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飛蝶撲火
祭奠完畢，寧策擦了擦眼角淚水，心情沉重地站起身來。
想到自己再也見不到這位可敬的，一心一意為自己着想的長輩了，
心中就一陣難過。
趙寧悄悄湊過來，將一條手帕，遞給寧策。
「公子擦擦淚，千萬別哭傷了身子。」
寧策嗯了一聲。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想自己作為眾人的領袖，從此之後，只能更加地堅強起來，總不能整日沉浸在悲傷情緒中。
以免動搖軍心。
寧策擦乾臉上淚痕，轉身環顧左右。
二百多名家丁站在寧策身邊，陪同寧策一共祭奠。
他們的來到，在如今的形勢下，難能可貴。
出於對官府的畏懼，還有更多的人沒有來。
以往寧府有個什麼大事小情，襄州城內稍微和寧府搭點關係的，都想方設法湊近過來，想在寧策面前混個臉熟。
而如今，堂堂寧府大管家去世，寧策親自祭奠，這種大事發生，整個襄州城，居然就沒來幾個人，不但那些小人物被嚇得不敢來，便是四大家族中其他三家，也沒有派人前來。
就好像此事完全沒有發生一般。
視而不見。
可謂世態炎涼。
一陣秋風吹過，捲起片片枯黃落葉，在寒風中無助地盤旋，打轉。
冷意，寒徹入骨。
寧策裹緊身上的袍子，望向遠方。
新近建成的書院那邊，半點人影也無，顯得格外寂寥。
只有不遠處河邊的那一棟棟房屋中間，長長的煙囪依舊對着天空不知疲倦地吞吐著黑煙，黑色的煙雲漂浮在高空中，被陣陣寒風，擰成各種各樣詭異的形狀。
寧策嘆了一口氣，吩咐眾人散去。
趙寧湊近寧策，低聲道：「公子，柳姑娘今日也沒有來。」
寧策聽了，頓時便渾身一震。
他這幾日忙得腳打後腦勺，差點把柳妍兒都給忘了。
此刻聽得趙寧說起，頓時便覺得心中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柳妍兒沒來么？」
「是啊，竇叔出事後，柳姑娘曾派人前來探望過，但從此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聯繫過咱們寧府，公子回來后，她那邊也沒什麼動靜。」
寧策頓時便覺得心如刀絞。
心想這真是樹倒猢猻散，大雪過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得知寧家失勢后，居然連自己的未婚妻，都刻意疏遠了自己！
寧策嘴角，露出一絲慘笑。
感覺自己一顆心，沉甸甸的，筆直地在冰冷的海水中，
墮落。
寧策木立當場，心中千頭萬緒，卻只怔怔地望着遠處荒涼寂寥的書院，一動不動。
良久，
楊志上前，勸道：「公子，外面寒風凜冽，千萬不要受了風寒，您可要保重身體啊。」
寧策身子一震，這才回過神來。
他輕輕彈了彈衣角，淡淡說道：「七日之後，一切，都要做個了結。」
「走罷，咱們先回城。」
寧策騎着馬，心不在焉地走在襄州城的街道上，楊志和趙寧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後。
路上行人遠遠地見到寧策，紛紛躲在路旁，或是繞路遠去，讓寧策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昔日風光無限，萬人追捧的寧府公子，如今竟然成了眾人避之不及的對象，這種情景，放在一個月前，是寧策從來也沒想到過的。
耳邊傳來一陣低低的竊竊私語，無數雙眼睛，在角落中，懷着各種各樣的情緒，投向十六歲的俊俏少年。
「真是可惜了，這麼俊俏的才子，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誰說不是呢，只能說昏官一手遮天，老百姓沒地講理，你聽說了么？陳府和向府聯姻了！」
「什麼？居然還有此事？」
寧策不動聲色地聽着，他的身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整個人也眯着眼，像是要睡著了一般。
「重壓之下，有寧府的前車之鑒在前，陳府和向府選擇了聯合，陳家小姐陳思煙，嫁給了向府大公子向秉，兩家聯姻，只為了合力自保！」
「連四大家族都扛不住，這蘇杭應奉局，還真是厲害……」
寧策腦海中，一副容貌平平，卻含羞帶怯的笑容突然閃現。
女子羞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寧哥哥……」
聲音稚嫩，卻是說不盡的一往情深。
寧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自己最近實在太累了，居然都產生了幻覺。
再說自己又不愛陳思煙，為何腦海中會浮現她的容顏？
「寧哥哥……」
女子羞怯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只不過比起剛才，這次的聲音，隱隱竟含着一絲說不出的決絕。
寧策苦笑一聲，喃喃自語道：「真是怪了，這麼點事，就把本公子弄得幻聽了。」
就在此時。
一旁的楊志低聲對寧策喊了一句，「公子，路邊邊有位女子在喊你。」
寧策怔了怔，隨即他順着楊志的視線望去。
少女的羞怯面容，頓時便映入他的眼帘。
寧策不禁一驚。
「陳思煙？」
看到寧策，女子眼中頓時便綻放出無盡的光芒，孤零零的街道上，寧策一行三人，孤單寂寥地走在道路中間，沿途的眾多百姓，無不自覺地散落在道路兩旁，躲得遠遠的，像是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般。
但是在這一刻，身穿紅衣的陳思遠，宛如一團烈火般，毅然大膽地迎著寧策，沖了過來！
「寧哥哥！」陳思煙來到寧策馬下，脆聲說道。
少女的目光，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決絕和堅定。
寧策急忙下了馬，來到陳思煙面前。
「你，你怎麼來了？」
「我為何不能來？」陳思煙的眼圈突然泛紅，她痴痴地望着寧策，聲音也有些哽咽，「寧哥哥，你回來了，為什麼不給我個消息？」
寧策有些好笑地伸出手去，像是在小時候一般，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就像是哥哥在安慰不懂事的妹妹。
寧，陳兩家是舊識，小時候兩人就經常在一起玩。
但寧策真的是只把陳思煙當成妹妹。
完全沒往男女之情那邊想。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寧策敷衍了一句。
「我知道。」陳思煙看着寧策那有些消瘦的面容，泫然欲淚，「寧哥哥，你瘦了……」
「沒事，我很好。」寧策收回手，替她摘去落在肩頭的一根黑色長發，「你早些回去吧，別讓陳叔叔擔心。」
陳思煙望着寧策，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看樣子，下一步她就想要撲向寧策懷中。
寧策不露聲色地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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