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從謝遮府上出來,江懷楚才稍鬆了口氣。

回去的馬車上,如矢輕聲道:「公子為何不提要他做靠山?」

江懷楚看向他,眸光溫和:「如矢,你不懂人心,一個人只要喜歡你了,無需你提,都會為你考慮,一個人如果不喜歡你,你送多厚的禮,他都打心底不想幫,能牽動人心的時候,千萬別輕易考驗人道德,尤其是達官顯貴,能混到那位置,道德這東西,大多沒有的。」

如矢訥訥點頭,難得不贊同道:「公子可比他們位高權重多了,公子有道德的。」

江懷楚輕笑出聲:「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心狠手辣的時候。」

如矢一想也是。

謝才卿一手奇毒,以前負責彌羅在南鄀的情報網時,審訊敵國姦細毫不手軟,軟硬兼施,攻心攻身,心狠手辣組織內聞名,姦細聽說是他審,嚇得屁滾尿流的不在少數。

謝才卿出了名的千人千面,溫和良善有之,冷酷無情有之,正義有之,罪孽有之,誰也不知道他哪一張臉是真的。

忽近忽遠,忽好忽壞,是明明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人。

所以他雖有心深交,卻也止步於效勞,這樣的人令人望而卻步,因為真正了解他一些事迹的人沒辦法不在夜深人靜時暗自懷疑,他對自己好,到底是否出於真心。

真實的他給人的壓力太大了,心思比他淺的,心胸比他小的,根本不可能扛得住這份壓力,長久佔有他。

尤其他還會彌羅奇毒……萬一背道而馳,那真的是殺人於無形,他根本不會允許一個足夠了解他又會真的威脅到他的人活在世界上。

……

幾日後,謝才卿帶着一早準備好的用具前往貢院。

戴着人/皮面具的太妃送人到貢院門口,不由分說地拽著江懷楚,小聲勒令道:「你一定提前交卷聽見沒?別說什麼鋒芒太露不好,那是人考的嗎?一考三天呆在那個破籠子裏,還連考三場!你知道裏面有多冷嗎?你要是敢在裏面考滿九天六夜,我直接闖進去搶人,聽見沒?」

大寧會試共分三場,一場考三天,每場考完休息一晚,連考九天六夜,考試過程中考生如果困了,只能在籠子裏趴一會兒,幾乎可以說是九天六夜不休息。

小王爺那可是被全國寵著長大的,什麼時候受過這罪。

江懷楚無奈點點頭:「我知道了。」

太妃已經在他耳朵邊連着絮叨好幾天了,他在她嚴肅的表情下不得已笑着保證道:「我今晚就出來,絕對不在裏面過夜。」

身邊一人眾星捧月經過,模樣還算俊朗,走姿鋒芒畢露,聞言腳步一停,轉頭看向謝才卿,「呵」地笑了一聲:「今晚就出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謝兄了吧?」

太妃正不放心地揪着他給他套厚厚的裘衣,江懷楚身子動彈不得,轉頭朝那人看去,神色微微茫然:「你是?」

一邊排隊進貢院的考生冷不丁哈哈大笑,謝才卿居然不認識張寧翰。

張寧翰惱羞成怒:「你……」

江懷楚淡淡道:「才卿並非京城人士,不識什麼人,不知者無罪,兄台請勿見怪。」

那人按捺下怒氣,笑吟吟地湊到江懷楚跟前,低聲道:「你以為入了指揮使的眼,就能贏過我了么?指揮使高高在上,可不會紆尊降貴摻和這貢院裏的事。」

謝遮最多替謝才卿關照兩句,具體如何還是底下的來,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

江懷楚一哂:「有勞兄台為我『奔走』了,才卿何德何能。」

周圍一愣,又是一陣大笑。

張寧翰一向被人捧慣了,驕縱脾氣上來,就要發作,被同行人拉住,勉強壓下火氣,森冷笑道:「但願你之後還能這麼硬氣。」

江懷楚無比誠懇道:「借你吉言。」

周圍愣了愣,第三次發出笑聲。

不少人看張寧翰囂張久了,心下生厭,這會兒有個要麼不說話、一開口就噎得人暴躁的謝才卿,自是歡喜。

張寧翰冷笑一聲,甩袖進去了。

謝才卿安安靜靜地排在隊伍最後,進了號舍后,將東西從書袋裏拿出來,一件件整齊擺好,隱約察覺有人在看自己,稍抬頭,對上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那是個精神矍鑠的硬朗老頭,正毫不避諱地打量自己。

謝才卿和他對視一眼,故作茫然朝他露出一絲溫和的笑。

劉韞暗怔。

他通讀他的著作,卻顯然不認識他,那日逸仙樓,絕非有意討好。

……

天色漸晚,監考的在巡視,劉韞時不時朝謝才卿所在的號舍瞥上一眼。

另一個考官暗中觀察劉韞許久了,湊上來語氣藏着一點諂媚道:「老先生似乎對他很滿意?」

劉韞著作加身,又在朝中極有威望,人人都尊稱他一聲老先生。

劉韞倨傲,懶得搭理他,捋了捋鬍子,盯着執筆細書的謝才卿,悄然頷了頷首。

他人主動欺辱,不惡言相向,卻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性子,還胸懷天下,實在對他胃口。

這樣的人入朝,才可能站得穩,才是百姓之福。

就是性子過於溫和內斂了些。

劉韞心下稍有遺憾,卻也並未言語。

考官察言觀色,心中咯噔了一下,劉韞似乎對謝才卿青眼有加……

他暗瞥了眼張寧翰所在方向,眸光微微閃爍。

巡視的翰林忽然全部看向謝才卿。

那裏,謝才卿收拾好東西起身,沒弄出一點動靜影響別人。

翰林以為他有什麼事,忙過去,謝才卿卻把摺疊好的卷子雙手奉上,朝他謙恭一點頭,轉身出去了。

翰林拿着他的考卷,無比愕然,和其他幾個翰林對視一眼,都有些吃驚。

這才過去幾個時辰,其他考生才起了個頭,他居然寫完了!

張寧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暗含不善地眯了眯眼。

不少考生額上冒汗,書寫的速度陡然加快。

劉韞眼睛發亮,不耐煩地朝那個翰林招手,那人忙趕小跑過去,將謝才卿的卷子遞交給老先生,老先生一目十行地掃過去,攥著卷子的手開始微微發抖,最後忍不住拍案,大吼一聲「好」,吼完才意識到還在監考,趕忙止住,叫了幾人出去看。

能讓劉老先生忍不住大喊一聲「好」的卷子,幾人立馬湊頭過來看,看完都神色無比驚艷。

謝才卿模樣溫潤如玉,字卻是瀟灑縱適、風骨天成,有意氣,卻無狂氣,格局甚大,文章針砭時弊、行雲流水,不拘一格,鞭辟入裏,洋洋洒洒幾千言,治國韜略在字裏行間遊走,胸襟情懷躍然紙上,叫人看了大呼痛快。

「此人之才遠勝我當年!」劉韞激動地臉上下垂的皮肉微微打顫。

幾位翰林還從未聽劉老先生給過誰如此高的評價,其中有人眸光有異,卻立馬笑着附和。

劉韞喜歡謝才卿不奇怪,劉老先生的事迹他們都清楚。

劉老先生二十歲參加會試時,也是意氣風流、才氣滔天,狂妄自信,提前交卷,連中三元。

謝才卿已是解元,這張卷子一拿出去,會元勢必收入囊中。

他彷彿在一步步重走劉老先生的路,已經年邁的劉韞怎麼可能不喜歡這樣一個驚才絕絕的少年郎?

張寧翰奮筆疾書,終於趕着第二個交卷。

之後兩場,謝才卿都是早早交卷,絕不在貢院裏過夜。

……

皇宮長廊里。

劉韞拿着一張卷子逆着風追陛下,邊追邊喊,越喊陛下走得越快。

蕭昀走在前面:「快給朕看看,那個老頭子追上來了沒?」

謝遮氣喘吁吁回頭:「沒,陛下快回去,微臣替您擋着。」

劉韞那老頭子一把年紀了,身體硬朗得很,跑得比二十多歲身強體健的長翎衛指揮使還快,一找陛下不是和他念叨之乎者也,就是扯着他衣袍抱着他大腿死諫逼他睡女人生孩子。

俗話說臉皮薄的怕不要臉的,不要臉的怕不要命的,蕭昀頂多算那個不要臉的,劉韞是那個不要命的,什麼也不怕,被打屁股還備覺為國效力,恨不得再被打一頓,所以他一看見劉韞就頭疼。

「陛下留步!老頭子我今天不勸你進後宮!」

「陛下!!」

「陛下!!老臣今天也不跟你念叨之乎者也!」

「陛下!!陛下您等等老臣啊!!」

老頭子聲如洪鐘,大半個朝廷的武將嗓門都沒他有穿透力,闔宮上下一聽這聲就知道劉韞又在追陛下了,面無表情,肩膀一抽一抽地,默默往兩邊靠,給劉韞讓跑道。

蕭昀一拍額頭,真是沒完沒了了,一臉匪氣回頭指着他:「先說好了,不逼朕——」

他還沒說,劉韞已經一陣猛點頭。

蕭昀不耐煩停步。

劉韞一溜煙兒追上,將已扯皺了快扯破了的卷子揉開,遞到陛下眼皮子底下,喘著粗氣道:「陛下,陛下快瞧瞧,此人經世之才,狀元的不二人選!」

蕭昀本來想敷衍忽悠下他尋個清凈,隨意一瞥,目光驀地停頓了下,仔細掃過全篇。

邊上謝遮忍不住道:「這一手字可真絕,是張寧翰的卷子么?」

大寧科舉為了保證批改的公平性,考卷都是不寫名的。

蕭昀難得沒不耐煩地也看向劉韞。

「指揮使為何認為是他?」劉韞捋了捋鬍子,得意地開始賣關子。

「他緣祁張氏之後,祖父是書法大家,有一手好字不奇怪,」謝遮說,「我還聽說他恃才放曠,這字瀟灑縱適,頗有乾坤天地,倒是稍有些合他的性子。」

劉韞沒應聲,只聽他誇得直笑。

蕭昀意味不明地問:「謝才卿的卷子?」

劉韞先是一驚,然後是一愣:「陛下如何知曉此人?」

陛下日理萬機,連他叫什麼都能經常忘記,居然記住了一個還未入仕的舉子。

謝遮也是一驚,聽劉韞這話,這還真是謝才卿的卷子。

蕭昀舔了舔上唇,完事兒又舔了舔下唇,大抵是想維持帝王威嚴,最後還是敗給了要說的慾望,面無表情道:「謝遮你念念每行第一個字。」

「聖上英明神武、功蓋千……」

謝遮和劉韞各自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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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敵國皇帝后我懷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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