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少年與山間的風（十六）

江蘊過來的時候，趙昭昭正坐在廊檐下發獃。

他直直地坐着，臉上神情茫然無措，像是個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小孩。

風輕輕拂過他的發梢，空氣中夾雜着皂角的味道，那是一種很特別的香味，與尋常市面上賣得皂角不同。江蘊喜歡用山裏特有的鮮花來做皂角，他一直都知道。

他偏過頭，看見那個少年站在屋檐下，靜靜地望着他。

江蘊來的時候本來一肚子氣，看到這個樣子的趙昭昭，心底一下子又軟了。

他輕輕走到趙昭昭身邊，在他面前蹲下，仰著頭看着他，「在這兒坐了多久了？」

趙昭昭回過神，連忙扯出一抹笑，「你來了，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沒辦法幫你補習，你改天再來吧。」

江蘊嘆了口氣，抓住他的手，「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趙昭昭有些緊張。

江蘊板着臉，「我媽來找過你。」

趙昭昭呆了呆，「我，我……」

「別緊張，你只要告訴我，你答應沒有。」江蘊鄭重地問道。

趙昭昭搖了搖頭，「沒有，我不喜歡女人，怎麼可能會答應，再說了，楊新是個好女孩，她值得更好的人。」

江蘊滿意了，但很快又皺起眉頭，「楊新哪裏好了，你是不是一直在關注她？」

語氣裏帶着濃濃的醋味，手上還用了點力，掐的趙昭昭小小的驚呼了一聲，想要把手抽出來，卻被江蘊更用力的握在了手心。

他有些不自在，彆扭地道，「哪裏有，你別亂說。」

「你不許誇別人，不然我生氣了。」江蘊故意裝作不高興地說道。

趙昭昭臉有點熱，低低的嗯了一聲。

兩人沉默了一會，趙昭昭又道，「你以後，不要老往我這裏跑了。」

江蘊臉色變了，伸手握住趙昭昭的肩膀，用力扳過來，逼迫他直視着自己，一字一頓道，「你什麼意思？」

見他着急，趙昭昭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話里有歧義，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收斂一點，不要讓人抓到把柄，否則會很麻煩。」

他是經歷過各種流言蜚語的人，深知言語有時候也能殺人。

江蘊出生在小山村，不懂得人的惡意有多大，而他，是斷然不希望大學的場景再次重現。

江蘊聽罷，神色仍舊難看，「別人怎麼說，關我什麼事，我只知道，我要跟你在一起，誰都別想阻擋我。」

趙昭昭又是高興又是悲傷，高興的是江蘊有勇氣和擔當，悲傷的卻是他們之間不容於世的感情，註定不會輕易被人接受。

「江蘊，你聽我說，」趙昭昭放緩聲音，「我是外來的人，如果我們的事情曝出去，村民們會覺得我不配當老師，他們會害怕我把他們的孩子也教壞，屆時我只能離開這裏，你明白嗎。」

江蘊一震，發狠地道，「你不許離開！」

趙昭昭溫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當然不想走，可是，身不由己，我們對抗不了所有的人。」

江蘊並不傻，他也知道他們的感情很驚世駭俗，倘若真的曝光出來，趙昭昭說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們面臨的現實。

他雖然任性，也知道不能影響趙昭昭。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許疏遠我，我們私下裏還跟以前一樣。」江蘊也趁機提出要求。

一陣風吹過，遠處原野翻滾著白色青色的浪，風靈村山裏的花在春風的撫摸下次第綻放，形成一片汪洋的花海。

趙昭昭凝視着那片花海失了神，他想到第一次見到江蘊的時候，似乎也是在這樣溫暖的春天，也有這樣輕柔的風。那時他的心便微微觸動，也不知是為了這山裏的風，還是風中的少年。

趙昭昭回過頭，終是笑着說，「好，我答應你。」

兩人算是正式說開了，之後雖然在外面言行有所收斂，但私底下感情更好了。

江蘊是個衝動任性的大男孩兒，但他身上也有很多趙昭昭渴望的東西，比如膽大，比如無所畏懼，他自己因為經歷原因，比較缺少這些。

和江蘊在一起，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彷彿圓滿了。

那個時候，趙昭昭是真的以為，他可以為江蘊付出生命，所以只是區區留在風靈村，根本不在話下。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是三年。

當初因為受不了別人的惡意，逃離到這座小山村裏，本是為了療傷，誰知道，最後卻因為一個人，真正的愛上了這裏。

人生，總是充滿了神奇。

楊新曾經看過他們倆相處，曾打趣他們實在太膩歪了，比普通的男女感情還要膩歪。她是唯一知道兩人感情的人，江蘊就特別喜歡在她的面前秀。

弄得楊新受不了的說他，「悠着點吧，感情好也不是這麼個炫耀法。」

江蘊牽着趙昭昭的手，淡定地道，「有本事你也找一個。」

把楊新氣得不想跟他說話。

趙昭昭在一旁道，「不要欺負楊新。」

這個女孩兒人真的很好，說給他們保守秘密，三年來，硬是一個字都沒有透露出去，趙昭昭是真心實意的感謝她。

「切，再說她的好話，我可就生氣了。」

趙昭昭只好又反過來哄他，兩人又膩歪到一起。

但是這三年來，也不全是開心快樂的事，隨着趙昭昭在風靈村呆的時間越來越長，他見到的落後和封建也越來越多。

這裏不是什麼世外桃源，相反，這裏還有很多他無法接受的風俗，比如，尊神禮。

他第一次知道尊神禮的時候，是剛來風靈村的第一年，他親眼看着活人被獻祭，那一刻，趙昭昭的驚駭簡直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作為一個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學生，趙昭昭無法忍受，他去找了江錦，跟她據理力爭，要她取締這殘忍的儀式。

江錦第一次露出了作為村長的果斷。

「趙老師，你是文化人，應該知道一個道理，入鄉隨俗，你進入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要試圖改變它，而是要融入它，成為它的一份子。」江錦嚴厲地說道。

趙昭昭的腦子很亂，他無意識地反駁，「可這是不行的，這太殘忍了。」

江錦淡然道，「沒什麼不行，我們村子一直都是這樣，千百年都過來了，大家也都活的好好的，你如果接受不了，我也不勉強，只能用我們的辦法來解決了。」

趙昭昭不用問也知道，她說的辦法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見他掙扎糾結，江錦又放柔聲音，「趙老師，你何不從另外一方面來想呢，只要你接受了我們的風俗，你可以在這裏生活的好好的，你還是受人尊敬的趙老師，可以繼續實現你的抱負，我絕對不會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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