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四方反應（二）

朱梁這邊對於關中失陷一事自然耿耿於懷以及恐慌，但恐慌的還有蜀國皇帝王建。

之前的藩鎮之中，就他和朱溫二人稱帝，這跟李唐自然就成了天然的敵人。

其實李唐攻打李茂貞時，蜀國內部就有不少人擔心。但王建在唐道襲等人建議下，並未跟李唐交惡，轉而趁火打劫，攻佔了李茂貞手中數州之地。

本來李茂貞在敗於李唐后，就剩下幾個偏僻的州，再被王建趁火打劫，直接就成了光桿司令。

好在李唐因為忙着跟契丹、朱梁的戰事，沒空搭理李茂貞；而王建也沒做的太過，給李茂貞留了一條活路。

隨着唐軍攻佔關中，蜀國跟李唐接壤的地方越來越多。

之前只是武興軍節度使跟鳳翔府接壤。武興軍節度使是蜀國趁火打劫從李茂貞那裏搶來的，讓后王建便把搶來的幾州設立了武興軍節度使，駐鳳州，下轄鳳州、興州、成州、階州，防備誰不言而喻。

但隨着唐軍攻佔關中之地，蜀國的山南西道節度使、武定軍節度使都跟李唐接壤。若是之前，王建還不把此當回事，如今卻是不行。

「你們說如今怎麼辦？唐軍佔盡關中之地，對我大蜀的威脅與日俱增，朕擔心李唐出兵攻蜀。」

如今的王建已經六十七歲，身體大不如前，進取之心也日漸消散。若是早個七八年、十來年，他不至於因為此事找眾大臣商議。

「陛下，臣以為不用擔心，有着蜀道天險，唐軍肯定會望而生怯，不會想不開，來攻打我大蜀。」一旁的王建寵臣唐文戾一臉不在乎地說道。

唐文戾是唐道襲之後，王建的寵臣。

天佑十年（蜀國永平三年，913年）七月初八，王元膺屬下兵變，殺死唐道襲。王建派兵鎮壓，王元膺逃到民間，藏匿起來，第二天（七月初九），出來要飯，被人認出，被衛士殺害，王建把他廢為庶人。

也不知道王建是不是對唐姓官員特別偏愛，唐道襲死後沒幾個月，這位唐文戾就成為新的寵臣。

這樣一來，不少大臣都開始巴結他，就連宮中十分受寵的徐賢妃也有意和他交好。

當然，徐賢妃和他交好的原因是為了兒子王宗衍（即歷史上的前蜀後主王衍）。

在廢太子王元膺死後，蜀國的太子之位空缺。

王建有十一個兒子，王元膺是次子，剩下的十個兒子都想爭太子之位。

如今徐賢妃及其妹妹徐淑妃都很受寵，前者自然想把自己的兒子變成太子。

「陛下，臣以為不能掉以輕心。李唐如今咄咄逼人，蜀道雖難，但也不是萬無一失。」一旁的毛文錫反駁道。

他看不慣唐文戾這樣的宦官干政，兩人自然是天生不和。

唐文戾聽了面露慍色，沉聲道，「毛尚書，李唐有朱梁這個敵人在，我們何必去招惹強敵？只要朱梁在，李唐就不會與我們交惡。

如今我大蜀局面，趁機休養生息不是更好嗎？」

毛文錫冷冷道，「朱梁如今已經落入下風，若是坐視朱梁被李唐攻滅，唐軍下一個進攻目標必是我大蜀。

陛下，若是可以，臣以為應該與朱梁結盟，共同對抗李唐。只有遏制李唐的攻勢，我大蜀才能安然無恙。」

「哼！」唐文戾不屑道，「陛下尚在，以陛下的文韜武略，李唐就算是來犯，我大蜀也絲毫不懼。如今李唐並未主動進犯，我們何必去招惹李唐？」

「吵夠了嗎？」王建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朕找你們來，不是看你們吵架的。

張相，你是宰相，你認為如今局勢當如何？」

王建口中的張相就是宰相張格，原本是昭宗時期的宰相張濬之子，朱溫因忌憚張濬，便讓張全義假扮盜賊殺了張濬一家，只有張格逃了出來。

當時正值李柷北逃前後，張格並未去投靠李克用，因為其父張濬曾經領兵討伐過李克用，所以才逃到了西南，投奔了當時蜀王王建。

因為其是世家子弟，其父又是宰相，所以一到王建麾下就被任命為翰林學士，兩年後便拜相。

朱溫是張格的殺父仇人，自然張格也跟朱梁有仇，毛文錫建議聯合朱梁對抗李唐，他自然不會同意。

想到這裏，張格恭敬回道，「陛下，如今局勢，臣以為一動不如一靜。飛龍使（唐文戾）言之有理，如今我大蜀好不容易有休養生息的機會，只要李唐不主動來犯，我們沒必要去主動招惹。

而且，有朱梁在，李唐就不會跟我們交惡。若是可以，臣認為可以跟李唐表達善意，維持雙方的和平。」

王建聽了不禁點點頭，他也不想大動干戈，特別是跟李唐。

朱梁都擺在了李唐手中，他自忖跟李唐交惡並不可取。而且手下的大臣也沒說錯，他有秦嶺天險，也不用怕李唐會來進攻他。

「張相言之有理，如今局面，我大蜀還是坐觀其變。不過也不可不防，傳令下去，從即日起，武興軍節度使、武定軍節度使、山南西道節度使加強蜀道關卡的防守。

雖說朕不想跟李唐開戰，但也不能讓李唐鑽空子。」王建拿出了作為的帝王威嚴，讓眾人下意識不敢頂撞。

「臣等遵旨！」

毛文錫雖然不甘，但聖上並未放鬆戒備，還能接受。只是沒能讓聖上同意聯梁抗唐，心中還是有些失望。

「你們下去吧，唐愛卿留一下。」王建淡淡道。

「臣等告退！」

張格瞥了一眼唐文戾，對其深受王建的信任有些羨慕，這就是外臣和內臣的不同。作為內臣的宦官天天跟皇帝在一起，得到皇帝的信任非常容易，而他這種外臣卻是不容易。

別看張格是宰相，但他是外來者，那些跟隨王建打下這片基業的老人並不服他。所以他想維持自己的地位，就必須找人結盟，而深受皇帝信任的當權宦官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在張格等人離去后，王建看向這位新近提拔起來的唐文戾，露出一絲感慨，「這些大臣心思各異，哪裏知道朕如今的想法。廢太子已死，朕的身體也不如從前，這儲君人選，着實讓朕為難。

唐愛卿，你覺得朕的那些皇子中，誰適合擔任儲君？」

唐文戾一驚，連忙笑着道，「陛下身體健壯，儲君之事倒不用太急，可以慢慢決斷。哪位皇子能擔任儲君，這都得看陛下的聖心決斷，臣哪裏敢妄議。」

王建彷彿沒聽見，喃喃道，「豳（bin）王（即王宗輅，lu）長得最像朕，信王（王宗傑）最有才華，朝中不少大臣都認為這兩位皇子不錯，你覺得哪位皇子合適？」

唐文戾諂媚笑道，「陛下，臣對兩位皇子了解的不多，一時間不敢下結論。」

在他心中，這二人他都不喜歡，因為這兩位皇子都跟他關係一般。他自然不會立一位跟自己關係一般的皇子為太子，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誰合適，所以也不會輕易開口。

「你說的倒是有些道理，後面的時間你多觀察這二人，幫朕把把關。」王建笑呵呵地說道。

「陛下，臣惶恐！」

就在唐文戾在那裏如坐針氈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救星。

「陛下，賢妃娘娘新作了一首詩，想讓陛下去看看。」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恭敬說道。

剛才還老態龍鐘的王建，聽到『賢妃』二字，立即精神抖擻地站起來，「愛妃又作詩了？朕一定要去看看。

愛卿，跟隨朕一起，去欣賞一下愛妃的詩作。」

唐文戾恭敬道，「臣遵旨。」

想到這徐賢妃，唐文戾心中一動，對方可是有一個皇子。

而且論受寵程度，宮中哪位妃嬪可以媲美徐賢妃？更別說徐賢妃還有個不差的妹妹--徐淑妃。有着這樣一對姐妹在，哪個妃嬪能與這對姐妹爭寵？

不過唐文戾並未立即做決定，還是得觀察觀察。

在他思考的時候，王建早已健步如飛地朝着後宮跑去，即便是年輕不少的唐文戾，也不得不提快腳步追上去。

。。。。。。

「父王，現在怎麼辦？唐軍愈發強大，現已攻佔關中，若是等他們反應過來，豈會容父王繼續存在？」

秦州，『岐王府』，作為岐王長子的李從曮一臉的驚慌失措。

相比於朱友貞的憤怒、王建的不以為然，李茂貞就只剩下恐懼了。

從長子李從曮臉上那恐懼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此時秦州上下對於唐軍攻佔關中的反應。

恐懼！

李茂貞這位岐王跟李唐朝廷交惡后，就被廢去了岐王爵位，只是內部還是以他為岐王。

但隨着岐軍敗於唐軍，蜀國的趁火打劫，讓李茂貞的威信大跌，維持如今的局面都已經有些困難。

而且他管不住下面的人心浮動，特別是在唐軍攻佔關中后。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李茂貞如今的實力弱的令人髮指，下面的人自然不會認為還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父王，要不我們投降算了。」次子李從昶試探說道。

「叔父，不能投降。李唐小皇帝心狠手辣，當初叔父對先帝的所作所為，他一定都記着，若是投靠李唐，義父肯定會被秋後算賬。」相比於李茂貞那兩位不知所措的兒子，作為侄子的李繼崇則是態度堅決。

聽到侄子的話，李茂貞臉上也露出了遲疑之色，他也是這麼擔心的。

看看李唐小皇帝的所作所為，他也不敢輕易歸降。

李克用父子就是前車之鑒，其他的也就不多說了。

可如今秦州的局勢也讓他擔心不已。

「繼崇，你覺得該如何？卧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如今李唐已經佔盡關中之地，秦州一隅之地，如何能跟李唐抗衡？」李茂貞一臉騏驥地看着侄子。

對於兩個被嚇破膽的兒子，李茂貞是不指望了。

「叔父，侄兒覺得投降李唐只是下策，我們沒必要這麼選擇。侄兒想到一個上策，一個中策。」李繼崇回道。

「真的？繼崇，你快說說看。」聽到這個侄兒還有一個上策和中策，李茂貞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

李繼崇思忖了一會兒說道，「叔父，侄兒先說中策。若是真的逼不得已，歸降蜀國也要比歸降李唐好，就算王建猜忌叔父，不會讓叔父掌權，但安享富貴卻是沒問題。」

「投靠王建？那就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本王可厚不下臉皮去投靠他。你說說上策。」李茂貞顯然對中策不感冒。

「回叔父，侄兒的上策就是聯梁抗唐。

如今李唐勢大，即便是朱梁也處於劣勢，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若是能和朱梁結盟，我們便能維持如今的局面，甚至收復故土也不是不可能。」李繼崇信誓旦旦地說道。

李茂貞並未被李繼崇三兩下給忽悠道，而是一臉凝重，「朱梁如今根本不是李唐的對手，跟他結盟也對本王幫助不大。」

「叔父，若是再把蜀國拉進來呢？如今李唐佔領關中，想來蜀國那邊也是提心弔膽。

若是我們三家聯合在關中對李唐用兵，叔父認為李唐會是敵手嗎？」李繼崇微笑道。

「蜀國？」李茂貞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把王建拉進來雖說實力增強不少，但想要跟唐軍在關中較量，成功的幾率也就在五成。

李唐已經佔領河朔、河東之地，兵強馬壯，不容小覷。若是李唐從河朔之地調集軍隊，我們獲勝的幾率就更小了。」

「那就需要朱梁想辦法牽制住李唐，想來他們比我們還着急，定會盡心儘力。」李繼崇非常有自信地說道。

李茂貞有些遲疑，「這個辦法看似可行，但過於冒險。此戰無論勝敗，唐軍都不會坐視本王的存在。」

他的實力最弱，若唐軍騰出手來，肯定先收拾他。

「義父，若是不冒險，怎麼可能收復失地？如今情形，我們唯有拚死一搏！」李繼崇着急勸道。

李茂貞搖了搖頭，「不行，本王得想想，不能操之過急。」

可以說，幾年前的那一戰，直接把他的精神氣打得差不多了。如今的他，跟王建一樣，沒有多少進取之心，只想安於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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