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人約黃昏后

412.人約黃昏后

無病拜訪東野家,東野鷓接待。

這個東野鷓是府上一個婢女唐氏所生,雖說是長子,卻根本沒有長子的待遇,東野昶開始起名為鷺,蓋因婢女生東野鷓之前夢遇千鷺翱翔,向東野昶言明之後,東野昶心中大喜,相信長子能帶給自己一生的平安和幸福,可髮妻蒙氏不悅,直接起名為鷓字,東野昶懼內,同時也要倚仗蒙家實力才有可能選為家主,一時便同意了。

近三十年來,東野鷓空有長子之名,卻無半點地位,一直在家擺弄花草,飼養魚蟲,讀讀經史,不敢說話不敢做事,唐氏後來又生了東野鷸,更招蒙氏嫉恨,府內上下對唐氏毫無尊重,唐氏已在多年前鬱鬱而終,二子東野鷸年幼,蒙氏撫養,後來蒙氏才生了東野鵬東野窕,這三個孩子常在一起玩耍,還算親近些,而東野鷓日漸孤僻。

蒙氏逝去之後,東野鷓的生活處境才略有好轉。東野昶也放飛了自我,十幾年下來,納婢女納小妾,多達十五房,恣意歡樂,想必是酒色掏空身子,再無一子一女誕生。

東野昶絲毫不在意東野鷓,當然也不在意無病,東野鷓聞言,心中大喜,面露難色,不情不願的姍姍來遲,無病在大廳都坐了大半個時辰了,滴水未進,見東野鷓出來,才站起身來行禮,東野鷓急趨幾步,「劉兄光臨寒舍,頓覺蓬蓽生輝。」

「東野家主,安好,無病登門拜會。」

「不敢當,我不是家主,只是庶出的長子而已,家主英明神武,未來三弟家主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二人堪比蒼穹赤日,我只是螢蟲之光,不值一提。」

分賓主落座,二人虛情假意,談天氣、談飲食,談歷史,談詩詞,東野鷓說道,「聽聞劉兄大才,七步成詩,書畫二絕,酒色又占榜首,着實令人艷羨。呦呦鹿鳴,食野之苹。」

東野鷓使了個眼色,無病頭不動,眼不動,結合東野鷓的話語和其地位,略有遐思,「鹿鳴姑娘姿色華麗,文武雙全,家世顯赫,自然君子好逑。」

東野鷓呀然,「這詩經三百篇,篇篇華麗,才是我喜歡的。我還粗讀過太史公的《史記》,魯周公世家,做周禮,奠基大周八百歲社稷,功不可沒。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於天亦不賤矣。』嗯,不賤矣。不知劉兄喜好什麼書?最喜歡什麼書?」

無病睜大雙目,這東野鷓話中有話啊,無病笑笑,「東野家兄妹,個個人傑,經史歌賦,都是行家,出口成章,令人佩服。我讀的書略微雜了些,典籍野書,經史文集,民間傳說,四夷詩歌,都有涉獵,談不上哪個是最愛。最近武館遇到些麻煩,不過也好,節衣縮食,共渡難關,所謂相由心生,情自腑出。

最近頗為喜歡孟子之告子下,『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我自山野而來,村夫所生,惟願借武館之大樹,振翅高飛矣。然獨木難成林,一葉能蔽目。又讀《禹貢》和東方朔之《草木說》,頗感有趣,其言『崑崙也,萬山之祖。終南也,中原之脈。

其地草木繁盛,大樹盤根錯節,松楊檀柳、蒿檗荊櫨,不可勝數,又萬花樹飛熊樹,參天聳立。太白樹大葉樹,後起之秀。譚木、卓木、樊木俱是福樹珍品。李子樹、桂花樹、桃樹,花果齊紛。」

東野鷓頻頻點頭,「劉兄果真大才也。小妹東野窕,頗為喜愛兄台大作,自去年初夏滿月之夜,聞聽兄台七步成詩,念念不忘,然則人處深閨啊,不知今日可否饋贈一首,由其長兄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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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

「現今天色已晚,我要回府了,時日如梭,與東野兄相談甚歡,不忍做結,然日晷五更不許,待來日再續。如此作詩一首,饋贈東野窕賢妹。」

東野鷓喝道,「大善,取紙筆來。」兩旁侍立的僕人拿來了文房四寶。

無病略微沉吟,「滿月之夜與眾位公子小姐,首次會面,而今又到元夜,便以元夜為題,寫那青年男女兩小無猜之情誼,惟願眾位兄弟姐妹,相親相愛。」於是揮毫潑墨。

東野鷓一字一句讀來,「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好極。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妙極。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有趣。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額,有情。賢兄果真大才。」說着怪異一笑。

無病驚覺,再品其詩詞,才發現自己照搬的這詩詞並不合適,心道,「有誤會,回頭再解釋吧。」輕輕笑笑,手指在今、夜、黃、昏、市、柳六字一一點過。

「此詩寫的不好,就不必交給東野姑娘了。」無病鄭重的說道。

東野鷓點點頭,「吾明也。唯君與某四目知也。」

東野鷓收好紙張道謝,無病這才告辭。東野鷓望着無病背影,長出一口氣,後背濕透,父親和三弟安插的眼線應該不會發現什麼。轉身回走,心內默念,「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無病回到武館,休息片刻,換了行頭,直到黃昏時分,喬裝一番,施施然直奔西市而去,找了百年大柳樹下一家老店,要了茶點,欣賞夕陽西下。

天色漸沉,戌時二刻,無病飲盡最後一杯茶,起身結賬,剛到門口,一個青袍青紗女子站到了無病身前,輕紗撩開,眉如彎月,臉如嬋娟,紅唇白齒,翠發黑瞳,一改往日嬌小秀氣,削肩細腰、隆胸長頸,丰姿綽約,後背大開襟,白皙的肌膚露出了大半,直到腰間,太膽大了一些,裙側大開叉,玉柱雙腿畢顯,不是東野窕又是哪個?

無病愣在當場,東野窕低頭嫵媚一笑,「等不及了啦?」

「啊。」

「傻吧。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無病如墜雲里霧裏,東野窕在前,無病居后,二人乘着夜色,在老店門前,環湖而走。無病心裏把東野鷓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個遍,「東野鷓,你這個大傻子。」

「瞧你那大傻子的樣子,見到我有那麼高興嗎?眼睛都不會動了,還挺可愛。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妝容很漂亮,這髮式找鹿鳴姐姐學的,衣服是從白家買的最新款,據說白婍婩畫的圖,這顏色搭配是卓姐姐指點的。抱歉啊,白天有點急事,沒有在家等你。」

無病心內涼了一半,「你怎麼和她們商量的呀?」

「我大哥親自帶人去了武館呀,給我看了你寫的詩,我很高興呢。這是你第一次專門給女孩子寫吧,我哥說你親口說的。」東野窕臉紅紅的,「可是大家都在場,太難為情了,羞死我了。你偷偷寫給我不更好嗎?一下子眾人皆知。」

無病心徹底涼了,「符姐姐親自給我梳頭呢,長發飄飄,頭頂堆髻,卓姐姐不讓用白粉敷面、胭脂塗腮,只說這樣妝容濃烈,會遮蔽天然純真之美,雖說不大習慣,可看到你高興的吃驚,我就知道她倆沒有誆騙我。真的是好姐妹,還有白姐姐,她說這是白家最新式樣的長裙,我就是嫌棄這這包裹的有些緊。」手指在胸腹臀胯轉了一圈,「不過她說能顯得我身材好,我特不喜歡自己的個子,穿上這衣服倒是顯得修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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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像符姐姐、卓姐姐那般高就好了,再不行跟白姐姐一般高也好啊。」無病的心凍成了冰坨子。

東野窕在那嘰嘰喳喳,亢奮的說東說西,無病偶爾對答幾句,東野窕就高興的眉飛色舞,「那有棵大柳樹,咱們去那坐會吧,你看月亮多圓啊。」

無病啊的一聲,拉着東野窕小跑兩步,「怎麼了?」

「那樹下有個大老鼠。」

「呵呵,你本事那麼大,你還怕老鼠啊?」

「我是怕嚇着你。」

「你對我真好。」無病真想打自己一個嘴巴。

二人圍着湖轉了三圈,已是亥時,東野窕穿得很清涼,凍的鼻子耳朵通紅,小手也紅紅的,無病心下不忍,也不管會不會誤會了,解下自己的大斗篷,為東野窕披上,「穿暖和,別涼着,不然我心疼。」

無病後悔了,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嘴花花慣了。

東野窕雙目轉動,羞澀的低頭,小手不知放在哪裏,胡亂絞著自己的衣襟,無病給她系好,「天色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東野窕乖巧的回應着。

路口停著馬車,東野鷓在此翹首而立,身邊只有一個車把式,無病、東野窕一前一後來到,寒暄幾句,東野窕上了車,猶自回頭看無病,東野鷓說道,「天黑路滑,不知兄台可否陪護東野窕回府?正巧我與兄台談論些詩詞。」

無病深深看了東野鷓一眼,東野鷓不敢對視,東野鷓心道,「戲做過了啊。」

無病說道,「請。東野窕,外面風大,你在車裏好好休息。」

「好。」車把式牽過來兩匹驢子,無病稍微一愣神,翻身坐上了,東野鷓騎着驢跟在無病身後,壓低聲音,「這個車把式是我舅舅,兄台放心。」

「東野兄稱呼我無病就好,我才十八而已。」

「呵呵,少年英傑,我縱使而立,又有何成就?」車把式漸漸落後於二人。

東野鷓說道,「時間緊迫,關家匕首折刃,早已更名換姓,金蟬脫殼,我的遭遇,兄台想必早已通過新匕盡知。」

無病點點頭,東野鷓心道,「果然不只是總教練這麼簡單。」

「東野家對南陽商工不忠,與長安王家、周家、趙家相親,與西北竇家、隗家相交深厚,是為關中、隴地集團,南陽商工之貿易恐為其關隴聯盟所攫取。」

無病依舊目視前方,東野鷓深沉的說,「兄台可能理解,周公曰,然我一沐三捉髮,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劉公子,我等待大賢十數載,終於見到兄台,我之萬幸。然我深憂兄台之處境,君執掌武館萬千子弟訓練,財權、人權,一言而決,武館上下可質疑君花錢靡費乎?君為長者器重,委以重任,可曾考慮必仁一輩定海一輩的心思?君年少意氣,與關家千金定親,可曾了解關家千金品性,美也,丑也?待價而沽、釣魚之餌也。」

無病不喜,東野鷓繼續說着,「君雄姿勃發,與熊家、卓家、白家甚至公孫家的千金,頗為曖昧,房壁之內,廣為傳揚,君不顧關家之臉面乎?此等女色皆世間尤物,百年家族積澱培養,是為家族之外援希冀之所在,得其一則樂享財富,縱愉一生,況君欲具得焉?不懼各少家主之嫉恨否?關鮑公孫三家,百年行霸道之策,內悍外狠,不容背叛,然則萬熊離群,符卓反目,譚家獨居久矣,樊氏與君攀親,及君陷險地,武館有難,則退避三舍。白、東野、李氏三虎猶自餓視眈眈。」

無病眯起了眼睛,嘴角冷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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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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