛安都納入了嫌疑名單。」

「那麼，你找到了什麼嗎？」上尉問道，「找到我入侵實驗基地和南極遺跡基地系統的線索嗎？」

「那哪能啊~你可是專業的，這種事情怎麼會讓科研單位抓住證據，」助理教授笑着說道，「我發現的是別的線索，和技術無關。

「我發現，在遺跡裏面，我遇上的考古學教授、記者、廚師和工程師都和你，或者你所屬的部門接觸過。艦隊方面在某個保密調查中對他們進行了測試，測試結果未公開，但是並不妨礙我的猜想。

「他們是一群小白鼠，被安排到一起，在最靠近遺跡核心秘密的區域活動。一場恰到好處的地震引發事故，給了他們自由行動的機會。那麼，既然是實驗，觀察者一定就在實驗桌邊上看着。地震發生以後，通訊中斷了，觀察者無非就是你，我和洛安。

「首先把我自己排除，接着是洛安，他沒有這樣的技術手段，履歷也不過是神秘學這個不規範新興領域的愛好者，從各方面看都很普通。與其說他是觀察者，不如說他是被你選中的小白鼠之一。我說的對嗎？」

上尉漠然了一會說道：「洛安並不是被我們選中的。」

「那是？」

「被他們，」上尉說道，「你還記得在實驗基地里，仿製生體處理器的反應嗎？洛安是萬中無一的被選中者。」

「被選中做什麼？」助理教授立刻來了精神，「告訴我吧！哪怕你說出答案的下一秒就用那枚偽裝成戒指的光束髮射器弄死我，我也想知道！當然，我相信你不會弄死我的，既然慷慨的允許我觀看了洛安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幕，我已經是計劃的一部分了是吧！」

上尉看着興奮起來的助理教授，揚了揚嘴角：「你猜~」

助理教授立刻像得到了鼓勵的孩子一樣滔滔不絕起來：

「生體處理器是人類粗劣的模仿，我們並沒有掌握核心原理和架構。因此，它很可能與與遺跡中的原型體存在關聯。它們像彼此擾動的量子一樣共享情報，以及我們所不知道的某種關聯。而原型體，根據我們在一些未公開事件中得到的情報，作為古老者遺留在這個世界的造物，有自己的意識，不知道為什麼迫切的想要和我們聯繫。

「可悲的是，它們的特性對於我們這個剛剛向著宇宙邁出一小步的物種是極其危險的。僅僅是聽聞聲音，目睹形體都會招來死亡或瘋狂。但是，在億萬人類之中，總有那麼幾個人可能與原型體產生交流。

「艦隊方面的計劃，嗯，我認為是將可能的實驗人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投放到原型體附近，在相對隔離的空間讓他們產生聯繫。通過這個方式，在必要的設備輔助下，實驗人員擺脫肉體的束縛，獲得了以意識穿越宇宙的能力。它們被送往某處，或者未來的某個時間。一起被送過去的，還有南極遺跡中的那個原型體，時候的調查發現了它可以讓人嚇破膽的行動蹤跡，但是本體突然消失了。

「根據我的研究和推測，同時也是你們軍方的計劃的一部分，原型體的構造可以抵擋致命的射線，它的本體和被選中的人類意識會先後離開這個世界，去往特定的時空，而它遺留在這個世界的複製體會將一個極小但是有特徵的信號傳遞迴來，證實穿越試驗的成功。

「它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從人類的角度理解，想必是為了對抗即將歸來的主人，尋找我們的幫助。

「洛安因此穿越了時空，那塊石板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工具。他將在原型體的幫助下從某個時空中為我們獲取通向勝利所需的情報。這個計劃一旦成功，我們與古老者的戰爭將不再是單向透明。這，就是艦隊應對入侵所做的準備之一。」

上尉慢慢的點了點頭。

「但是！」助理教授突然抬高了音量，「這不是你的計劃。雖然執行的過程達成了艦隊方面的預期，但是，不是的，這並不是你真正的計劃！

「理論界自己知道，跨越時空的情報傳遞根本沒有可行性，洛安抵達未知的時空以後根本沒有途徑送來艦隊方面所需的情報。事實上，這次試驗，僅僅是驗證了穿越世界的可能性，把一個人的意識不惜代價送了過去。艦隊方面也許會繼續投入資源，消耗在絕望而註定失敗的實驗中，以徒勞收場。

「但是，對你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上尉，你在整個計劃中特別積極，還因此得到嘉獎。我看了你提交的論文，設想中的量子粉碎機能夠成批複制洛安的經歷，把一批批情報人員投入到原型體為我們指引的時空。但是，你對艦隊後續的工作並不感興趣。

「你的目的僅僅是要驗證穿越的可行性。這就夠了！你知道人類不可能抵擋近在眼前的入侵，情報也不可能送的回來。你從一開始策劃的是——

「逃亡！

「上尉，這是你的逃跑路線！

「藉助經由洛安驗證的方式，一旦人類無法抵擋外來文明的入侵，你就會啟動量子粉碎機，將大批人類的意識傳送到新的世界，在那裏開闢出新的生存空間。」

上尉收起了冷靜的表情，頗有些滿足的頷首說道：「你說的沒錯~」

助理教授想要嚴肅的批評，但還是忍不住笑着說道：「你這是反人類罪行，是屠殺，屠殺成千上萬人。一旦被官方發現，嗯，你那黑長直的女朋友就得獨守空閨了。」

「在註定的毀滅面前，這算什麼。不就是拋棄一個無用的皮囊嘛~嚷嚷着血肉苦弱的人可不少，」上尉笑了起來，「那麼，現在你知道了真相，想做點什麼呢？」

「把我也送過去！」

「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並不保證什麼。我們還不知道洛安抵達的時空是什麼樣的。」

這些輪到助理教授的回合了。他小聲說道：「沒問題的，我們做過推演。古老者的世界已經毀滅了，他們的入侵需要寄生在人類和意識上，重建一個適宜他們意識存續的安樂世界。我們還有時間，可以推演出奪取人類世界以後的古老者新世界構成，從內部攻破他們的堡壘，奪回我們的世界！」

上尉瞪着他看了一會，感覺助理教授沒有開玩笑，便繼續問道：「可是，我們的敵人經歷過一次肉體毀滅，對於意識的轉移和隱藏的知識比我們強大的多，豐富的多。你們可能一抵達那裏就被算計上了。」

「我們會找出對抗策略的，這有可行性，」助理教授並不放棄自己的計劃，「而且按你的計劃，我們會潛入過去不少人。你會過去嗎？」

「會的，我當然也會去，」上尉回答道，「但是在那之前，我會抹去自己的記憶，避免被他們探查。」

助理教授疑惑的問道：「沒有了記憶你還是你嗎？」

「這不是有你們嘛，我們得想個辦法聯繫，彼此確認身份。我不確定抹除記憶的路線一定是正確的，但是這能夠與保留了記憶的你作為兩個平行的方案。」

「呃~即便我們取得了聯繫，在那個時空確認了身份又怎麼樣呢？」助理教授接着問，「就算我在那個世界找到了你，把一切都告訴你，沒有了記憶的你都不再是你了，我們甚至可能成為敵人。」

說到這個，上尉微微笑着站起身，來到書架旁：「你說過，那裏可能是一個寄生於人類的新世界，是吧？」

「很有可能。研究表明古老者需要大量的實體來維持社會運轉，具體我就不細說了。」

「既然是以人類為載體，那麼我們所認知的一部分人類社會的矛盾形態會保留。烏托邦是不存在的。」

「你這麼說，我就接不上了，」助理教授搖搖頭，「你想說什麼？需要我在那個世界為你準備什麼武器嗎？」

上尉取下一卷紅皮封面的選集，遞給助理教授：「在你研究之餘，請認真學習一下——世界觀和方法論，這就是我唯一需要的武器。」

「就這？！」

「沒錯，就這，」上尉說道，「然後，就讓現實來教育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