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狀元郎摔了一跤,陛下開恩,免了他雁塔題字,叫他先回狀元府休息了。

從鳴雁塔回來,蕭昀換了身常服出來,謝遮立在寢宮內,謹慎問:「祁王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蕭昀一樂:「有什麼可處置的。」

他從案上拿了根狼毫筆,戳進樑上掛着的金絲鳥籠子裏,逗著絳色、靛青色、雀頭色、墨色、明黃色五彩斑斕的鳥兒。

鳥喜氣地一跳,蹲在毛筆上,腦袋晃晃,喙翕動:「陛下英明神武,功蓋千秋!」

「……」謝遮嘴角微微抽搐。

蕭昀回頭看他:「好玩兒嗎?尹賢教好弄來的,聰明著呢。」

尹賢是陛下身邊的大太監,尤其會替陛下找樂子。

「……」謝遮無比懷疑這鳥是陛下自己教的。

「陛下英明神武,功蓋千秋!」

謝遮又聽了遍,隱隱覺得這話有些耳熟,回憶片刻:「……謝才卿的會試卷子?」

「是嗎?」蕭昀一本正經道,「朕不記得了,這你得問尹賢。」

「……」謝遮也不戳穿他,只是再看陛下花花綠綠的新寵時,恍惚間,鳥臉變成了謝才卿的臉。

他實在納悶,喜歡五顏六色的皇帝,怎麼最近會對從頭到腳都是白的的謝才卿感興趣。

謝遮不忘正事,察言觀色,見陛下似乎很心情不錯,問:「陛下為何不處置祁王?」

蕭昀剛要說。

「因為陛下英明神武,功蓋千秋!」

他笑得歡:「給老子閉嘴。」

新寵縮了縮脖子,躲到鳥籠犄角旮旯里去了。

蕭昀懶得將狼毫放回原處了,他一向玩兒完就丟,從不收拾,任它杵在鳥籠里,往回走:「狀元郎都沒吭聲,朕治他幹嘛?」

「他褻瀆聖尊。」

蕭昀笑了:「哪個私底下里不褻瀆朕?『他嘴上直說,指揮使嘴上不說,心裏說』,這麼快忘了,指揮使?」

「……」謝遮暗罵謝才卿。

「說正經的,」蕭昀舒舒服服地坐回案前,從一邊扯了張宣紙拿到眼皮子底下,「先不說師出無名,就算狀元郎說了,朕狠狠懲治了祁王,祁王他老娘又沒犯錯,朕總不能為這點事將長公主府一鍋端了吧?」

「母報子仇,天經地義呀,到時候倒霉的還是狀元郎,他現在一聲不吭,反倒賣了人家個大人情,長公主知道了要暗中謝他的,朕明知他受了欺辱,卻顧及皇家顏面並未聲張,也是要暗賞他安撫他的。」

謝遮一愣,恍然道:「微臣糊塗。」

他仍是蹙眉:「那祁王,陛下就準備放任不管了?狀元郎也怪可憐的。」

蕭昀憋笑:「你比較可憐。」

謝遮:「?」

蕭昀從一張好好的宣紙上撕下坑坑窪窪地一長條:「人家樂着呢,你卻覺得他可憐,你可憐還是他可憐?」

謝遮一臉茫然:「……樂?」

蕭昀隨手指著書架:「你把那邊第三層最左側上頭的盒子給朕拿過來。」

謝遮走過去,找到蕭昀所說的。

「打開看看。」蕭昀頭也不抬。

謝遮依言打開來看,盒子裏是十幾張一看就是隨手撕出來的小紙片,每張小紙片上都寫着個人名。

字跡龍飛鳳舞,潦草得不行,一看就是皇帝寫的。

謝遮粗略掃了眼紙上名字,心下一驚。

這些都是近幾年被陛下流放、斬首、甚至株連三族九族的人,基本都是死人的名字。

「陛下,這……」

「朕如果討厭誰討厭到連敲打都懶得敲打了,就寫一張,塞進盒子裏,結果你猜怎麼着?」蕭昀轉頭瞧他,眉梢一提,懶懶笑着。

謝遮卻後背發涼。

這些人都曾風光一時,一開始只是囂張跋扈,有所逾矩,陛下也不加以管束,很快釀成大錯,自取滅亡。

「……微臣愚昧,是微臣可憐。」謝遮羞愧汗顏。

以前他只是摸不準陛下心思,怎麼現在連謝才卿也揣摩不清了。

「所以說罰俸祿是親,打屁股是愛,」蕭昀笑說,「要人家的命,總得先讓人嘗夠甜頭,不然顯得朕多麼不近人情,又是皇姐又是大外甥的,多不好。」

「……」謝遮又想笑又害怕。

「不過說實話,」蕭昀明明在笑,眼裏卻笑意全無,「朕何嘗不是在給機會,又不是朕逼他們乾的,可這麼些年自己知道適可而止的,可一個都沒啊。」

蕭昀嘖了兩聲。

謝遮心下微微警醒,也虧他是皇帝身邊人,不然可能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下「長公主府」四個字:「來來來,端好,走遠點,看朕射進去。」

「……」謝遮兩手端著盒子往後退。

「左邊點,右邊點,再往左點,行行行,再退點,行行行!停!停!」

謝遮聽話地停了。

蕭昀將紙條揉成團,指頭微用力,小紙條就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穩穩地落進了謝遮手裏只有巴掌大小的盒子裏了。

謝遮無比慶幸這不是在獵場,皇帝不是在射箭,他也不像上回在頭頂頂個棗子。

……

新科狀元府位於熙安街街末,雖不是寸金寸土的地兒,也算得上風光,毗鄰的都是當朝三四品大員。

狀元郎如今只是正六品翰林院修撰,在這街不算埋沒,況且他性子喜靜,街末白日裏都沒什麼百姓在門口來往,安靜閑適。

剛放完鞭炮,爆竹的碎屑還滿天飛,狀元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戴着人|皮面具太妃眉飛色舞地招呼完家僕,跑進屋去。

小王爺一從鳴雁塔回來就叫了水沐浴去了,這會兒都沒出來,他一向愛潔,又是個慢性子,只要能在半個時辰內出來,太妃都不會催他。

果然,掐著點一樣,半個時辰后,小王爺從屋裏出來了,穿戴整齊煥然一新,連腰飾都配好了,只有鬢髮濕漉漉的,還一滴滴掉著水珠。

太妃正在廳里訓下人,他們服服帖帖地立在下手,見狀元郎來了,剛要恭恭敬敬問候,瞧清他模樣,微微一愣。

不少丫頭紅著臉低下頭,心頭直跳。

謝才卿含着三分淡笑說了幾句,便讓他們下去了,太妃見廳里沒人了,立馬絮絮叨叨地開始拿巾帕給他擦發梢的水,擔憂地低聲問:「怎麼了?皇帝碰到你了?」

平時也不至於洗這麼久。

「祁王。」

太妃一驚,祁王的事迹她還是知道的:「他沒怎麼着你吧?」

謝才卿搖搖頭,言簡意賅地說清了來龍去脈。

太妃笑得肚子疼:「你怎麼知道蕭昀下來了?」

謝才卿無辜道:「我不知道。」

太妃一愣:「你不知道啊?!」

太妃想起來小王爺不是如矢,不會武,聽力也只是一般人水準,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當着他的面兒故意那麼說。

謝才卿道:「其實蕭昀下不下來無所謂,他沒下來,我這麼說是唬祁王,蕭昀下來了,那……當然更好。」

太妃直笑。

謝才卿蹙眉:「不過他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太妃眉頭一蹙:「他都下來了,不是來救你的么?」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

謝才卿頓了頓,小指頭勾了下衣袖。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時候就會有這個小動作。

他沉靜道:「但是我按你教的故意往他懷裏撲,他推開我了,沒半點含糊那種。」

「……」太妃一時心情複雜。

她死馬當活馬醫地瞎教過小王爺,比如意外投懷送抱,對視多久,然後慌慌張張地彈開,低頭,臉色緋紅,謝罪,一氣呵成。

實際總是和計劃有很大差距。

「那他為什麼之前主動抱你上馬?他不是不討厭碰你嗎?」

「我不知道,」江懷楚顯然是在沐浴的時候深思熟慮了一番,若有所思道,「可能那次我會錯了意思。」

他眉頭蹙得更深:「也可能是我踩到了他不為人知的厭惡點,然而我不知道這個點是什麼。」

沐浴的時候,他將鳴雁塔里發生的一切回憶了一遍又一遍,都反省不出自己到底錯在哪兒。

他不怕犯錯,只要是行動,準備得再周全嚴密,都可能犯錯,他怕得是錯了卻不知道錯在哪兒,無法改正。

他神色微懨,卻也不想將不好的情緒傳染給太妃,平靜道:「沒事的。」

「要不慢慢來?」太妃說。

江懷楚搖頭:「等不了了,已經半個月了,太慢了,這樣下去肯定來不及。」

太妃試圖轉移他注意力,嘿嘿一笑:「不能明著出氣,要不要叫如矢喊人替你偷偷教訓祁王?一不小心被毒蟲咬了,小王爺喜不喜歡?」

「不要,我想他好好的。」

太妃一愣,這話從小王爺嘴裏說出來,清雅溫潤,像最繾綣動人情話。

江懷楚眨眨眼:「他是我最自然的邂逅,最毫無破綻的意外。」

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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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小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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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敵國皇帝后我懷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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