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父母的故事

第121章 父母的故事

陸望晴一邊翻看相冊,一邊對沈長卿問道:

「奶奶,我姓鍾,和鍾靈是不是族人呀?」

沈長卿點頭道:

「是的,你們是族人,而且還在五服之內,她就是你的堂妹。」

陸望晴含笑道:

「看來他叫我姐姐還真是沒有叫錯呢!」

說到這,陸望晴又接着說道:

「當年我爸媽出去打工,就沒有同鄉一起的嗎?」

沈長卿緩聲回答道:

「有啊,鍾靈的爸媽也跟他們在一個廠的,只是後來,你媽媽生病,你又被偷走後,你爸媽就辭職離開了,之後,他們幹了沒多久,就相繼回來了。」

「他們說,在廠里沒日沒夜的幹活,看起來是掙了點錢,但也都是用健康換回來的,不如在家裏種地自由,回來后也都不想出去了。」

陸望晴看完相冊,把盒子拿起來后,只見下面壓着七八個信封,收信人寫的都是沈長卿,寄件人就是她的父親鍾雲帆,寄信地址也寫得很詳細,就是東海的一個木業公司。

字寫得很好看,一筆一劃,蒼勁有力,彷彿能看到刀光劍影一般,有些近似瘦金體,可見自己老爸也是愛練字的人。

陸望晴隨口問道:

「我爸媽什麼文化程度呀?」

沈長卿淡笑道:

「他們能有多少文化,也就是初中畢業,不過,你爸喜歡看書,沒事也喜歡寫寫毛筆字,那時,家裏春節的對聯都是他自己寫的。」

稍作猶豫,陸望晴就輕聲的問道:

「奶奶,我可以看我爸給你寫的信嗎?」

沈長卿含笑道:

「當然可以,那就是家書,你是他女兒,有什麼不能看的呢?」

於是,陸望晴就打開信封,一封一封的看起來。

他爹倒是挺能寫的,每封信都有七八張,甚至十幾張信簽紙,光是從內容上看,他們在外面好像過的很好,很快樂,除了寫廠里的事,還會寫一些他們到過了哪些地方遊玩,看到了什麼樣的風景,連看到外國人的事都告訴自己媽媽了。

當然,除了介紹外面的世界之外,也常常寫出了自己對家鄉的思念,字裏行間透著對母親深深的牽掛。

後來,有了女兒后,又寫女兒的成長情況,寫的都是些日常瑣碎的事情,可是看着又感覺很溫暖。

直到最後一封信,才透出了對生活,對這個世界的絕望,還有,就是對母親的愧疚,陸望晴從他的講述中都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無助。

妻子患了絕症,自己賣血又染上了不治之症,寶貝女兒被人偷走,生活陷入絕境,人生一片黑暗,他知道找到女兒的希望非常渺茫,自己大概也回不了故鄉,再也見不到深愛自己的母親了。

在尋找女兒的途中,他的錢包被偷走了,夫妻兩人的身份證都在裏面,沒了身份證,更是寸步難行。

陸望晴看着信,內心無比壓抑,眼淚已經不自覺的滑落到臉上,她覺得自己在孤兒院的生活已經夠凄涼,可是現在看來,與她他父母所經歷的那些事情相比,好像都不算什麼了。

至少自己身體健康,在裏面也有口吃的,還能好好的活着。

陸望晴看了看最後一封信的信封,只見上面已經沒有留下地址,郵戳顯示的地址已經不是東海,而是東海附近的另一座城市,可見當時,他們依然拖着病魔纏身的身體,在艱難的尋找丟失的女兒。

世界如此之大,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丟失的嬰兒談何容易,現實有時候比戲劇更悲慘,電影《失孤》都沒這麼慘。

這就是他從外面寄回來的最後一封信,他也知道他們大概是堅持不了多久了,所以信的最後,一再的囑咐母親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希望母親能等到孫女回來的一天。

那時,他大概也覺得只是為了給母親留一個念想,有一個活下去的信念吧!

他應該對此並不抱多大希望,沒想到現實中還真有實現的一天。

陸望晴看信的時候,沈長卿和雲歸遠都默默坐在一邊,沒有打擾陸望晴。

良久之後,陸望晴已經將整個箱子都翻了一個遍,然後又一件一件整理得整整齊齊的放回去,當她再次將箱子關上的時候,心情變得無比的沉重,此刻,她非常的理解沈長卿為什麼會把箱子藏得那麼深了。

這個箱子裏裝着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憶,一個痛徹心扉的故事。

關鍵這故事的主人還是自己至親的人。

陸望晴抬起頭看了看西邊山頭上那快要落山的太陽,秋日的夕陽,已經沒有什麼溫度,陸望晴不禁感覺有些冷意。

平時覺得很美的晚霞,這時候看起來也是那麼的凄美傷感,陸望晴就懶洋洋的說道:

「歸遠,你把箱子抱回去吧!」

莫名的,她也特別不想再打開那隻木箱,太沉重。

陸望晴顯得無比疲憊的站起身來,強顏笑道:

「奶奶,太陽快落山了,我扶你進屋去吧!」

沈長卿自然知道陸望晴此刻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就配合的回答道:

「好的,我們進屋去。」

陸望晴剛扶著沈長卿準備進屋,院子外就傳來鍾靈帶笑的聲音說道:

「晴姐,去學校沒看到你,我就猜到你來這兒了,是不是這次來了就不走了呢?」

陸望晴平復了一下情緒,才淡笑着回答道:

「怎麼可能?我只是來陪……婆婆過中秋節而已。」

陸望晴轉身看去,只見來的不僅是鍾靈,他父親也跟着一起來了。

鍾靈的父親對沈長卿說道:

「嬸嬸,中秋節到了,我們家的月餅做得比較多,就送點過來給你們嘗嘗。」

沈長卿笑着說道:

「你們真是太客氣了,那就進來坐一會兒吧!」

他們進屋坐下后,雲歸遠立刻給四人倒了茶水,幾人閑聊了一會,沈長卿就隨口問道:

「雲斌,當年你們和雲帆他們都在一個廠,他們在廠里究竟過得怎麼樣呢?」

原來,鍾靈的父親叫鍾雲斌,和鍾雲帆也算是五服之內的堂兄弟。

他聽到沈長卿的問話,感到很意外,於是斟酌著回答道:

「他們那時在廠里,開始是過得很好的,只是後來……嬸嬸這麼多年都不願意說這個,今天怎麼想起問這個了呢?」

沈長卿嘆了一口氣后,才緩聲說道:

「今天中秋節,本應是一個團圓的日子,可惜……他們都不在,我們剛聊起這個話題,我就想着,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這麼多年過去,一直不敢問,也不敢說起這件事,但是心裏其實還是想知道的啊!」

鍾雲斌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準備把煙拿出來抽一支,雲歸遠就搶先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來一盒煙,給鍾文斌遞了一支過去。

鍾文斌點燃香煙,抽了一口,然後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回想當年的事情,半晌之後才悠悠的說道:

「這些年來,我也很少回憶那段打工生活,因為一想起帆哥,我也很心痛。」

停頓片刻后,他才接着說道: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很興奮,我們這邊進那個廠的人也不少,因為第一次出門,感覺外面什麼都好,乘公交車,乘地鐵,看到了高樓大廈,大城市確實很繁華,一幫老鄉經常一起喝酒,一起逛公園,逛商場什麼的,覺得外面的世界確實很精彩。」

「不過,幾個月之後,那股新鮮勁就過去了,每天早起晚睡的上班幹活,生活日復一日的重複著,感覺就不是那麼好過了,真的,那時就覺得還不如在家裏干農活自由。」

「工廠里節假日很少,我們每天早上六點就開始上班,要干到晚上八九點鐘才睡覺,忙的時候,甚至干到深夜十一二點,下班后就想馬上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哪怕周末偶爾休息,也都不想出去玩了,都住在工廠的宿舍里睡一整天。」

「那個公司很大,是一個集團公司,做木材的,市面上的各種板材都做。」

「據說公司總人數有五六萬人,我們就在其中一個分公司的一個分廠而已,那個分公司有十一個廠,每個廠兩三百人,全國各地的人都有,那時的工資不高,普通工人四五百一個月,低一些的兩三百,高一點的五六百,也就那樣,說實話,那麼大的工作量,那點收入確實很低。」

「公司有一份自己的周報,帆哥那時還在周報發表過文章,就是寫寫我們這邊的風土人情什麼的,後來有一次,周報上有一則內部的招聘啟事,就是要從普通員工裏面招收十八個組長和十八個統計,要求是中專或者高中以上文化。」

「帆哥和嫂子都是初中文化,可是帆哥還是硬著頭皮帶着嫂子一起報名了,他應聘組長,讓嫂子應聘統計。」

「那時,帆哥就把女兒放到託兒所,帶着嫂子一起去公司應聘。」

「帆哥說,當時到總公司應聘的竟然有一千多人,幾乎都是中專或者高中畢業的,甚至還有一部分大學生。」

「第一輪面試淘汰掉了一半,剩五六百人,然後是參加筆試,又淘汰了兩三百人。」

「剩下的兩百多人,先是由公司的人事部進行第二次面試,淘汰掉一百多人,嫂子就是到了這一關才被淘汰掉的。」

「帆哥說,其實到了總公司,根本沒看畢業證,就是填表格的時候自己寫是什麼文憑就可以了,嫂子被淘汰后,帆哥就成了那剩下的一百人左右中的一個,可是公司只需要三十六人,所以最後一關就是老總面試。」

「其實,那公司的老總自身也沒多少文化,他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社會上的混混,後來因為失手殺了人,坐了十幾年牢,出獄后找不到工作,沒辦法只好把一幫混混朋友和監獄的獄友召集到一起,就在自家的院子裏干起了一個傢具作坊。」

「沒想到那時傢具生意很好,於是就註冊公司,擴大規模,成立了傢具廠,再後來,乾脆做了板材廠,公司做大后,就不斷的用公司抵押,然後貸款開分公司,短短十幾年就成為一家擁有兩百多個工廠的集團公司了。」

「老總沒有多少文化,可是公司的高層管理很多都是大學生,不過,也因為老總沒有多少文化的緣故,所以也沒在意帆哥只是初中畢業的事,最後,帆哥竟然應聘成功,做了一個組長。」

「做了組長,每個月有一千二百元工資,還不用幹活,可惜,帆哥剛當上組長沒多久,嫂子就生病了,而且還是絕症,那點工資哪夠看病呀?於是帆哥就偷偷的到私人小診所賣血,沒想到那小診所的針頭竟然重複使用,令帆哥也感染了不治之症。」

「嫂子患病後,精神有些恍惚,有一次帶孩子去公園玩,不知怎麼搞的,孩子居然被人偷走了。」

說到這,鍾文斌的表情也變得無比凝重,好像不忍心繼續說下去,就停頓了下來。

此刻,他手上的煙也已經快要燃完,他就順手從兜里拿出一支煙,直接用煙頭點上,用力的吸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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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一夜春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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