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林嘯鳴用阻隔石將陸燼朝的房間圍起來,剛剛覺醒的嚮導還不能控制住精神力的發散,很容易被發現。

走進主卧時陸燼朝正在逗弄雪豹,見林嘯鳴回來,陸燼朝收回手。

精神體對哨兵和嚮導來說相當於自身存在的另一種具象化,精神體的所見所聞所感,會通過精神鏈接成為哨兵和嚮導的感知。

「你應該不想被其他人發現是個嚮導吧。」林嘯鳴在床邊的椅子坐下,雙手自然地搭在腿上,明明是不經意做出的放鬆姿勢,卻顯露出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從林嘯鳴醒來的那刻,陸燼朝就察覺到他是個氣場很強的人,如同十八歲少年的軀殼裏,裝着的是個無比成熟深沉的靈魂。

「嗯。」陸燼朝點了下頭,所有嚮導都需要在塔內登記,被集中管理,一旦被發現,他如今的生活必定會天翻地覆。

「我先教你怎麼控制精神力的發散,你的醫院裏有哨兵科室,如果不加控制很容易被裏面的哨兵和嚮導發現。」

「手給我。」

陸燼朝伸出手,林嘯鳴抓住他小臂內側,低聲道:「抓住我。」

陸燼朝手指收緊,同樣扣住林嘯鳴的手臂,透過薄薄的衣料他能夠清晰感覺到哨兵緊繃的肌肉,以及身體的溫度。

無形的線從兩人相觸的地方發出,順着手臂纏繞向上,這一次,不再是夢境中模糊的感觸,陸燼朝清楚感知到了它們的存在。

相當玄妙的感覺,彷彿意識海正在被輕輕觸碰,海面泛起微波。

「感覺到了嗎?」

「這是……」

「我的精神力。現在試着去感知,儘可能地擴大範圍。」

陸燼朝閉上眼,視覺主動關閉后,其他感知變得更加明顯,他的意識衝破了空間的限制,水波一般,擴張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灰色空間摺疊又展開,變成周圍區域的景象,熟悉的路燈,長椅和行道樹,停放在樓下的私家車,快遞柜上張貼的告示,每一處細節都完美映照在他的精神領域中。

在一片灰白中,零星出現著許多光點,或明或暗,在街道上移動,或出現在房屋之中,其中最明亮的一點如簡直太陽般炫目,就在他的身旁。

「看到了什麼?」

「城市,還有很多的光點。」

「在嚮導的精神感知中,光點代表着有精神力的個體,精神力越強,發出的光就會越亮,依靠這個,嚮導可以輕而易舉識別出人群中的護衛伴侶,或者其他哨兵嚮導。」

陸燼朝抓着林嘯鳴的手加重了些力道,他所見到的最亮光點比起身邊的林嘯鳴,也暗淡無光,幾乎要被徹底遮住。

在這一方黑白世界中,他耀眼得如同唯一的光。

「現在,慢慢縮小感知的範圍,就像控制着將手收回來一樣。」

陸燼朝努力控制着,連五官都開始用力,眉頭皺在一起。精神領域在擴展到極致后終於停下,他的身體像是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容器,作為圓心吸引著領域緩慢收縮。

每縮小一些,領域內的感知就變得更加清楚,就像一個圓柱形的水杯,在水量一定的情況下,杯子面積越小,水位就越高。

陸燼朝隱約意識到,也許將領域凝結成相當小的面積,精神力就會被強化到一定程度,完成更加精妙的任務。

林嘯鳴用來觸碰他的「細線」,可能就是這樣弄出來的。

「對,就這樣縮小一點,再小一點,一直到全部收回進你的身體,用屏障阻攔它們向外散發。」

林嘯鳴的聲音低低傳入耳中,卻又像直接通過精神共鳴被感知到。

領域已經縮小到了主卧的範圍,林嘯鳴的存在變得更加耀眼,陸燼朝甚至都能感受到熾熱的溫度。

少年體內蘊含着的精神力強大到超乎想像,而如此龐大的力量,全都被林嘯鳴完美掌控著。

擺滿卧室的阻隔石終究加大了難度,陸燼朝屏住呼吸,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

海風向著他吹來,此時此刻,他掌控著這片海。

精神力被盡數收回精神圖景的瞬間,陸燼朝猛然深吸口氣,睜開眼睛。

「好難。」

陸燼朝聲音有些顫抖,將精神力徹底收回后,他幾乎立刻陷入無法抑制的疲憊,連手指都不想抬,握著林嘯鳴小臂的手更是徹底失了力道。

剛剛是成功了吧?

「做的很棒。」林嘯鳴有些驚訝,陸燼朝的精神力壓抑了二十四年才終於爆發出來,讓他比一般嚮導剛覺醒時強上不少。

覺醒時越強,就越難控制。林嘯鳴畢竟是個哨兵,無法親身為身為嚮導的陸燼朝做示範,只能依靠言語給出指導,他本來都做好了陪着陸燼朝練上一整天的準備,沒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你很有天賦。」林嘯鳴鬆開手,將陸燼朝脫力的手臂放進被子裏,「盡量保持着把精神力全部收斂在圖景中的狀態,你的屏障相當強,只要收好,就不會有人能透過屏障發現你嚮導的身份。」

陸燼朝點點頭,從林嘯鳴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神色,他能推測出自己做的相當好,初次嘗試就大獲成功,饒是經歷過許多風浪的陸燼朝也忍不住激動。

已經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林嘯鳴:「先試試能不能保持一天,如果感覺要超過負荷就不要強行堅持,沒必要逼自己。」

陸燼朝淺淺地笑了下:「謝謝。」

「沒事,我去倒杯水。」林嘯鳴站起身,他當然知曉陸燼朝道謝的真正含義,不光是為了自己的指導,還因為他沒有趁著結合熱進行結合。

對於哨兵和嚮導來說,結合可以稱得上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事情,結合意味着靈魂從此相通,除非死亡才能將兩人分開。

這是一生中僅有一次的機會。

陸燼朝坐在床上,沉默望着林嘯鳴的身影。

瀕死時也以超乎常人的意志告訴他不去醫院,熬過長達半月的強烈燃血,剛剛醒來就經歷感官過載卻未曾陷入狂暴,冷靜處理他突如其來的覺醒和結合熱……哨兵沉穩得根本不像個十八歲的男孩。

在父親去世后,從天而降來到他生活之中的少年彷彿攜帶着奇迹,如果不是林嘯鳴,他也許這輩子都無法覺醒。

林嘯鳴幫他擋住了洶湧海面上百米高的巨浪,在他因為突然改變感到無措的時候,教會他如何隱藏自己。

慶幸現在有這樣一個人陪伴在自己身邊。

陸燼朝輕輕舒了口氣,他的休假還有三天才結束,這段時間裏,他可以好好學習如何用屏障隱藏自己。

雪豹沒跟着林嘯鳴出去,終於跳上了床,想要靠近陸燼朝,白隼張開翅膀威脅地扇動兩下,雪豹縮了縮脖子,仍舊小心翼翼地靠過來。

林嘯鳴的精神體看起來和他本人性格截然不同,陸燼朝伸出手,掌心朝上,雪豹抬起前爪,將肉墊放在他手掌上,嗚嗚叫了兩聲。

「它叫什麼名字?」

「七朔。」林嘯鳴端水過來,遞給陸燼朝,「我把字典攤開,它自己選的。」

陸燼朝莞爾,確實是個不錯的起名方法。他喝着水,想應該給自己的精神體起一個什麼樣的名字。

「雲津。」

陸燼朝低低道,他看向白隼,問:「這個名字怎麼樣?」

在舊地時期,雲津被用來指代銀河,而白隼飛翔時純白身形如雲,在精神圖景中的海洋上翱翔。

白隼翅膀微動稍微騰身起來,叫了一聲,似乎很喜歡。

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陸燼朝正在完成和精神體之間的感應,林嘯鳴坐在椅子上等待,窗外仍舊陰沉,沒開燈的房間有些昏暗,正因如此,滋生了幾分溫情。

林嘯鳴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和這個詞掛上鈎的一天。

他從來都覺得,這是足以奪走他生命的弱點。

.

M342號星球,寶來礦場。

數台十多米高的機器發出隆隆轟鳴,金剛石鑽頭鑿開岩層,持續不斷地向下鑽行,泥水和碎石飛濺。

探照燈強烈的白光中,男男女女躬身穿行在低矮狹小的巷道中,渾身上下都是髒兮兮的粉塵和泥水,只有眼珠和牙齒是白的。

他們腰間掛着錘和鎬,每個人背上的簍子裏都裝着滿滿當當的藍色礦石,重量幾乎將他們的身體壓成一張過緊的弓。

泥水從洞頂滴下,砸在看不見顏色的亂髮里,漫天粉塵被呼吸進入肺中,慢慢將人類臟器填充成為一整個硬塊。

女人從巷道中走出,終於能夠稍微直起腰,她齊耳的短髮被泥水黏在臉上,汗從額頭留下,將髒兮兮的臉沖刷出幾條蜿蜒的白痕。

她跟着前面的人走到天坑旁,脫下背簍將其中滿到冒尖的礦石傾倒進去,終於能夠完全直起身。

她隨手攏了下濕漉漉的頭髮,走去打飯的地方,剛剛一米六的矮小身影在一群男人之間是那麼顯眼,卻又不是非常明顯,因為礦工中除了她還有很多女人。

女人擼起髒兮兮的袖子,小臂線條相當結實,拿起餐盤,挨個走過攤點,得到了一份硬邦邦的米飯和兩道素菜。

她走到空曠的地方蹲下身,工裝褲被繃緊,強壯的臀腿將褲子撐得滿滿當當,完全和嬌小兩個字不沾邊,毫不懷疑她能一拳將成年男人打飛。

三分鐘吃完盤子裏的所有東西,女人從水桶里舀了一舀水喝,無論過了多久,消毒水和硫磺的味道仍然讓她想吐。

工頭站在天坑邊監視礦石的傾倒,手裏拿着皮鞭,鋥亮的皮鞋上沾染了灰塵,炊事班的那些人正在罵罵咧咧的舀飯。

趁著看守正在走神,她迅速朝着某個方向前行,轉瞬間就消失在了工地上,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女人單手撐著巨石,敏捷地翻下地道,落地時帶起一蓬塵土。

地道里很暗,但哨兵敏銳的眼眸足以看清一切,她向前走了數百米,避開所有陷阱,轉過彎,躬身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

這是個被各種零件和電子元件淹沒的房間,圖紙貼在牆上成為密密麻麻的牆紙,滿得幾乎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在這個可以稱之為垃圾場的房間,一個男人正坐在歪斜的桌前,頭戴護目鏡,鼓搗着什麼。

女人跨過零件,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藍色的礦石,放在他桌上。

男人終於抬起頭,他關掉電焊,將護目鏡向上抬起,拿過那塊礦石,打量一番:「成色不錯,從核心區弄來的?」

女人搖搖頭,雙手迅速比劃了幾下。

「從別人身上順的?好傢夥。」男人短促地笑了聲,他低下頭繼續研究手頭的東西,女人就耐心等待在旁邊。

棕黃色的鬣狗徘徊在門外,而一條黑白環相間的蛇從角落裏悄然鑽出,纏繞上鬣狗身體,橢圓形的腦袋伸到鬣狗腦袋一側。

鬣狗向前探了探頭,濕漉漉的鼻子和海蛇冰冷的吻相碰。

兩個精神體的糾纏並未影響到它們的主人。十多分鐘后,男人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他摘下護目鏡放在一邊,道:「麥倫那傢伙最近在搜查,我不能再出去了,現在還需要大概十六塊高純度明銥礦石,盡量在這個月完成。」

女人點點頭,像往常一樣,接受完指令后就要轉身離去,她不能離開太長時間,被發現的後果相當嚴重,她不想挨打。

「喂,狗子。」男人卻懶洋洋地將她叫住,勾了勾手,「過來。

被叫做狗子的女人停住腳步,回身來到他身邊。男人伸手抓住她結實的小臂,精神觸手探出,像蛇一樣纏繞而上,輕而易舉透過對方不設防的屏障,進入她的精神圖景。

一片混亂,礦場上無孔不入的噪音、強烈光線、各種有毒氣體的味道,還有難吃到能把胃都吐出來的飯菜對哨兵的高敏五感來說,都是絕對非人的折磨。

黑霧被驅散,混亂纏繞在一起的線條被梳理整齊,大量垃圾信息被清除出去。

嚮導鬆開手的時候,狗子的眼睛都變得亮了幾分,明顯舒服不少。

「聽覺下調至1級,嗅覺感度減半,味覺關閉,視覺光敏度降低3個點。」男人仍然是懶洋洋的語氣,對哨兵下達命令,五感被嚮導調整,一切都維持在哨兵易於接受的程度。

狗子微微上前一步,她俯下身,髒兮兮的臉輕輕貼了下男人面頰,轉身離去。

海蛇從鬣狗身上遊走,穿過滿地狼藉,回到男人身邊,鑽入他袖口。

「還要更強的動力源啊……」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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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導他真的只想躺[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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