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紮

包紮

輕離院。

院中雖然寂寥,卻收拾得異常乾淨。

楊初初坐在盛星雲和竹韻為她扎的布兜兜里,悠哉悠哉地盪鞦韆,兩隻小短腿一晃一晃,十分可愛。

玩了一會兒,楊初初便想下來,可這會兒娘親和竹韻都在屋裏,她便試着自己觸地。

可這身子仍然有些笨拙,腿兒又短,整個人陷在了布兜里,折騰了半天,還是沒能出來,反而鬧得滿頭大汗。

「怎麼不叫人幫忙?」清朗的少年聲響起,楊初初驀地回頭,展露笑顏:「小哥哥。」

李廣路扶手座椅:「參見七公主。」

楊初初噘嘴:「你倒是先幫我下來呀!」

李廣路忍俊不禁,他伸出手:「公主,冒犯了。」

修長潔白的手指輕輕托住楊初初小巧的身子,將她抱了下來。

楊初初定睛一看,只見他手背上有些許血跡。

「小哥哥,你、你受傷了?」

楊初初小手一指,出聲驚呼。

李廣路抬手看了看:「無妨,不用管它。」

楊初初小小的眉頭皺起來:「不行!」

說罷,將他拉至廊下,指了指旁邊:「坐!」

李廣路遲疑一下,順從地坐下。

楊初初看了看他的傷口,小臉上有一絲擔憂:「疼嗎?」

李廣路淡笑一下:「不疼的。」

楊初初見他手背上皮開肉綻,心道這人是不是鐵打的?居然都不怕疼?

楊初初眨眨眼:「騙人不是好孩子。」

李廣路失笑。

「你等著!」楊初初說完,撒開小短腿朝殿內跑去。

過了一會兒,拿了一瓶葯出來,她晃了晃手裏的瓶子:「這是太醫給娘親治傷的葯,應該你也能用的。」

李廣路一愣,低聲:「奴才身份卑賤,還是不勞公主了……」

楊初初不依不饒:「可是我想玩當大夫的遊戲!」

楊初初:怎麼捨得看溫柔小哥哥受傷?

李廣路抿唇一笑:「是。」

楊初初小小的手指,抹了一些白色的藥膏,輕輕擦拭到李廣路的傷口上,白色的藥膏一接觸傷口,立即帶來火辣辣的刺痛感。

楊初初見娘親用這葯時,疼得眉頭皺起,李廣路卻面色如常。

楊初初低下頭,輕輕吹了吹,微涼的細風,驅散了些火辣,李廣路感到好受了些。

他抬眸,注視着眼前這個小女孩,她生得粉雕玉琢,像瓷娃娃一般精緻。她認認真真端著自己的手,鼓起小臉吹風的樣子,嬌憨又可愛。

少年眼底的清冷褪去,目光逐漸柔和。

李廣路比尋常太監清秀幾分,一雙眼睛尤其好看,笑起來如一池春水微皺,不笑的時候如浩渺湖面,平靜幽然。

雖然總帶着幾分疏離感,但不影響楊初初對他的欣賞。

楊初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裝傻緩解尷尬:「呼呼就不痛了。」

李廣路唇角揚起,再也抑制不住笑容。

楊初初上完了葯,掏出一塊手絹,輕輕纏繞在李廣路手上,又仔細地打了個結,認真囑咐道:「先包起來,你回去記得換藥。」

說罷,將餘下的半瓶子葯給了他,反正娘親已經大好了,他是個太監,想必從太醫那裏討一瓶葯也不容易。

李廣路心中一暖,也不再推辭了,便頷首:「多謝七公主。」

楊初初笑着送他離開,李廣路才十四歲,個子已經躥得很高,走起路來如芝蘭玉樹,清風疏朗。

楊初初一瞬間覺得……他身上那件太監服極其礙眼,若有朝一日能出冷宮,她定要送他一件好看的衣衫。

-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后的坤和宮還是沒有消息。

羅公公暗暗着急,找到李廣路,道:「那赦罪名錄怎麼樣了?」

李廣路一臉恭敬:「回羅公公,皇後娘娘那裏還沒有消息。」

李廣路去過一次,只不過沒有見到皇后,想必皇后還沒有想好那份名錄要怎麼處置。

羅公公面色焦急,道:「再不確認就來不及了,萬一皇上怪罪下來,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李廣路急忙應聲:「是,奴才等會就再去求見一次皇後娘娘,盡量催促娘娘,趕快定下來。」

李廣路知道皇后前幾日心情不好,便也沒有去撞槍口。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潔白的手絹依然柔軟地裹着傷口。

李廣路沉吟了片刻,轉身,去了皇后的坤和宮。

-

坤和宮內,熏香裊裊。

皇后凝神坐在書案前,素手執羊毫,一筆一劃地寫着。

雲茉知道,皇後娘娘每當心情不佳,便會抄寫佛經。

這些年來,皇後娘娘一直被皇上冷落,又只生了一個大公主,沒有嫡子,便沒有爭奪的籌碼。

雲茉皺了皺眉,有些心疼一言不發的皇后。

「娘娘,內務府李公公來了,來請示您赦罪名錄的事。」

皇后好似沒聽見一般,繼續寫着。

宮女頭皮發麻,不確定皇后是不是聽到了自己的話,可又不敢貿然提醒。

雲茉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去外面等著。」

宮女鬆了一口氣,安靜退出。

雲茉低聲:「娘娘?這事……恐怕不能再拖了。」

皇后驀地停下筆,飽滿的羊毫筆才沾染了墨跡,忽而一停,莫名滴了一星黑墨。

雖然不大,卻扎眼得很,毀了一整幅娟秀的《心經》。

雲茉心中一沉。

皇后默默放了筆,沉默了一瞬。

「本宮自入宮之後,聽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不能』。」

身為國母,要端莊持重,為皇帝打理後宮,不能任性妄為;

身為皇后,要表率於後宮,嬪妃們可以撒嬌爭寵,但她不能爭搶,不能妒忌;

身為莫家嫡長女,她要事事兼顧家族利益,就算在宮中步步艱辛,也必須一往無前,不能有任何退縮怯懦。

……

她什麼都不能!

這麼多年,她時刻苛求自己,做一個合格的皇后,最終卻被逼得步步後撤。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沒有皇帝恩寵,連治理後宮的權利,都被分了大半出去……可最終出了事,皇帝卻唯她是問,對於自己寵愛的貴妃,皇帝則是避重就輕,無事一般放過。

如此不公。

皇后每次依靠抄經平復自己的心情,可這一次,她將自己關在屋裏里三天了,仍然沒能恢復平和。

她堂堂大文皇后,又是四大家族之一,莫氏嫡長女,憑什麼被那些小門小戶的女子踩在腳下?

她不甘心。

皇后陰沉着臉,如今的她孤立無援,需要盟友。

雲茉見皇后神色陰鬱,小心翼翼問道:「皇後娘娘?李公公還在門口等著……」

她也知道此時不應催促皇后,但又生怕好事之人,又拿這些小事去皇帝面前嚼舌根。

皇后品行端莊,從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但是性子中也有世家女的孤傲冷淡,很難放下身段取悅皇帝,是以她們總是吃虧。

皇后垂着眼:「讓他進來。」

片刻之後,李廣路抬腳進門。

他敏銳地感覺到殿內氣氛有些凝重,但他依舊神色平常:「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皇后看了他一眼,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本宮記得,在冷宮見過你。」

皇后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

李廣路抬手作揖:「娘娘記得奴才,是奴才的榮幸。」

他手上包紮的手絹白晃晃的,十分顯眼。

皇后看了一眼,隨口問了句:「怎麼受傷了?」

李廣路似是愣了一瞬,隨即放下手,道:「小傷而已,七公主已經幫奴才包紮過了,多謝娘娘關懷。」

皇后若有所思:「七公主……」

這幾日,其實她也在思索,要不要救盛星雲母女出來。

但只要七公主楊初初跟在她身邊,這件事就是一個死結。

李廣路瞧了一眼皇后神色,道:「七公主心地善良,待人十分溫和,也很崇敬皇後娘娘。」

皇后若有似無地笑了笑:「可惜了……欽天監早有箴言。」

楊初初生來不詳,可能會給大文帶來災難。

李廣路一臉驚訝,似乎是才知道這件事,他朗聲道:「可這三年來,我們大文欣欣向榮,公主也在健康成長……娘娘不說,奴才都不知道這件事……」

皇后微怔,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李廣路看了皇后一眼,知道自己的目的多半達到了,便道:「皇後娘娘,赦罪名錄你可思量好了?」

皇后遲疑了一瞬,道:「你後日來取吧。」

李廣路應聲稱是。

李廣路走後,坤和宮的門重新關上。

殿內又暗了幾分,皇后坐在案前,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雲茉立在一旁,半晌之後,聽到皇后開口:「傳欽天監來見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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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綠茶有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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