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5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羅兄有禮。」
身着紫服的姜太淵含笑起身,向著踏入飯廳的羅季做禮出言,語氣極為平和,好似老友重逢。
此情此景,驚得在場眾人悄然無聲。
姜太淵和羅季雖然都是當世聞名的傳奇人物,可再怎麼看都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一個是當朝太傅,歷經三朝的元老,又飽讀詩書,身為文道大宗師名傳天下,所言所行皆被奉為文人典範,但凡所見之人,無不心生崇敬。
另一個雖有鬼醫之名,卻是低調得有些離譜,幾乎和路邊所見的叫花子差不了多少,除了駐顏有術,看不出真實的年齡,無論言行都處處透露著市井之氣,張口閉口就是放屁之類的粗鄙之言
這兩人放在一起,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路人,哪怕只是從他們的身份着想,高居廟堂的一品大員,絕不可能和遊歷天下的野郎中有什麼交集吧?
僅是一句問候,讓眾人都驚得目露詫異,猜想着兩位大佬可能的交集,或許是姜太傅曾經求醫,也可能本就是舊相識,無論如何,這一聲平和的問候,讓看似隨意的酒宴變得緊張了起來。
揭開序幕的同時,也提醒著在場的每一位官員,今日落座的客人,絕非尋常人能比,就是王侯公卿在場,也得謹言慎行!
在這種嚴肅的氣氛下。
羅老頭懶洋洋地慢步踏入飯廳,一眼望見了做禮起身的姜太淵,臉上竟是流露出幾分不喜。
「我道是誰,原來是姜先生,有禮有禮.」
敷衍的拱手,配合上漫不經心的表情,再度就讓一干人看得面露狐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場中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
秦風靜觀幾息,也感到了兩人之間有些過往,正準備打個圓場,身為主人的他不能坐視不理,這是起碼的禮節。
可沒想到,姜太淵倒是不以為意,臉上的笑容還是那般平和,甚至笑着向他注目而來,語氣里有幾分驚喜和感懷之意。
「原來殿下所等的貴客竟是羅兄,難怪有此耐心,老夫今日再遇羅兄,也是一大幸事啊。」
這番言辭體現出來的氣度,讓眾人心生崇敬。
只能說,不愧是姜太傅啊。
反觀已然落座的羅季,面對姜太傅的問候做禮,竟然流露出很不耐煩的神色,卻是沒有招致向來看重禮節的姜太傅動怒,這裏面的內情,就已然驚得眾人不敢出聲了。
無論是何緣由,這兩位巨頭獨特的見面寒暄,絕不是他們能夠摻和的存在,一邊是代表着天下文道的大宗師,一邊是人脈可怕的傳奇鬼醫,得罪誰都是作死啊!
面對着有幾分水火不容意味的局面,連張之棟都變得有些謹慎,不得已含笑望向了北王殿下,與其餘人一樣眼裏有幾分求援之意。
感受着幾人投來的目光,秦風自然知道大家心中緊張,除卻了靜養的蘇顏霜,其餘人都已經在飯廳之中,羅老頭都很自覺地一屁股坐在了飯桌旁。
當即,秦風以主人家的姿態微笑發話,將這種略微尷尬的局面揭了過去。
「姜太傅,張都督,請。」
穩步踏出,秦風伸手側身。
姜太淵做禮含笑先行,很是守禮地落座次座,張之棟落座身旁,秦風方才落於主座,向著許朝元等其餘官員示意。
即便落座,薛朝元和方誠等人也是極為拘謹,畢竟他們的官階實在太低,依照常理而言,絕無可能參與到這種級別的酒宴之上。
就連鐵憨憨王勛,今日也是格外地知禮,很是自覺地落於末座。
即便眼前還幾個座位。
一桌之上,就好像有道無形的界限,將他們與外來大佬們隔絕對坐,明明是同桌而坐,竟然看起來有種顯而易見的尊卑分明之感。
就算是這般情形,也讓鄴城的幾位官員心中激動不已,一邊鼓足了精神不敢丟了殿下的顏面,一邊謹慎端坐,心裏已經做好了充當木頭人的政治覺悟。
就在這一片肅穆嚴正之中。
鬼醫羅季早就已經按奈不住,也不管其餘人如何,只聽得北王出聲落座,心癢難耐地就自斟自飲起來。
桌上佳肴大小數十道,山珍時蔬擺盤精緻,一眼就令眾官員食指大動,卻是全然不被羅季看重,他的眼力只有塞北紅!
僅僅幾個呼吸的功夫,這老頭就樂呵呵地品了四五杯!
「哈」
那滿足的嘆氣笑容,才算是讓眾人心裏放鬆了下來,氣氛卻是愈發尷尬,就好像一堆斯文人中間坐着個糙老頭,關鍵還是在最顯眼的右側次座,僅此於主人位子!
眼望着羅季的率性而為,秦風並沒有絲毫的在意,接觸過了幾日,他對於這個老頭的性情略有了解,只覺得此人有幾分童心未泯,直爽的性情很是令人舒適,比起在意繁文縟節的眾官員親切了許多。
姜太淵似乎也是深知羅老頭性情,含笑望了一眼就不再理會,打量了一番桌上的七八道菜肴,以一種感慨的語氣揭開了話題。
「北王殿下流落鄴城.受苦了。」
「衣食住行,遠不如當年京都之時,除卻這桌上美酒飄香,素凈的王府讓人感慨。」
「孟子有云: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指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今日看來,殿下的境遇確與先賢之言契合,當年殿下身處京都,文武全才名噪一時,歷經了鄴城磨礪,更勝當年,老夫深感欣慰,此乃鄴城之幸,也是大玄之福啊。」
大儒到底就是大儒,開場吹捧都是引經據典,讓人無法辯駁,這話幾乎說得是毫無瑕疵,分寸又極為恰當,甚至還和先賢搭上了關係,王公貴族聽了都會滿心歡喜。
甚至於,連在場的眾人,包括幾位武將,也沒有對這番文縐縐的話語表露出反感,含笑點頭間,眼裏有着幾分明顯的贊同。
可這些卻都沒被秦風在意。
他很清楚,能讓這位大儒開口就先讚賞出言,必定是糖衣炮彈,先前又能那般輕易地許下了六縣封地,絕不符合姜太淵的老辣作風。
這位大宗師,恐怕不只是為了新鹽而來,還有其餘的使命在身,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酒宴還未正式開始,博弈卻已經在暗中展開。
在眾人的注目下。
秦風沒有太過明顯的情緒表露,臉上的平靜笑意如常,只是官方謙虛應聲,不卑不亢地沉聲出言。
「姜太傅過譽了。」
「本王所作所為,皆是出自本心而已,當不起這般讚譽,王府雖不比皇城華美,卻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皆俊才,今日還有美酒相伴。」
「今日之宴,又何談苦字呢?」
絲毫不落下風的話語響起,眾人都為之目露讚歎。
甚至,連飽讀詩書的姜太淵也是眼裏一亮,滿布皺紋的面容里浮現喜色,似乎愈發動容,注目而來的有神雙目異色浮動。
好句,好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