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少年與山間的風（三十）

江晚桃回來的這個時間，距離這一年的尊神禮已經很近了。

江錦已經開始着手準備尊神禮，以往的準備工作，都是她帶着人在做，但今年，她特別指定了一個人，那就是江晚婷，讓她也參與到準備工作里。

她是這麼對江晚婷說的，「你既然是我的繼承人，從現在開始，就可以熟悉相關的祭祀工作了。我會教導你。」

江晚婷自然是感激，她從江驊那裏知道，在江家，只有成了繼承人，她才是安全的，所以她從未拒絕江錦的培養。

因着江晚婷成了預備祭司，趙昭昭也接觸了不少尊神禮的相關知識。

以前作為一個外人，他只是跟其他村裏人一樣，看着每一年的尊神禮舉辦，像個旁觀者，而今，他勉強也算是參與到了其中，也知道了更多的內幕。

饒是趙昭昭知道尊神禮很殘酷，也沒想過，他竟會這麼殘忍，而這，竟然全都是江家一手操辦的，根本沒必要存在的。

趙昭昭的三觀受到了極大的衝突，幾乎難以消化這過於龐大的信息量。

原來那個江驊，能入贅江家，也不是因為江錦喜歡，而是，他帶來了一筆特殊的業務，憑藉着這筆業務，江家的生活，會翻上一個台階。

說到底，他和江驊能進入江家，都是因為，他們對江家有用罷了。

趙昭昭前所未有的迷茫，僅存的良知，讓他找到了江錦，勸說她停下這太過殘酷的祭祀，江錦只是笑了笑，告訴他，這是江家的規矩，也是風靈村的規矩，沒有一個人能改變的了，哪怕是她也不行。

這個時候，如果趙昭昭決心改變的話，也還是有一些可能，但此時的他，即將要成為一個父親，又有了渴望已久的家庭，他不願意破壞。

最終，還是屈服了。

江錦跟他說，他說的話，她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但，趙昭昭不能再有下一次，事不過三，他已經犯了兩次了。

她給他兩條路，安安心心做江家的女婿，幫助江晚婷，成為一個合格的祭司，另外一條路，就是永遠留在風靈村。

這個永遠留在，當然不是說好好的留在這裏，而是，成為一具屍體。

趙昭昭膽怯了，他不想死，最終，他三緘其口，成為了徹徹底底的江家一份子。

至於他心中的猶豫和掙扎，外人無從知曉，也沒人願意去探究。

這一年，祭祀的人選是楊新的母親。

得知結果的時候，楊新幾乎沒暈過去，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了，三年前，她父親也是被選中成了祭品，永遠的離開了他們。

楊新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挺著快要臨盆的肚子，跑去找了江錦。

她在江錦面前涕泗橫流，哀求江錦幫幫她，想辦法放過楊母。

江錦嘆息著說，「楊新，我幫不了你。」

「媽，我求求你了，我只有一個母親了，你幫幫我，幫幫我吧，看在你還未出生的孫子的份上，饒了他的外祖母吧。」楊新哭的幾乎沒背過氣去。

江錦憐憫地給她擦了擦眼淚，說出來的話卻無比殘忍，「新新，我跟你媽媽也是好朋友，我們關係很好，可是，關係再好，也不能破壞村裏的規矩，我不能開這個頭。」

楊新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哭着倒在地上。

江錦命人將她送了回去，還叮囑道，「保重身體，這是你跟蘊蘊的第一個孩子。」

楊新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她渾渾噩噩的回到家裏，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每天一淚洗面。

而即便她已經痛苦成這樣了，江蘊也從未想過要來問一聲，楊新對她的丈夫，從來不抱任何希望。

她這一輩子，就是一個悲劇，從結婚開始，她的悲劇就開始了。

在最絕望的時刻，她也想過江晚婷，那個曾帶給她短暫光明的女孩。可楊新寧可去找江錦也不願去找她，因為她害怕，害怕看見江晚婷忙前忙后準備尊神禮的樣子，害怕接受江晚婷就是殺害她父母的劊子手。

她太了解江晚婷的性子。江錦沒有看錯人，比起她那兩個親生兒女，江晚婷才是最最合適的祭司人選。江晚婷對江家感恩戴德，視江錦的命令如聖旨，她是最遵從於尊神禮的人，她永遠不會違背尊神禮的條例，即便要她手刃親朋。

楊新在煎熬和無助中度過了那幾天，尊神禮如期來了。

她也終於在儀式上見到了被關了好些天的楊母，只不過，楊母是昏迷著躺在擔架上，楊新的眼淚瘋狂的往下掉，她想衝上前去，但被江錦事先安排的幾個婦人給攔住了。

婦人們還勸慰她，這是好事，身為風靈村的人，就要有被獻祭給神靈的準備。

楊新痛苦不堪，哭着喊道，「我不想要什麼神靈，我只想讓我母親回來，你們把她放回來吧，求求你們了。」

婦人們抓住她，不讓她上去搗亂。

儀式莊嚴地進行着，最後一個環節，是楊母被送上火堆，一堆人圍着火跳舞，楊新再也受不了的癱軟在地上。

等她終於稍微緩和過來的時候，尊神禮已經結束，有人過來請她回去。

這是江錦的意思，她到底還是有些在乎楊新肚子裏的孩子，不想把人刺激的太狠了。

楊新渾渾噩噩的往家裏走，深一腳淺一腳，如踩在雲朵上一般，負責看着她的那些婦人，還在談論著那場盛大的尊神禮儀式，大家也都沒怎麼注意楊新。

楊新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突然步子邁得飛快，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自己家裏，那裏，或許還殘留着母親的氣息。

忽然，楊新腳底下一滑，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去，好巧不巧，正好壓到了肚子。

身下，鮮紅的血液如同溪流一樣，蜿蜒而出。

楊新捂著肚子，額頭冷汗簌簌而下，一張臉白的跟金紙一樣，連哭都哭不出來。

「孩子，我的孩子……」

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尖叫一聲，「天啊，楊新摔倒了，大家快過去看看。」

一群人爭先恐後的跑過來，將楊新圍在中間，七手八腳的將她扶起來，楊新已經疼的暈了過去，昏迷前，她哭着哀求道，「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們。」

村裏只有一個醫生，這個醫生也只會些皮毛，並不擅長生孩子事宜，再加上楊新被送過去的時候，情況就已經很不好了，最後，孩子到底還是沒能保住。

村民們都覺得很遺憾，都快要臨盆了，結果一摔，把孩子給摔沒了，的確太慘了一點。

眾人看楊新的目光都不禁有些同情，同一天，失去了母親和孩子，任何一個人都會受不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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