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成婚之後,阿洛才真正體會到,一個失明的人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在此之前,她其實對聞人瑾是個盲人的感受並不深刻,甚至如果不是他多次提及,她有可能還會忽略他看不見這件事。

因為不論何時,聞人瑾都表現地太從容,他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行走、活動,毫無殘疾之人的不安無助,一雙眼睛也清明透亮,看不出半點殘缺。

可當真正成為他的妻子,參與到他的日常生活里去,阿洛才發現,他的確是與常人不同的,他所說的需要他人的遷就也並不是自謙。

阿洛最先發覺的,是身邊近乎刻板的規律。

她發現這侯府放置的東西,總有它固定的位置。她喝了一杯茶,茶杯隨手擱在哪個地方,過一會兒就會被下人妥帖地放到茶壺邊上去。

她從花園裏採回來幾枝花,插了瓶放在自己床頭,結果回頭一看,那花瓶又回到了原來窗邊的茶几上。

覺得窗口光線好,興起拿了一本書,搬了個軟榻歪在那看,看累了書便丟在榻邊,出門散步一趟回來,不意外就能看到那本書原原本本回到了架子上,至於軟榻,也早已歸了原位。

這樣強硬地維持着原樣的狀態,如果是一般人,絕對會被說一句強迫症。

可若是對失明之人,規律不變的環境才更能讓他有安全感。

阿洛能理解遠亭候府這般的規矩,可成婚並不僅僅代表兩個人在一起,更多卻是兩種生活方式的碰撞與融合。

她喝了茶不會收拾茶杯,她看了書也不會特意將它歸回原位,她有時興緻起來,還會改變房間里的佈置,挪一挪屏風、在哪裏擺個舒服的貴妃塌。

縱使有下人兢兢業業地把那些被她改變的東西一一恢復原樣,但這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侯府中沒有女主人,便也沒那麼多規矩。與唯一的長輩遠亭候一起吃過早膳,阿洛回來整理了一下自己從蘇家帶來的物品,期間就被輕鳶提醒了無數次物品放置的硬性要求。

儘管已經盡量配合,可最後房間還是不可避免發生了一些變化。

阿洛帶來的衣服太多,聞人瑾的衣櫃放不下,不得已在旁邊加了個柜子。她還有各色釵環配飾,又搬來一個梳妝台。更別說阿洛帶來了不少書,光是書畫琴棋之類的就裝了幾個箱子。

「這些東西就放到書房裏去吧。」阿洛指著那些書畫說。

書房在隔壁,阿洛帶着人把東西搬進院子,屋內便聞聲走出一個人來。

白衣公子含笑問:「夫人屋子都收拾好了?」

聞人瑾看不見,本來他也說要幫阿洛收拾,但阿洛本身也只是使喚丫鬟而已,留他也是礙事,於是把他趕到了書房。

阿洛走過去,道:「屋內大致好了,還剩些書畫之類的物什,想着放在書房裏更好一些,不知能否借夫君書房一用?」

聞人瑾側身微笑:「自然可以。」

箱子搬進屋裏,阿洛也跟着走了進去。

聞人瑾的書房是單獨的一個院子,院裏種著青翠的修竹,屋內風格也分外清幽雅緻。一摞摞靠牆的書架擺滿了書籍,窗戶開得很大,竹簾全都打了起來,室內光照充足明亮,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幽香。

那香氣清淺柔和,像草木又像松柏,是紙張與墨水常年融合而成的味道。

阿洛輕輕吸了吸鼻子,笑道:「終於明白夫君身上的香氣是哪裏來的了。」

聞人瑾稍稍一愣,歪了歪頭,神情疑惑:「我身上……有香氣嗎?」

「自然是有的,只是夫君早已習慣,便察覺不出來罷了。」阿洛說着,伸手去他的袖擺里摸他的手,拿出來湊到自己鼻尖嗅了下,「果然沒錯,當日你下水救我,我就聞見這香氣了。」

聞人瑾長睫眨了眨,耳根微紅,溫聲道:「許是我用手來看書,手上便沾染了些書香之氣。」

阿洛仍握着他的手不放,聞人瑾的手勻稱又漂亮,指節修長分明,皮膚白皙瑩潤似冷玉一般,美麗地就像一件工藝品,她早就想好好摸一摸了。

她一寸寸輕輕揉捏過來,像在揉弄什麼小寵物。這寵物也好生聽話,乖巧安分地任她把玩。

有幾個丫鬟小廝瞧見了,眼裏的震驚掩都掩不住。

世子待人溫和,骨子裏其實並不容易親近,身邊伺候的人一般都近不了他的身。哪想今日,竟能見到他被人捏着手肆意把玩,卻只是垂著眸紅了臉,一聲也不吭?

這世子妃,可了不得了。

一邊玩著丈夫的手,阿洛一邊吩咐丫鬟們,琴要放在書桌旁邊,還得另立一個桌案,放自己習慣用的筆墨紙硯。

說一句,她還會拉着聞人瑾走到那一塊地方,徵求般問她:「放在這裏好嗎?」

好脾氣的夫君總是溫和地回答:「好。」

溫馴地好像從他口裏,就聽不到不好二字。

然而這份縱容很快迎來了代價,上午阿洛的東西才放進去,下午聞人瑾就站在書架前,停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他來找一本書,可阿洛的書插.進來,改變了這些書的順序,現在他找不到它了。

原本他對這個書房了如指掌,每一本書所在的位置,他都能準確地說出來。

可一旦原本的秩序被打亂,他就再次回到那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去,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成竹在胸。

阿洛察覺到什麼,慢慢走到那駐足在書架前,顯得有些無措的白衣公子身邊:「夫君?」

聞人瑾微微偏頭,眼底透著一抹黯然,神色卻依舊平靜溫柔。

阿洛想,他一定不知道,就算他藏得再好,那雙琉璃般透徹的眼睛依然會暴露他的情緒,令他整個人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一眼便可望到底。

「夫君,可是找不到東西了?」

聞人瑾抿抿唇,低聲道:「本來是放在這裏的,但我方才沒有找到。」

阿洛:「叫什麼?」

聞人瑾報出一個名字,語氣與往日沒什麼差別,心底卻不自覺揪緊。

終於,他還是在她面前顯露出這樣不堪的一面,他並不如她想像中那般完美無瑕,甚至連找一本書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她會後悔嗎?後悔選擇他。

下一刻,一隻柔軟的小手探進他的袖子,少女輕柔的聲音隨之響起:「夫君,我找到它了,在這裏,你摸摸看。」

她輕輕牽着他的手,拂過一本本書的書脊,最終停留在一本書上。

聞人瑾指尖撫摸著那本書,並沒有立即把它拿出來,他張了張口,溫潤的嗓音透著啞:「夫人……」

「嗯?」她疑惑地應道,似乎毫無所覺,既沒有看到他的無能為力,也沒有看到他的缺陷,而是嗔怪著說道,「夫君為何不叫我?」

聞人瑾:「……什麼?」

阿洛看他一臉懵懂,不知錯在哪裏的樣子,本來還不生氣,這會突然又有點小生氣了:「你找不到書,不知道叫我嗎?如果我不來,夫君還要在這裏站多久?」

聞人瑾徹底怔住,表情獃獃地,眼角眉梢還殘存着未曾消散的低落。

莫名瞧著有些可憐,像被訓斥的、溫馴聽話的大型犬。

阿洛瞪眼看他,看着看着心就軟了下來,伸手過去環住他的腰,臉頰靠着他的胸膛,輕輕蹭了蹭,小聲說道:「我們是夫妻,本該一生互相扶持。下次,夫君試着依靠一下你的妻子,可以嗎?」

「……好。」這一聲,乾澀且沙啞。

他突然抬手,第一次緊緊擁住她,彷彿擁住自己一生的珍寶。

書房一向是十分私密的場所,這裏幾乎藏着主人所有的信息。阿洛對聞人瑾有着強烈的探索欲,她不時翻看一本書,偶爾瞧瞧掛在牆上的字畫,畫很少,字則多一些,落款都是兩個字:子瑜。

阿洛心有所感,揚聲問:「夫君,子瑜是你的字嗎?」

「不錯。」

阿洛:「瑾瑜瑾瑜,懷瑾握瑜?」

聞人瑾頷首:「的確由此而來。」

阿洛走到他面前去,湊近問:「那我以後喚你阿瑜可否?」

不等聞人瑾回話,她又繼續道:「雖然夫君也很好,但天底下的妻子都這樣叫丈夫,我想要一個只屬於我的稱呼,可以嗎?」頓了頓,她又補充一句,「你可以喚我阿洛,這是獨屬於夫君的。」

獨屬於……這個詞,令聞人瑾心中驀地一燙,就宛如真的有什麼東西在他心頭打下一個專屬於某人的烙印一般。

聞人瑾一如既往,微笑着說:「可以……阿洛。」

「只要你想,什麼都可以。」那句洞房夜阿洛給他的話,在這時被一字不差地還了回來。

沐浴在他柔和寬容的目光中,阿洛忍不住再一次想,女主放棄這麼好的男配,跟男主那個大男子主義在一起,真不是腦袋出了問題嗎?

阿洛覺得跟聞人瑾呆久了,自己一定會越來越放肆的,比如此刻,她竟然問聞人瑾:「阿瑜,晚膳后我們去游湖如何?我看到府中有面湖,若在其上觀星,應當是極美的。」

即便那景自己無法觀賞,聞人瑾仍笑着點頭:「好。」

阿洛立即高興地去吩咐下人,時值七月酷暑,天氣炎熱,去湖上遊玩一番應該能消一消暑氣。

要不是怕崩人設,她都想直接下去遊了。

阿洛離開了,似乎也一併帶走了一室熱鬧。書房內再次回歸往日的清寂,明明原本覺得清靜安然的書房,這一刻的聞人瑾卻陡然生出一種空蕩寂寥之感。

他想繼續看書,卻時常情不自禁出神。

幾次三番后,聞人瑾終於放下手中書籍,循着記憶,慢慢走到阿洛的桌案前。

他小心將手放上去,輕輕摸索。

一個應該是黃花梨的筆架,掛了幾支大小不一的狼毫筆。

一方端硯,一塊細膩的松煙墨,旁邊還擺了個巴掌大的不知名盆栽。

桌面上放了一張花箋,上面似乎寫了幾個字。細細觸摸,是精緻的簪花小楷寫就的「聞人瑾」「蘇洛嫣」六個字眼,豎形排列下來,兩兩挨在一起,緊緊相靠,密不可分。

溫潤如玉的公子那修長白皙的手指驀然頓在那裏,久久不曾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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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喜歡那個男配!(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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