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五十度灰

216.五十度灰

無病孤身一人夜探誦經洞,矗立在貪泉旁邊,只見黑水汩汩而出,絕不是白日裏見到的清澈泉水。

「親人啊,你終於來了!我等你三百年了!」

驀然,一個女聲自泉眼深處飛了出來,無病大駭,退後數步,此刻突然怪風怒號,洞外的枯草敗葉、飛沙走石盡皆飛進洞穴。

無病跳在一邊石壁的凹陷之處,藉著電棒的光柱,只見洞內騰起一片塵霧,泉水突然噴湧起來,竄出一丈來高,直直撞在山洞頂部,一時水花飛濺。

無病抬頭,山洞頂卻是一片一丈見方的黑石,誦經洞,三個字排成了一個圓,圍着激射的水花。泉眼周邊被水泡爛的枝葉瞬時蔓延到四周。

一股灰氣從泉眼飛了出來,不多時彌散在山洞中,充斥在山洞中的還有一股淡淡的陳腐味道。

無病抽出純鐵劍,凝眉望着灰氣,嬴姣用隕石的余料打造,百分百純凈鐵單質,不會生鏽,無磁無微裂紋。

無病雖佩戴避塵巾,可那股酸臭的味道還是一點點飛進了鼻孔。無病抬眼看着這個灰色,喃喃自語,「五十度灰,經典灰色。五姨娘最不喜歡灰色,直言灰者便是晦,此時此刻,此地果然晦氣,這裏古怪,似有陳腐氣息,八成被騙來的男人們死在此處了吧。」

無病自幼學畫,自然能將顏色分辨得明白。

「親人啊,你終於來了!」此刻不是那怪異的女聲,卻是一個雄渾粗獷的男聲,無病聽得耳熟,細細眨眼思量,瞪大了眼睛,旋即無病雙眼紅潤,「義父,爹!是你嗎?」

「兒啊,我好想你。」

一股黑氣自泉眼飄出,漸漸凝聚,一個人形顯露,身材魁梧,相貌俊朗,雙目炯炯有神,穿着無病熟悉的星空迷彩。

關再興張開雙臂,雙手展開,「兒子,讓爹爹抱抱。」

無病鼻子酸澀,純鐵劍掉落在地,金石錚鳴,山洞迴響。無病一步步走了過去,淚水橫淌,一時眼睛模糊起來,無病張著雙臂,「爹,爹,太好了,你還活着?你的手傷好了嗎?眼睛無恙了嗎?」

只見關再興雙眼血紅,白堊點點,右手沒了,骨茬暴露在外,血流不止,左手只有兩根手指,無病揉揉眼睛,關再興舉著雙手,「醫術神奇,我已經將斷手斷指接上了,完好如初。」

無病驚喜,重重點頭,「爹,太好了,我好想你。」

關再興蹲下身子,「兒子,讓爹抱抱,這是屬於你的溫暖的抱抱。」

無病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縱身撲到關再興懷中,關再興緊緊摟着無病,二人臉頰相貼,然而關再興的雙眼突然失去了黑色的瞳孔光華,那股五十度灰彌散在雙眼中,沉寂死靜,關再興嘴角上揚,輕輕笑了起來,那一對小虎牙好似尖銳了一些,漸漸靠近無病的脖子。

朦朧月光下,關再興的臉色也變成了五十度灰。

天光大亮,姬麓瑤心事重重、一夜未眠,頂着五十度灰的眼圈,爬下了床榻,孤單地坐在梳妝台前,一下一下緩慢地梳着頭髮。

嬴姣靜靜立在姬麓瑤身側,「姐姐,今天啟程嗎?」

姬麓瑤手一滯,「啟程,不過我也許還會回來的。畢竟人生不能只被愛情羈絆,先做好了大事,再來延續愛情故事,這叫先立業再成家。」

姬麓瑤放下木梳,「走吧,我要坦誠面對他。不管他怎麼想的,我對他的感情是真摯的,今天問清他心中到底怎麼想,我再決定我到底還回不回來。不管什麼答案,這太極戒和游龍發卡送給他。雖然是我和師父研發的冷兵器,畢竟是祖華哥哥送給他師父,才到他手中的,願他如虎添翼,神兵配英雄,縱橫天下吧。」

太極戒,黑白二龍鞭的原始態。游龍發卡,實則是深淵落日升威龍的原始態。姬麓瑤初識無病於九嶷山時候,有些誤會,將兩樣兵器復原原始樣貌,藏了起來,而今姬麓瑤要歸還給無病了。

姬麓瑤打定主意,穿戴整齊,步履忽而輕快,忽而沉重,來到了無病的小院子。

只見無病小院門口,關夏瑰滿臉怒氣,清水、清風、清雲齊齊跪在地上。

姬麓瑤走到近前,「師父,發生什麼事了?」

關夏瑰嘴唇有些哆嗦,「麓瑤,而今只能靠你了!只有你才能力挽狂瀾了。」

姬麓瑤神色狐疑,「師父,您講!」

「無病失蹤了,很有可能誤入誦經洞,被貪泉給攝走了。每耽擱一分,無病的性命就危急一分。」

清水抽了自己嘴巴,「都怪我,我吐露了誦經洞和貪泉的事,無病一定是去那裏了,無病要是死了,我便陪葬,都怪我這一張不把門的臭嘴。」

姬麓瑤聽罷,愣在當地,久久無聲,眼淚在眼睛旋轉着,驀然大叫,「師父,無病到底在哪?誦經洞、貪泉又是什麼?」

關夏瑰的單手舉著佩劍,「隨我去誦經洞,我在路上慢慢告訴你。」

姬麓瑤沉着臉,雖關心卻不慌亂,這兩年,姬麓瑤也經歷了一樁樁大事,體味生死離別之苦,感悟情愛之傷,與惡人野獸鬥智斗勇,姬麓瑤冷靜下來,「不,你現在說清楚。一會兒,我可以瞬間抵達誦經洞,只要你說清位置。」

關夏瑰不在意姬麓瑤言語的無禮,「我長話短說,言午道長在這九嶷山中建了三清觀、蓮花山道觀和誦經洞,言午道長歸天後,秘密葬在九嶷山中,墓穴取名歸龍穴。

三清觀、蓮花山道觀和歸龍穴布成等邊三角形的三個點,而誦經洞在三角形的中心,誦經洞也是言午道長誦讀參悟道德經的所在。這三清觀、蓮花山道觀、歸龍穴和誦經洞實際都是為了鎮壓貪泉中的伯奇怪獸。」

姬麓瑤耐著性子聽着,關夏瑰繼續說道,「言午道長死後,許家無人有能力承接鎮壓伯奇的任務,我年輕時候因緣際會跟着言午道長在此修鍊了幾年,最後受言午道長遺囑所託,在此恭迎玄鶴仙人來收服伯奇。麓瑤,你就是玄鶴仙人,按言午道長遺囑,今年的中元節正是擊殺伯奇的絕佳機會,一切都靠你了。」

「伯奇應該是雌獸,慣常勾引男子,據言午道長所講,十五歲以上的男子才可以聽到伯奇的呼喚。五十年前,十三個男道士被伯奇所殺,這也是近些年蓮花觀沒有男道士的原因。」

「請問師父,你如何在近五十年保護了蓮花觀的道姑,莫非你有什麼仙術不成?」

關夏瑰沉吟,解開衣領,「這是關家最後一顆赤泉石,三聖母將它給了我,我每年自七月初一子時開始便將赤泉石放在泉眼,那時赤泉石放紅光,平息誦經洞中的五十度灰氣。

如此經過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再壓制伯奇一年。我年復一年,在此鎮壓伯奇。只是從大前年開始,四十九天已經不可以鎮壓它了,那年用了五十六天。只要有足夠的赤泉才可殺死伯奇。後來,你和無病在此練武,我之用了十四天便壓制了伯奇,我便發現你和無病果然是比赤泉更厲害的人物。」

姬麓瑤冷笑,「無病是被你們故意送去誦經洞的嗎?怪不得你偏要收下無病為徒啊?」

關夏瑰面色尷尬,心道姬麓瑤太聰明了,直覺太敏銳了,「有這麼一層考慮,言午道長說玄鶴仙人降世,身邊的童男將是殺死伯奇的關鍵一環,不然伯奇就會在今年七月十五日衝出誦經洞,那時天下大亂,殘殺不止,九州將陷入兵荒馬亂和瘟疫天災啊。」

「所以,你親眼目睹無病去誦經洞送死嗎?」

「不,開始我有這樣的想法,可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知道自己有那樣的想法將與禽獸無異,死了也不會得到我父的寬恕我將功夫都教給無病,武術就有了傳承,我可以放心赴死了。我已決定今夜以我畢生的功力和這一赤泉石封堵貪泉,我從不想犧牲無病的。而且前幾天無病因為好奇要自己去誦經洞,我把他拉了回來。」

正說着話,一個女聲朗聲傳來,「師父姑姑,除妖安世豈可少了我,我無意中聽到您的夢話,便偷看了札記,知道了這伯奇的事。我誆騙你去舂陵,實則去了宛城,我求來了公孫伯祖的赤泉石,我要和師父姑姑一道斬妖除魔。」

眾人抬頭,只見關必惠挺著大肚子,站在大松樹下,翹首抿嘴,「我都聽見了,我要救回無病,哪怕搭上我的性命。」

關夏瑰大喜,走到關必惠身邊,「赤泉石在哪,再加上你這一顆,必能鎮壓伯奇。」

「在這。」

關夏瑰出手如電,掌劈關必惠脖子,單手拿過了赤泉石,托著關必惠身子,「清水,送你師姐回房,看着她,不許讓她下山。」

姬麓瑤驚呼起來,「關夏瑰你怎麼這麼心狠,那是你侄女,而且懷孕了!」

關夏瑰慘笑,「哪怕沒有懷孕,我也不會做這讓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有我一命鎮壓伯奇就足夠了,沒人知道幾顆赤泉石能殺不死伯奇,但那貪泉中本來就已經有一顆赤泉石了。」

姬麓瑤咬着嘴,「錯怪你了。」

關夏瑰笑笑,「放心,我會救出無病,我都快入土之人,多活幾年,少活幾年又何妨?麓瑤,你會平安,無病更會平安,我有把握的。」

姬麓瑤走到關夏瑰近前,「希望你說的是真的,那樣我也想方設法保你性命。」

關夏瑰見姬麓瑤如此篤定,心中踏實,已然明白,姬麓瑤必定有赤泉石在身,而且還會有未知的法術吧。

無病被關再興咬住了脖子,無病大叫一聲,「爹,你怎麼咬我?」

話音剛落,紅光一閃,關再興被彈飛了。

無病瞪眼看着,只見關再興消失不見,四外依舊是一片五十度灰,無病摸著脖子,只覺得冰涼疼痛,攤開手,倒是沒有見血。

一股深灰色濃煙好似擰成了一條灰色的蟒蛇,閃著灰亮的光驀然鑽入了貪泉中。

無病跳到跟前,瞪眼看着,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無病扶著泉眼周邊的石頭,頂着身軀,那黑水噴撞著無病的臉頰,無病大喝一聲,腦門紅龍閃爍,氣功運到了極致。

貪泉突然乾涸,再無水流,可那不知名的吸引力更加強勁了,無病雙臂被折向了身後,無病大喝一聲,掉進了泉眼中。

無病大叫一聲,耳邊疾風呼嘯,黑洞、灰洞、白洞呈現在身體四周,不時交錯出現。

無病只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來不及多想,無病越掉越快,眼睛爆鼓起來,生疼生疼。

也不知多久,無病掉在了一片五十度灰的灰色水池中,水池很硬很涼,無病被摔得差點背氣。

無病費了很大的力氣,從粘稠的水中游到岸邊,地面漆黑一片,地上和四外的五十度灰色的洞壁好似有很大的吸力。

無病緩緩神,從地上爬起,盤腿坐起,打量四周,只見池水對岸,一大團五十度灰色光團凝聚著,足有三丈見方,原來在誦經洞見到的那縷灰色只是它的一小部分。

這個空間充斥着一片灰亮之色,所有物體表面都是灰灰的,無病冷笑,「你是伯奇,是來逗我的嗎?」

話音剛落,五十度灰色的池水退卻,露出一片凹地來。

只見一人一茶几在那,茶几上擺着茶具,那人抬頭,「無病,來,喝茶。」

無病皺眉,「你到底是什麼怪物,為何變成了我義父的樣子?」

「無病,你說什麼呢?我對你的考驗還少了嗎?剛才只是演習,聽好了,只是演習。來,喝茶。」

無病連忙站起,「諾。」無病說完這個字,心中懊惱,雖然覺得那人的神態語氣與印象中的義父關再興別無二致,可剛才發生的事太過詭異。

可無病畢竟對關再興服從慣了,無病心道,「我怕什麼,萬一義父真沒死呢,對,爹不會死。」

無病輕輕走了過去,只是走得很慢,因為這裏好似一個磁石做的洞穴,無病只覺得渾身沉重,每邁一步都很吃力。

無病突然停下腳步,「不對,你不是我義父,不是我爹。」

關再興抬頭,「不來拉倒。秦元玥,你來陪我喝茶。」

地面驀然開了一個洞,一個美女武士鑽了出來,身邊還跟着一個神秘的黑袍人,不見五官,只是身形有些眼熟。無病瞪大了眼睛,那美女武士正是朝思暮想、青梅竹馬的秦元玥,而那個黑袍人身上散發着很熟悉的氣息,太熟悉了,只覺得是另一個自己。

黑袍人跪在在茶几一側,雙手將一個木箱子放在茶几上,輕輕打開,竟然是一箱子茶葉。

秦元玥立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時與無病對視。

無病晃晃腦袋,盯着秦元玥,看着黑袍人,更是不時看着關再興。

關再興突然抬頭,虎目圓睜,目放精光,而後神情內斂,探出手來,從茶几上的瓷罐里捏出一撮西湖龍井茶來,端詳許久,其條索柔順,帶着細小的絨毛,翠綠喜人,輕輕置於建盞之中。

黑袍人趕緊倒上熱水,水波激蕩,茶葉在水花中翻滾,一顆顆水珠輕輕跳動,茶香四溢,熱氣氤氳,黑袍人的身影也朦朧起來。

關再興單手敲著膝蓋,看着黑袍人送來的茶葉,木箱內各色茶葉琳琅滿目,金瓜貢茶、武夷山母樹大紅袍茶、西湖龍井茶、太平猴魁、祁門紅茶等等。

關再興笑笑,「都是我喜愛的茶葉,這些茶葉揚名海內外,有的當做國禮,特別是正中間的龍鳳團茶最為名貴,只在傳說中聽過,市面上根本看不到。說出來無人相信,這些年關家收到了很多茶酒美食、服裝器用,都是頂級的,都以姥爺祖華名義送來。

雖說查證過,姥爺確實送過,只是沒有這麼多而已,一直不知是誰送的,可想不到是你黑袍人安排的,姑且讓我這樣稱呼你吧。你的身份挺複雜啊,商人、幫會首腦?你對關家有何要求?」

無病不覺躬身,嘴中飄出一句話,「我只是想讓您和家人物質生活更充足些。」

無病大駭,連忙直起身子,只見黑袍人也在躬身,「我只是想讓您和家人物質生活更充足些。」

無病心中驚訝,「這是怎麼回事?這真是個神奇詭異的五十度灰地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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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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