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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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隱的洞府乃是一個上古墳丘,大石條砌成的,雖然四壁斑駁,倒也十分堅固,藏在那常年不散的霧氣中,顯得陰氣森森。

偌大洞穴,都是迷宮,四處都是機關禁制,遊走着一些殭屍幽魂一類的蠢物,毒蟲之類更是數不甚數。

那槐花仙雖然是個妖物,但生性好潔,見到這般,秀眉微皺。唐越見了大袖一揮,那槐花仙身子便是一縮,被那寶符吸了進去。

唐越收起寶符,祭出法劍在頭頂上,信步前行,這法劍乃是在陽火養成的,煞氣逼人,那些個穢物哪裏敢近身?只讓唐越徑直來到了主墓室之中。

「這個地方煞氣卻重,我當年在這裏點了一把火,還沒將這個鬼穴燒個乾淨。」

唐越見了石壁上一片片黑斑,不由想起當年他在這裏偷了那老鬼吳隱的寶物、放火燒洞的事。

墓室門前守着兩個屍妖,頗有些兇惡,見到唐越進來,渾身白毛一豎,齜牙咧嘴便衝上來,渾身屍氣翻湧,狀貌十分猙獰。

唐越一笑,道:「兩個蠢物,上次的打,卻不記得了。」

兩個屍妖聽了這話,面露疑惑,定睛又看了唐越一眼,忽然想起數年前唐越來洞府盜取陰魂珠,將他們一頓好打,差點沒有放火將他們燒死,頓時驚懼起來,哇哇怪叫,便往回逃去。

唐越一笑,道:「須放你們不過!」

手上一點,兩點真火氣勁便往兩個屍妖背後刺去。這真火,不是平凡之物,乃是唐越苦修的太陽真火,最善克制陰邪之物,雖然只有這樣一點,但以這兩個屍妖的修為,被這真火燎上,一身陰氣剎那便要被點燃,喪了性命去。

啾!

便在那真火要落到兩個屍妖背上的時候,卻見墓門之中,一道陰風忽然衝出,往那兩點真火上一拂,頓時陰氣瀰漫,兩點真火閃動一下,半空中忽然寂滅。

「兩個蠢物而已,修為又不易,何必痛下殺手?」

卻聽門中傳來沙啞的言語,道:「既然來了,不如入內一敘。」

唐越本待上門來大殺一場,不料這吳隱老鬼話語之中,卻好似沒有動手的意思。唐越心中連動幾下,倒有些摸不著那老鬼的意思,最後還是抬腳走進門中。

卻見墓室之中,沒有其他的事物,只有中間一具黑黝黝的棺槨,壁上三盞綠銹斑斑的銅燈,雕畫得是三隻凶戾怪鳥,銜著人眼,十分逼真。

只是三盞銅燈卻只有一盞有團灰白的燈焰,勉強跳動,其餘兩盞,卻都油盡燈枯,破爛不堪了。

墓室頂上,卻開了個天窗,上面幾面銅鏡組成陣勢,接引天上鬼宿積屍氣罩在棺木上。棺木上面,正盤坐着一個面色灰冷的老鬼,不是那老鬼吳隱,卻是何人?

「坐!」

吳隱坐在棺木上,吐納著陣勢接引下來的積屍氣,見到唐越進來,也只是微微一點頭,指著旁邊一張蒲團,道:「你來得倒有些遲,我當你半月前就要趕過來了。」

唐越卻不應話,走到那蒲團前面坐下,盯了老鬼一眼,笑道:「老鬼你的面色,可不好看。」

「哼!」

吳隱如何聽不出唐越話里的揶揄之意,只是他卻是個深沉性子,卻不作,嘴裏道:「與那棠山老怪鬥了幾場,傷了些元氣罷了!」

唐越聞了這話,看了吳隱身後的銅燈一眼,卻道:「老鬼你休要用言語將我糊弄。我記得你原來羅剎鳥化身有三條,如今只剩一條了。若是我猜的不錯,另外兩具化身,是被棠山老怪給打散了吧?」

吳隱聽了,面上越陰冷,卻冷笑道:「便算是這樣,那又如何?」

唐越笑道:「既然老鬼你如今元氣大傷,卻怎麼還敢引我來你的洞府。是覺得我當年拿了你的陰魂珠,就要承你的情不成?」

話音剛落,手旁的法劍便輕輕一顫,出嗡嗡的嘯鳴。

唐越雖然笑着說話,言語中卻陰氣森森,卻是頗有乘火打劫之意。那吳隱卻是個老鬼,聽聞此話,卻面色不變,冷笑道:「老夫修道數百年,又豈是白給的,唐越你若是覺得能一把將老夫除去,動手便是。若是沒有把握,又還要你那胞妹陽魂,那便聽聽老夫往下的話怎麼說為好。」

「這老鬼果然滴水不漏,詐他不來!」

唐越心中暗罵這吳隱難纏,嘴裏卻道:「那老鬼你倒是講講你有什麼話要說?」

吳隱道:「你也知道,老夫一身修為,全在三個羅剎鳥化身身上,本待用這三個化身凝聚純陰,成就大道。如今一時不慎,被那棠山老怪打掉兩個,若想修鍊回來,不止還要百年苦功,卻另須得一樣純陰寶物凝練陰氣。」

唐越點頭道:「羅剎鳥化身需用純陰為引,想來卻是那玄冥陰魂珠最為合適。只是那寶物落在了棠山老怪手中,你不會是想讓貧道去幫你取回來吧?那老怪也算我師父,一身神通我知道的清楚,並不好相與,我若無事是不會輕易去觸這個霉頭的。」

吳隱冷笑一聲,道:「不想你卻怕那個老怪怕的這般狠。

不過你將心放下,那個老怪前日不知道遇見什麼要命的對頭,將他重傷,連黑金剛神煞身都廢去了,如今正躲在百蟲寨老巢中修養,沒有數十年苦功,恢復不過來,一時半會逞凶不得。不然依老怪的性子,怎麼由得我在這落魄嶺養傷,只怕早就殺上門來,要我性命了。

我雖然也被打散兩個化身,但還有一個化身驅使,這時我二人若是聯手,乘着他傷重,倒也不是沒有機會。」

唐越聽了,卻哈哈大笑,道:「你這個老鬼,算計卻好,那老怪是什麼人物?整個南疆都有凶名,如今就算被破掉黑金剛煞身,但還有個要命的通天蠆化身,十分兇惡。何況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其餘的手段。萬一撞上去,豈不吃個大虧?這樁事情,從裏到外都是你佔便宜,卻干貧道什麼事情?貧道也是惜命的人,卻不做這等事。」

「這潑才,當年若非是你偷我寶珠,如何卻讓這寶珠落到那老怪手中!」

老鬼聽了,心中暗恨,卻不能作,嘴上只道:「你這道人,如何叫做都是老夫佔便宜?別人不知道,老夫卻知道得清楚,你這肉身中,也沒有了七魄吧?雖然不知道沒有七魄把守門戶,你一身精氣如何還能緊守不漏,但若無七魄造血,你這肉身只出不進,雖然暫時無事,但長久下去,精元血氣必然枯竭,到時不說長生,能享常人之壽都難吧?那老怪的通天蠆化身雖然了得,但我的羅剎鳥化身,也不是等閑,雖然與他獨斗有些吃虧,但加上你,卻也並不怕他了。」

唐越聽了吳隱這話,心中暗動,他自從失了肉身,連忙暗中細細將身體一查,覺雖然從大相國寺得到老僧七顆舍利,封住身上諸竅,不使精氣泄露,但此時血氣竟然果真虧損了許多,尤其是心脈火元之氣,更是枯竭了小半,不由大駭。

「原來那舍利雖然神妙,卻並不催生血肉精元,我這段連連催動肉身中的精血,尤其是祭煉法劍,損耗頗大,肉身精血竟有不濟之態。我要修成長生,沒有肉身斷斷不行,那七魄還是須得尋回來。

這個老鬼果然不虧了數百年修為,眼光毒辣得很。不過他所說,也並非全無道理,我新煉就一口法劍,那老怪並不知道,到時候放出來,卻要嚇他一跳!」

唐越心念動時,只在一瞬之間,連忙又想到,這個老鬼既然提起此事,定有辦法,便道:「貧道七魄走散,游於天地之間,莫非老鬼你有辦法找得回來?」

老鬼笑道:「七魄不似生魂有靈慧,又不互相團結,若是真箇四散遊走天地之間,除了尋訪各地,四處追蹤之外,老夫倒也沒有其他的法子喚回來。但老夫不巧卻知道你的七魄下落在何處。」

唐越心中一動,笑道:「莫非是在棠山老怪那裏?」

「道人果然一點即通!」

老鬼點頭贊道:「你的七魄被老怪用法術拘住,現在正是封在百蟲寨里。」

唐越卻不答話,只將眼睛看着那老鬼,良久方才道:「老鬼,貧道聽說當年你也不是個善類。貧道自你這裏借取了玄冥陰魂珠,也算是有些舊怨,你便肯這般放過去?」

吳隱聽了,冷哼道:「若非是要對付那棠山老怪,老夫如何肯這般放過你?不過你放心,若是你幫老夫除去那老怪,奪回陰魂珠,前面的事便算接過,自此你我恩怨一筆勾銷。」

唐越聽他說得磊落,心中一樂,笑道:「你這老鬼,倒也光棍。只是你在這南疆好歹修道數百年,便連一個好友也無?卻要來求貧道這個宿敵。」

吳隱冷聲道:「老夫這些年專心大道,便連門徒都沒一個,如何有什麼好友?況且這南疆險惡,人人自顧家門,老夫便是有兩個相交的,又豈敢將安危輕易託付?也是你,本事有些,卻不甚強,方才不怕你反噬。」

唐越聽了此話,心中不悅,罵道:「你這老鬼,嘴上甚賤,卻敢小瞧貧道本事!」

吳隱冷哼一聲,閉目卻不接話。

兩人都不說話,唐越沉吟片刻,忽然拿起法劍,起身整理道袍,笑道:「既然這般,貧道卻不得不上那百蟲寨故地重遊一番了。」

老鬼道:「你這道人,倒也有幾分魄力。」

唐越也笑道:「老鬼你休要冷嘲熱諷,既然目的達成,我那胞妹的陽魂,是否該得還回?」

老鬼道:「這個自然,老夫本來也不想要害她,只是怕你怕死不現身罷了。」

說罷,老鬼往旁邊油燈上一點,那油燈忽然焰光一漲,化成一頭蒼背灰腹的大鳥,衝出來凄叫一聲,張嘴吐出一團白光來。

那白光落地化成一個三尺小人,眉清目秀,卻不是那唐秀是誰?

小人落到地上,似乎有些不清不楚,好似方才睡醒一般,茫然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環顧四周,便望見一旁的唐越。

「哥!」

那唐秀見了唐越,雀躍起來,正要飛到面前,卻被那墓穴中陰風一吹,神魂一陣飄蕩,竟渙散開來。

原來這唐秀本來方才過去補天關,神魂未經鍛煉,還虛弱得很,又離體日久,少了血肉精元滋養,自然擋不住這墓穴中積年陰氣。唐越見狀,連忙將手一揮,一團陽氣飛出,裹住那神魂,送入那清玄寶符之中。

見到唐越收了那唐秀的陽魂,老鬼道:「老夫這裏還有修鍊一門秘術,將這羅剎鳥化身祭煉一番,大半月方才完工,到時再動手。」

「也罷,你這墳穴中甚是陰冷,貧道便不久待了。正好貧道先去拜訪幾位故人,一個月後,百蟲寨外相見。」

唐越說罷,也不理會那吳隱是否應聲,便頂着法劍,出了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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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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