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以悲慟鑄利劍
這裏是鎮西王府，李慕白單獨劃了座院子給周南，連相應下人丫鬟都是按照世子規格配備。
一間屋子，瀰漫着股子藥材味道，床頭點着提神醒魂之檀香，青煙裊裊。
周南吸了吸鼻子，睜開了眼睛，可以看到，他臉色蒼白到嚇人，嘴唇皸裂，幾無血色。
他眯了眯眼睛，屋外秋陽絢爛，透過窗欞漫灑進來，鋪成一地淡金色光點。
屋子裏有許多人，他姑姑，世子殿下，李宏基和姜王妃，甚至連身上有傷的姜璃都坐在他床沿。
眾人見他醒來，俱都神色稍緩，他姑姑嘆了口氣，問他可要吃些什麼東西，他緩緩搖了搖頭。
女子無奈，知道他心裏難過，也不多言，只喂他喝了點水。
李宏基和姜王妃叮囑他好生休息，諸事都不用操心，王府上下定會照應妥當。
周南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一世人，兩兄弟。
世子殿下哪裏會不明白他心裏難受，嘴唇一陣囁嚅，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便是姜璃性子活潑，見他這般模樣，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得低聲道：「小混蛋，你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吧，我一有難過的事情就哭，哭完了心裏就好受多了。」
周南扯了扯嘴角，終於開口，淡聲道：「瞎說，男兒行於世，哪能學你們女孩子哭鼻子，就算是死也不能哭的。」
他這般說着，扯出一個笑臉，眼眶卻倏地泛紅，噗嗤掉下淚來。
眾人莫不長嘆，周南平日裏看起來嬉皮笑臉、似是沒心沒肺，其實骨子裏最重感情，王府侍衛跟他非親非故，卻為他而死，他定是難過十分的。
正在此時，他卻抹乾凈眼淚，霍地起身，估摸是牽動身上傷勢，蒼白嘴角不由扯了起來。
女子想來扶他，他卻是擺了擺手，笑道：「小白，眾兄弟屍骨何在，我要去拜祭一番。」
眾人知他心意，也不再勸他先養傷要緊，諸人皆都各自離去，只有他姑姑、世子殿下和姜璃陪在他身邊。
周南換了身衣服，麻衣縞素，神情冷寂，也不要人攙扶，緩慢而堅定地朝王府忠義堂行去。
一路行來，王府內鏡湖微瀾，亭台樓閣，來往諸人不少披麻戴孝，神色凄婉，這些人俱是那些侍衛家眷親屬。
周南見披麻者拱手，見戴孝者鞠躬，只兩里路程，他走了足足一個時辰。
忠義堂內。
五十三具棺材鱗次櫛比排列，朱漆大紅，俱是千年金絲楠木，又佈置了相應陣法，可護屍身千年不腐。
玄黃界並不信輪迴轉世之說，修士只要未能突破人仙，碎丹成嬰，飛升靈界，便不可能轉世重生。
身死道消，便是一切歸於虛無。
所以對屍體防護看得很重，王府這五十三口棺材，每口俱都價值紋銀三千兩上下，這些侍衛為王府盡忠而死，自當以國士之禮厚葬。
看着這五十三具棺材，周南眯起了眼睛，裏面有寒芒悸動。
他掙扎著上前，每口棺材都是行三跪九叩之禮，無一遺漏，這個過程，持續了兩個時辰，周南始終不發一言，臉上絲毫表情也無。
他身後三人俱都陪着他祭拜叩首。
世子殿下終是男兒，心志堅毅，沒有掉淚，只是眼眶微紅。
姜璃哪見過周南這小混蛋此般悲慟、沉寂模樣，她見他難過，自己心裏跟着不舒服，竟是潸然淚下。
女子悠悠然嘆了口氣，也是偷偷地抹了抹眼眶。
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周南的人，甚至比他本人還要了解，自然明白周南為何會如此難過。
這些都是他與生俱來、始終堅持，並能感染別人的東西。
……
諸事完畢，周南站了起來，眉宇間再無絲毫郁色。
在他看來，悲傷這種情緒，向來是屬於弱者的。
周南也會悲傷，但他不會一味沉湎。他的選擇，是將心中悲慟、憤怒，鑄成一把利劍，凜然斬向仇敵。
飲其血，啖其肉，噬其骨。
再用其頭顱，祭奠死去英魂，方是強者所為。
由鮮血欠下的債，須得由鮮血才能償還。
無論對方是傳承千世的大家，還是大楚未來的帝皇。
做錯了事情，就該付出代價，這就是周南的邏輯，簡單粗暴，沒有一絲迴旋餘地。
想到此處，周南心中一片坦然，笑道：「小白，柳相那孫子你把他關在哪裏了？」
「在王府地牢裏，那廝一條腿被我廢了，正疼得哭天搶地，我也沒給他治傷。不過這傢伙嘴倒是挺硬，我拷問了一番也沒問出什麼名堂，也不知他手裏到底掌握了多少李成乾內幕，你可是要審審他？」
李慕白這般應道，見周南恢復如常，沒有一味沉溺傷痛之中，他倒是舒了口氣。
接下來，無論是法寶配額爭奪，還是找葉家和太子李成乾復仇，這傢伙都是主心骨啊，他若消沉，於此方士氣都是一個不小打擊。
「此事不急，這孫子膽小怕死，卻也不是太笨，知道我不可能饒他狗命。就算嚴刑逼供，也不定能掏出什麼真話。」
周南思忖一番，繼續道：「你且吩咐下去，不要給他送食物，先餓他三天再說，我自有法子對付他。」
「那哥哥我就把這孫子交給你你審了啊。」李慕白嘴角噙笑。
柳相這廝蠢笨歸蠢笨，關鍵時刻口風倒是嚴謹，不失為一狠人。
狠人自需奸人磨，通觀王府上下，誰還能比他這兄弟更奸？
諸事敲定，李慕白問道：「小南，接下來怎麼辦，你可有什麼打算？」
這次周南能於絕路中殺出一條道兒來，全憑他見微知著，洞悉人心，將葉家和李成乾心思猜的分毫不差，才即保住了參加軍方制式法寶圖紙設計資格，又護住了他姑姑。
李慕白自詡不是什麼駑鈍之人，卻也不得不承認，在洞悉人心、掌控全局方面，他是不如周南的。
這些都是潛移默化的東西，好像這傢伙天生就容易感染別人、以其為主心骨也似。
不知不覺中，李慕白事無巨細，都想問問這傢伙想法再做定奪。
周南卻是翻了翻眼皮，笑道：「涼拌，小爺我困得要死，先回去睡一覺才是正經。」
李慕白一陣無語，知道這傢伙早有定奪，這般故作輕鬆，也是想要諸人放下心來，不要擔心他，便點了點頭，先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