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翌日,江懷楚作為南鄀國的小王爺,和中榜的仕子一起,第一次踏進了敵國的金鑾殿。

江懷楚端立在大殿內。

他剛被引進來時,瞧了周遭幾眼。

他皇兄厲行節儉,重格調審美輕具體物什,金鑾殿佈置得莊嚴肅穆而不奢靡。

蕭昀恰恰相反,金鑾殿恨不得真葺成金殿,擺放的裝飾也都價值不菲,像怕來朝的使臣不知道他大寧多有錢、多豪橫、多有面兒似的。

今日仕子金榜題名日,朝臣基本都來齊了,像是為了契合大殿整體風格,讓人站在裏面不顯得那麼突兀,朝服蕭昀一律定為了黑底靛青、碧藍色,所以在江懷楚看起來,就是一堆孔雀排著隊立在了大殿內。

大寧的部分朝臣貌丑到,連辭藻豐富如海,向來極盡委婉、給足人面子的江懷楚,變着方絞盡腦汁都找不着一個能勉強誇讚的詞,不像南鄀滿朝才子俊逸,衣袂飄飄。

蕭昀還沒來,江懷楚又暗瞥了幾眼。

規律是,官越大,越立得靠前的,長相越難以言說,估計是那批陪蕭昀打天下的武將,個個身形剽悍,眼大如銅鈴,一把絡腮鬍,一臉兇相,站出去能直接嚇哭小孩子。

就是不知道站位離蕭昀那麼近,他每天上朝往下手看,會不會被丑到心情不好。

立在後頭官職小的朝臣倒是俊俏了不少,看樣子蕭昀也意識到了臣子貌丑的問題,嫌丟他大寧的面兒,所以之後的科舉招進來的都是些面貌清秀的仕子。

江懷楚沉靜地立着,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一下。

他南鄀滿朝文武形容逸美,天下驚艷稱道,大寧除了指揮使,其他哪個朝臣和別國交際,長相不丟面子?

就算費盡心機挑,也比不上他南鄀一星半點,更別提還有個品味獨特的皇帝指點引領。

朝臣就算苦不堪言,不想丟烏紗帽,也得完全順着陛下心意來,完了還要誇上一句陛下眼光獨到、舉世罕見,微臣嘆服。

大約蕭昀的品味就是這麼被朝臣慣出來的,差而不自知,一發不可收拾。

「聖上駕到!」大太監尖著嗓子喊道。

蕭昀被眾星捧月地迎出來,以睥睨天下的氣勢,坐到了龍椅上。

滿朝文武齊聲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江懷楚下意識就要跪,眼尖地發現周圍都沒跪,不動聲色地站直。

蕭昀正盯着他瞧,目光落到他微曲了一瞬的膝蓋上,疑惑一秒,笑了一聲:「謝才子當真忠君,這份心朕知曉了,大禮還是免了,想跪的話,待會兒跪也不遲。」

江懷楚:「……」

他皇兄重禮,朝堂上迎駕是要跪的。

就是他也得照跪不誤。

人前皇兄待他和其他臣子一視同仁,只有人後才會百般寵溺。

昨日去觀摩了殿試的朝臣憋著笑。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其實他們只要恪守本分,不找陛下麻煩,陛下壓根懶得弄這個跪那個跪折騰他們,也極少為一點雞毛蒜皮挑剔誰,可現在怎麼就揪謝才卿的小辮兒?

莫非是得了趣,覺得謝才卿好玩要玩上一玩?

那倒是正常。

江懷楚咬牙。

蕭昀喜歡逗他玩兒,他順他的意哄他開心便是。

蕭昀瞥了眼耷拉着腦袋的謝才卿,心下一樂,收了視線,朝身後的大太監招手。

大太監叫了唱名的傳官出列。

按慣例,傳官會按殿試最終名次依次唱名。

為了方便皇帝記住狀元、榜眼、探花的名字,傳官將三人的名字唱好多遍后,三人才可應聲,依次出列晉見皇帝,向皇帝行叩拜大禮。

本朝陛下日理萬機,時常記不住人名,所以傳官會唱的比別朝還要多很多遍。

仕子難掩緊張,十年寒窗苦讀,金榜題名,就在此時。

傳官拉開黃絹,揚起聲,字正腔圓地唱:「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謝才卿——」

「別唱了別唱了!朕記住了!」蕭昀不耐煩道。

謝才卿:「……」

滿朝文武和傳官:「……」

謝才卿應聲出列,所有仕子都看着他,眼裏有不甘,也有艷羨。

被傳官第一個唱到的名字,無疑就是新科狀元郎。

朝臣看着出列的人,眼神各異。

昨日殿試后,他們已經連夜將此人的信息搜颳了個底朝天。

謝才卿十五歲中解元,十八歲中會元,如今又中了狀元。

連中三元,獲此等榮耀者,大寧史上屈指可數,上一個連中三元的,還是劉韞,現如今是翰林院大學士,官居……從一品,名滿天下。

劉韞獲此殊榮時二十歲。

此人今年……十八歲。

雖是出身寒門,但只要進了翰林院,幾乎可以說是前途無量,運氣好三四十年後熬成當朝正一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並非不可能。

不少人破天荒動了招女婿的心思,也有世家之人眸光微閃。

謝才卿在蕭昀戲謔的注視里撩起衣袍前擺,行跪拜大禮:「謝陛下聖恩!」

蕭昀打量着他,像被新入門的媳婦兒供奉著喝茶的老太爺,滿意點頭:「昨晚禮部偷偷跑來問朕要你,狀元郎想進翰林院還是禮部?」

謝才卿一怔。

禮部怎麼會要他?

劉韞聞言立馬朝對面的禮部尚書瞪眼睛,禮部尚書暗咳了下,才不和他糾纏,只朝謝才卿投去了「循循善誘」的眼光。

謝才卿回以溫和一笑。

劉韞看着他二人眉來眼去,一下子急了:「以往狀元都是進翰林院的,哪有進禮部的道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九九,你見他長得好,忽悠他進你禮部,這樣你們見別國使臣就倍兒有面子了是吧!你怎麼不招群妓/女呢,那效果不是更好?」

朝臣哄然大笑。

劉韞嘴皮子狠,罵人一絕,朝堂干架,從來不虛。

禮部尚書:「你他媽——」

謝才卿:「……」

他皇兄的朝堂絕不是這個氣氛。

上首蕭昀右手握拳貼近唇,作勢咳了一聲提醒,卻也沒出言呵止,瞥了眼謝才卿。

狀元郎插不上話,一向沉靜淡然的臉有絲茫然無措,像是良家姑娘進了土匪窩。

劉韞一改吹鬍子瞪眼睛的表情,朝謝才卿慈愛一笑:「你別信他的,進咱翰林院,跟老頭子我認認真真做幾年學問,這才是真為你好,他要真為你考慮,怎麼不敢光明正大當朝邀請你,還釜底抽薪呢,我呸!」

禮部尚書捋起袖子:「我敬你你別——」

「夠了!」蕭昀呵斥。

禮部尚書委屈地縮回原位。

陛下都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什麼好話都讓劉韞說了。

謝才卿從一片吵吵中反應過來,艱難維繫着面上的端莊,道:「微臣願進翰林院。」

劉韞瞬間渾身舒坦,眉開眼笑,得意地瞪了禮部尚書一眼。

蕭昀嘴角笑意深了,換了個坐姿,叫身側太監傳茶。

謝才卿含着幾分歉意看向禮部尚書,誠懇道:「晚生十五歲時,聖上曾召晚生入朝,晚生其時年幼,不得已放棄,聖上寬厚仁愛,並未懲處晚生,晚生心中越發愧悔,這才於三年後千里迢迢進京參加科舉,指望能僥倖中選,晚生不進禮部,並非眼高於頂,只是想親身侍奉聖上,報效皇恩,以安己心。」

蕭昀正打眼瞅著細胳膊細腿的謝才卿,聞言猛地嗆了一下,見謝才卿神色如常,心底直罵,都是昨日見了祁王給鬧的。

「陛下!」大太監緊張道。

朝臣也都緊張地看向陛下。

蕭昀擺擺手:「無礙。」

「你倒是有心了。」蕭昀說。

底下禮部尚書這才向朝謝才卿點頭,心中芥蒂驟消。

他準備給謝才卿的職位,是接見別國使臣和地方官的,接觸皇帝為皇帝親身辦事的機會極少。

無論如何,翰林院都比禮部是個好去處,謝才卿也謙遜解釋了,一相比較,這事反倒是自己做的不厚道了。

狀元郎的官職很快定了下來,正六品翰林院修撰,賜府第,賜官服、朝笏、官靴,七日後到翰林院報道。

……

下了朝,蕭昀正要回去批奏摺,走到半路,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問謝遮:「狀元郎是不是按規矩得騎行遊街示喜?」

「……陛下,」謝遮貼心提醒道,「您嫌麻煩,三年前已經裁了這慣例,謁孔廟、登龍門也一起裁了,只剩了個雁塔題字。」

蕭昀腦中閃過昨夜羞得臉色緋紅的謝才卿,心頭微動,淡定道:「他連中三元,旁人能省,他不能省,不然……彰顯不出朕對人才的重用,對對對,你現在就去叫住他!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遊街,你跟他說這是大寧連中三元者獨一份的恩寵!」

「……」謝遮表情一言難盡,「微臣遵旨。」

他領旨就要下去辦,被蕭昀叫住。

「還沒說完呢,」蕭昀完全停下腳步,「多叫幾個敲鑼的,務必敲得整個京城都知道狀元花落誰家,可得好好鬧鬧,多揚眉吐氣啊,朕得讓他感受感受什麼叫『春風得意馬蹄疾』。」

謝遮:「……是。」

「說到馬,你去給他挑頭高點的馬,別黑不溜秋的,不顯眼,」蕭昀想了想,「他好兩回穿的都是白的,對,要白的——算了,不用你挑!就朕那匹最白最高的,你知道是哪匹吧?朕忘了叫什麼了。」

蕭昀揉了揉額角,愣是沒想起來。

謝遮:「……微臣知道。」

皇帝喜歡馬,但不喜歡養,所以宮中養了不少寶馬供他隨時玩耍,白瑜是裏頭個兒最高最顯眼最溫順的一匹,皇帝喜歡了沒幾天,就給丟一邊兒去了,宮裏養馬的還兢兢業業地養著,等着它什麼時候再得陛下召幸,人憑馬貴。

謝遮心中為謝才卿默哀,面上不顯,恭恭敬敬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沒了,」蕭昀說,「對了,他什麼表情,你回來一定記得告訴朕!」

「……是。」

見他還愣著不動,蕭昀罵道:「趕緊的,再不快點他要出宮了!」

鑒於皇帝有踹人屁股催人的前科,謝遮麻溜地飛奔下去招呼人該攔謝才卿的攔謝才卿,該牽馬的牽馬,該敲鑼的敲鑼去了。

蕭昀大步流星往寢宮走。

聖上走路一向很快,身後太監宮女小跑着追,聖上卻驀地停了下來。

大太監一個沒剎住,差點撞上,驚險穩住,心有餘悸。

蕭昀轉頭問:「朕是不是得去東安門瞧瞧?」

大太監向來體察聖意,專門送台階下,愣都沒愣,諂媚道:「那是自然,百姓都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仕子苦讀十餘載才有今日,這是狀元郎的好日子,陛下當然得去瞧瞧,與民同樂,也表示陛下對狀元郎的重視。」

蕭昀指着他笑了:「你啊!」

大太監嘿嘿直笑。

「那你快叫人回去把奏摺抱過來,邊走邊給朕念,朕邊去邊批。」

「是!」大太監麻溜地招呼小太監。

……

此時,東安門。

江懷楚被人扣住,看着謝遮牽來的脖子上扎著牽紅的高大白馬,悄悄後退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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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敵國皇帝后我懷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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