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談笑有經緯

265.談笑有經緯

無病、羅啟蘭在林中吃着野豬肉,羅啟蘭有心考校無病學問,一解自己的好奇,突然問道,「你對孔孟之道有何見解?」

無病眨眨眼,「不敢妄論。」

「那就說說德與怨吧。」

無病也不忸怩,「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是故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沒有原則的善良會摧毀這個世界,唯有帶着獠牙的善良才可以保衛這個世界,以善之名,不以個人之善為善,而以天下蒼生之善為善。對待敵國,便要徹底滅之,不可讓其死灰復燃,是故才有管叔、蔡叔、武庚之亂,再有越王勾踐滅吳,吳國國祚斷絕,是故才有齊國火牛陣復國,燕國一蹶不振,又有六國遺貴策應揭竿而起,滅了大秦。」

「請細細講來。」

無病話鋒一轉,「路有凍蛇,該如何對之?」

梓桐笑笑,「我知道這個故事,那農夫把蛇捂熱了,毒蛇咬他一口,農夫暴斃。」

無病笑笑,「這便是沒有原則的善了,要是我,我會將凍蛇放到鍋里捂熱了,蛇湯入我腹,這才是它的好歸宿。」

羅啟蘭和梓桐微笑,無病眼神突然凌厲,一閃即逝去,「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孔子提倡質勝文,要對敵強硬、處事霸道,對待惡人鐵血無情。

春秋戰國,上至國君、士大夫,下至文人百姓,皆尚武功,孔子是將門之後,力挽強弓,精通駕車,重實踐摒棄空談。他開創了教育體系,讓更多地人有機會學習知識,這是最大的貢獻,只此一項,便英傑輩出,於家國有萬世不滅功德。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百世可也。這才是真正的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對待敵人,就要報復,血戰到底。這是不屈服的鬥志、直率的性情。

我仰慕孔子,可不喜歡孔子的繼任者,這些人畏懼強權、恐懼罪惡,提倡溫和、敦厚,真是糊塗可笑至極,大煞風景。

這些歪嘴儒家子弟念歪了孔家學說,他們已經變成了救助毒蛇的農夫。文人相輕,自古而然。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他們不也污衊先賢嗎?格局太低了。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后。」

羅啟蘭心內讚歎,「好個人肝腸如火,色笑如花的少年。」

無病嘆到:「實話實說,自宣帝去世,元、成、哀帝一代不如一代,一味重用儒士,不行刑名,摒棄王霸之道,甚至寵幸男寵,儒家子弟沒有根骨,不知規勸皇帝,一味奉承吹噓,放任皇帝在錯誤上的路上越走越遠。

堂堂皇帝,不愛美女愛男人,甚至要讓位於男寵,真真荒唐、昏聵、男不男女不女的。乃至於外戚亂權,內不能賞罰有度,外不能安民安邦,貧者無田而成流民,富者一味驕奢淫逸,魚肉蒼生。

孝武皇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那是給天下看得,實際還是王霸治國,法家理政,儒家用來凝聚民心、統一思想,效忠皇帝罷了。可也是孝武皇帝時代,儒生擔任丞相比如公孫弘,後來者有孝昭帝的蔡義,孝元帝的韋賢、韋玄成、匡衡,孝成帝的匡衡、張禹、翟方進、孔光,而今朝臣儒生眾多,孔光、平當、馬宮、平晏等等。

儒生丞相,幾乎都是皇帝的老師,這儒家對皇帝的影響就越來越大了,真不該只學一家學問的,那樣就會變得偏執,看不清這個世界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這些儒家子弟,各有不同流派,公孫弘引領《公羊春秋》,蔡義引領《韓詩》,韋賢和韋玄成推崇《禮》、《尚書》和《詩》,平當、翟方進、孔光分別推重《論語》、《春秋》、《尚書》,以自己師門學派在朝廷中培植了自己的政治黨羽。

孝元帝以降,皇帝大張旗鼓的崇儒,大批齊魯儒生進京做官,他們好清談,不務實,憑空設想治國、疏於政事,只好柔仁,不對天下賞罰分明,繼而天下百姓的觀念被扭曲了,腐儒丞相當道,郡中追怨朝政混亂,童謠曰,『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當復。誰雲者?兩黃鵠。

及至當今王莽奪權,針砭時弊,圖以變法,對以均田,釋放奴隸,興水利,建港口,修馳道,興商貿,天下才暫緩飄搖之勢。然王莽急功近利,專情儒生,尤好復古,不切實際,民眾生活依舊凋敝,豪強權貴洶洶待命,如果不能平穩推進變法,不能威服權貴,不能安化黎民,恐有功虧一簣的危險啊。」

梓桐聽的頻頻點頭,也暗自心驚,「沒想到,一個孩子都有這麼高的見識。」

羅啟蘭倒也不奇怪了,鬼谷子的傳人,再沒有這點本領就太名不副實了,「沒錯,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紅蛇會主要成員當是丁家、傅家和衛家餘黨,可能還有劉氏貴族。聽你說話,好像對儒家學派有些偏見啊?而且你很支持安漢公,但不是尊敬他呢?」

無病笑笑,「簡單的說吧。孔孟之學,提倡德政、禮治和人治,有精華有糟粕。精華者,德政也。品德不端,不能成人,諸如『言必行,行必果』,『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些都是精華的為人處世的道理。

可律己者為德,律他人為刑,誰人能自覺接受約數?禮治,呵呵,過多的繁文縟節、是古非今,第一,不能有效的做事情;第二,不能順應時代的潮流。世間萬物,無一不在發展進步,遠古茹毛飲血,而今呢?昔年春秋戰國,惡戰不止,而今呢?

孔孟學說的繼任者為了一己學術繁榮,竟然一味粉飾三皇五帝的功德,一味誆騙世人說堯舜禹互相禪讓的美德,實際卻是『昔堯德衰,為舜所囚』,而後『后稷放帝朱于丹水』,后稷是舜的親信,朱是堯的兒子,朱已經繼承了君位,舜卻篡位。

還有『伊尹放太甲於桐,尹乃自立,暨及位於太甲七年,太甲潛出自桐,殺伊尹,乃立其子伊陟、伊奮,命復其父之田宅而中分之。』儒家怎麼改的呢?改成了『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於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太甲曰:天作孽,可違也;自作孽,不可以逭。』儒家這是做什麼,滿嘴的胡編亂造,把謀朝篡位改成了禪讓,如此歪曲事實?德行何在?臉在哪呢?自己說仁義道德,自己卻男盜女娼,何以服眾?」

「說到這,就生氣。誠然上古帝君卻有貢獻,可都是在殺戮征服中才得來的功績,為什麼要說假話?三皇五帝不都是自家人血脈中傳承君位?啟代禹又有什麼區別?至於人治,更是笑話,如果昏君當政,奸臣當道呢?

到這就不得說法家了,有法律可依,有制度可循,有能力有功績有德行才能掌握權柄。反之就要退位讓賢。有功要賞,有罪要罰。人之惰性、內心的醜惡,如果不靠暴力的約束,就靠幾句儒士的勸導就管用嗎?當年匈奴劫掠我大漢,殺我百姓,劫我財富,儒家怎麼不去靠嘴皮子感化下匈奴?

孝武皇帝用刀箭教會了匈奴做人的道理,才有了大漢的安定,怎麼儒生就要罵孝武皇帝窮兵黷武?是誰保護了臣民?是誰創造了安康?昔年滿嘴說仁義的宋襄公就是個極好的反面例子。

還有大秦始皇帝,統一六國,結束紛爭,北卻匈奴南服百越,建了多少利國利民的工程,施行了多少利國利民的良策?怎麼就變成了暴君?不就是始皇帝講究務實、推崇法家,儒家不受歡迎了嗎?儒家想說什麼就是什麼嗎?證據呢?」

「如果人人講規則而不是談道德,這個社會就是一個有人情味的正常的國家,道德自然會成為生活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故有法家治天下,而後如老莊無為觀天下。

老莊的天法自然、清靜無為的基礎是先做事再享福。耕種了田地,付出了辛勞,自然而然可以吃到甘美的粟米。如果人人談道德而不是講規則,這個社會就是個偽君子橫行的骯髒社會了,這種偽君子,當事實對自己有利的時候,他們大談事實,站在輿論和道德的高點,貶斥他人,自命高潔。

當朝堂律法對自己有利的時候,他們就談律法,維護權力者,打擊違法者。當道德對自己有利的時候,他們就敢怒罵整個天下,人人皆錯,只有他們是對的。所以儒家狹隘,老莊消極。法家可彌補他們的不足。」

無病在林中論證,侃侃而談,越談越沉迷其中,近些年來,很少有此機會一吐為快了。

無病談笑間,顯露經天緯地的才華,羅啟蘭、上官梓桐二人俱都雙目流彩,心中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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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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