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缺月昏昏漏未央,一燈明滅照祠堂。

238.缺月昏昏漏未央,一燈明滅照祠堂。

劉仲和容蘭喜結連理,紅燭花開。

劉欽看着滿堂兒女,老懷甚慰,藉著酒意,訓子傳家。

連日來,劉欽籌備兒子婚禮,操勞過度,又兼身有心痛隱疾,強忍不醫,醉酒狂歡,乃至於後半夜,胸痛發作。

四更時分,劉欽在睡夢中突然感到背疼、胃疼,疼醒了,忍不住哼起來,怕打擾樊氏、必惠、樊梨睡覺,就忍着,壓抑著痛苦,自己輕輕揉着到了天亮。

日光穿透黑雲,遠山外傳來一陣陣幽幽孤鹿啼鳴。

月星華光隱去,一隻只烏鵲繞着古槐盤旋,不棲不落。

天亮了,劉欽艱難爬起床來,擂胸數下,終於舒服了些,喃喃自語,「還是懶惰成性,人之弱點。惠兒催促我練習五禽戲,囑託我莫急莫怒,還要散步,早睡早起,我卻難以堅持,也不願意喝那些苦藥調理身體,果真是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飯後好好煎服藥草。」

劉欽垂腿下地,覺得口乾,便自行灌了涼茶入腹,茶水甘甜,感覺舒服些,這才到院中散步,與愛鳥同樂。

大白鵝在池水中遊盪著,見劉欽轉過池塘,嘎嘎嘎的高聲鳴叫起來,拍打着翅膀,水花四濺。

劉欽笑笑,「一會兒再喂你們。」

無病起的更早,已在院中習武練力氣,剛剛騎馬蹲襠,雙手一手一根鐵絲麻繩,抖了一刻鐘。這鐵絲麻繩每根長五米,有孩童小臂般粗,繩里鑲著鐵絲,重約四十斤。

此刻無病正在雙臂交替平推著石鎖,腿上幫着鉛板綁腿,背着內嵌鉛板的坎肩,這一套東西足足二十斤重。

無病頭頂水碗,碗中清水平著碗沿,每推一下,便深蹲一下,每日練上五百下。

無病見劉欽低頭走路,連忙放下石鎖,行禮問安,只見劉欽滿臉蠟黃、嘴唇發紫、腳步虛浮,一邊搖晃一邊揉着胸口。

無病緊張的問道:「父親,你怎麼樣,不舒服嗎?」無病問完就後悔了,想起了半夜聽到的不雅之聲。

劉欽臉色略紅,心道,「昨夜斗戰三女,可算是得償所願了。」

劉欽拍拍無病的腦袋,「乖兒子,可能最近太過勞累,昨天飲酒過度,應該沒事。哎,你怎麼起這麼早?」

無病摸摸腦袋:「我是習慣啦,鍛煉身體,精武報國。」

「有志氣。這八個字用的精妙。人生如鐵,百鍊成鋼,武功興盛,國泰民安。我先如廁,一會兒,咱們一起鍛煉身體。」

劉欽一邊說着一邊喘氣,一邊走向廁所。無病喊道:「爹爹,其實,我更願意你和娘一直陪我玩到天荒地老,這是比讀書練武更有意義的事。」

劉欽站住了,淚眼濕潤了,點點頭,「你去喊你娘和姨娘,一會兒咱們四個先一起玩。」

「太好了。」無病高興地跳了起來。

樊氏睡覺輕,已經驚醒,紅光滿面,坐在窗前梳頭,聽到父子的對話,心裏暖暖的,可鼻子也有點酸,「無病,一會兒,娘就陪你玩,哎,想想也是,總督促孩子像個陀螺一般,不停旋轉,讀書、練武、識禮儀、做家務,孩子都沒有什麼遊戲的時間了。一會兒,咱們一起玩。」

劉欽蹲在在茅房,使着力氣,肚子憋漲的難受,可最近火大,大便燥結,一邊用力一邊嗯啊的痛喊著。

無病聞聽聲響,走近詢問,劉欽長舒一口氣,「沒事沒事,就是太干太硬了。」

無病想了想,「爹,我去買些瓜果吧,再給你沏上一壺菊花百合決明子茶,降火清肺潤眼。」

「好好,我兒最孝。」

無病嘿嘿笑了,轉身跑到了大街上,樊氏站在院中,樂呵呵的看着父慈子孝,心裏高興著呢,朗聲喊道,「去吧,路上小心點,我去給你們做頓早飯。」

無病一溜煙的跑了出去,路上和街坊鄰居們親切的打着招呼,大家都認識這是劉欽的小公子,人不光俊俏、實誠、懂禮貌,心地善良,還特別愛幫助人。

話說無病去東市買了四個梨子、三個甜瓜,又去了西市活禽店,買了大公雞,店家和無病熟食,當即挑了一隻最大的公雞,當場褪毛,洗剝乾淨。

無病用衣襟兜著水果,背着店家送的竹籃子,裝着大公雞,樂呵呵地跑了回來,剛到院裏,只見一大圈人圍在茅房旁,透過人群,只見劉演眼神木訥,劉仲跪在地上抹着眼淚,大嫂二嫂也都滿臉戚容。

無病心中咯噔一下,急急跑了過來,街坊鄰居一看是無病,無聲的給讓開了路,只見樊梨淚眼婆娑,扶着眼神空洞的樊氏、關必惠,劉欽仰面躺在地上,雙眼緊閉,劉黃劉元在樊氏的另一邊掩面而泣。

劉秞和劉伯姬守在劉欽的另一側,劉秞和劉伯姬不停的推著劉欽的身體,父親父親的喊著。劉霹、劉靂跟着大哭着。

無病眼前一黑,梨子、甜瓜滾在了地上,一顆圓圓的甜瓜咕嚕嚕滾到了劉欽的耳畔,撞在了脖子上,停了下來,甜瓜顫巍巍的晃了兩晃,不動了,那麼的寂靜、孤單。

無病邁著沉重的雙腿,走了過去,一股屎尿味從劉欽身上傳來,無病跪在一邊,心中翻江倒海,「不會的,不會的。」

無病探過去小手,鼻子下已經沒有氣息。無病的小手哆嗦起來,摸著劉欽的喉嚨,一絲冰涼。又摸劉欽的胸膛,沒有心跳,無病蹭的站起來,雙臂甩到身後,仰起頭大聲嘶喊起來,附近的街坊們趕緊捂住耳朵,心道,「嗓門真大。」

無病雙目泛紅,雙手不停揮舞,「為什麼這麼對我!為什麼?為什麼?」額頭的小龍出現了,眼尖的街坊倒吸一口冷氣,碰碰旁邊的一個人,指指點點,「你看,香兒腦門剛才有個紅色痕迹,一閃就沒了,好像是龍?」

另一人定睛看了看,「你眼花了吧,啥也沒有啊?」

那個街坊也不說話了,確實又什麼看不見了。

無病猶自嘶喊,呼喊聲在劉家大院久久回蕩。

錦雞、白鵝、靛頦、綉眼、黃鸝、畫眉、雲雀、百靈這些劉欽喜愛的鳥禽,此刻寂然無聲,悉數圍繞着劉欽,默默矗立。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劉欽安葬了,劉家上下還處於一片悲傷之中。劉欽早年收養的本族的族弟兒子劉嘉聞訊從潁川郡趕了回來,劉嘉早就認劉欽為義父,撲到劉欽的靈位前痛哭着,「姨母亡故,沒有能夠參加二哥的婚禮,不想這一別成了永隔,竟不能再見義父一面啊!我心如刀絞,我命如姜苦啊。」

眾人聞聽落淚,樊氏流着眼淚,慢慢燒着紙錢,「夫君,頭七了,我好想你啊。」

無病雙眼無神,痛徹心扉,劉演雙目無神,劉仲嗓音沙啞,劉黃、劉元哭得沒有了力氣,這是充滿愛的家庭,劉欽的父愛,潤物無聲。

無病想起了劉欽與自己相處的一幕幕,想起了當年兄姐與他遊戲的一場場。

劉欽父愛如山,兄姐愛心似海,一切恍如昨日。

早年無病來劉家剛剛兩年,無病孤僻,心中鬱結,總有些古怪的言行,家中無人理解,兄姐揶揄,以為其怪。

「大哥,咱們的小弟弟是不是有病啊?」

「二弟,我覺得你說的對,他一定有病,你看他才兩歲,滿口的牙,打生下來就三尺半,兩年了竟然不長個,可就是頓頓吃肉,吃的比你我都快都多,常言道:『半大小子,吃窮一家子。』哎,咱家真快養不起他了。對了,還有去年老馬生的那個小馬駒,紫紅毛皮毛,嗷嗷亂叫,多神駿的一匹紫騮啊,可惜跟無病一樣,也不長個。更可惜的是竟然丟了。」

突然耳後傳來一陣疼痛,劉演和劉仲哎呦哎呦的叫了起來,劉仲還喊呢,「大姐,輕點,你輕點,耳朵要掉了。」

劉黃兩手繼續使勁,「你倆就裝吧,我能有多大的力氣。」

劉演大喊,「大姐,馬勝那小子讓我給你帶個話。」

劉黃一聽停了下來,「快鬆開。」劉黃鬆開手,叉著腰,看着劉演,劉演揉揉耳朵,輕咳一聲,「風緊扯呼。」拉着劉仲就又跑了,「馬勝說,你個女漢子就在家待着吧。」劉黃氣的脫了鞋,扔了過去,快准狠,當的一下就砸到了劉仲的屁股,哥倆不停腳,衝出了院子。

馬勝是劉演的發小,常在一起玩耍打鬧,馬家是多年前從常山前來的,在舂陵已經定居三代。

劉黃罵着,「臭劉演,整天的氣我,我還看不上馬勝呢。男人就得像三弟那樣,溫文爾雅,要是像四弟那樣深沉、冷艷就更好了,哎,四弟長大了得多俊,多有魅力啊!尤其是那憂鬱的眼神,滄桑的微笑,迷的我都心慌慌的,哎這個弟弟不尋常啊,兩歲的孩子竟然像個二十歲的成人。要說劉家的男人怎麼都這麼優秀呢?當然,女人就更出眾了,我這禍水啥時候才能禍禍男人去啊?」

此時正值盛夏,天氣炎熱。無病閉着眼睛,聽去了家人的嬉鬧,心中感覺到了家庭的溫馨,可心中的哀傷更重了。

大中午的,知了嗡嗡嗡的叫個沒完,人們都容易犯瞌睡,樊氏摟着伯姬睡了起來,樊梨給無病扇著扇子,無病睡著了,長睫毛在清風中微微顫抖,紅亮的臉龐帶着一點點黝黑。

剛在烈日下暴晒了半個時辰,看的樊梨都心疼了,這才拿着扇子給無病送去清爽,「哎,這孩子是不是真有病啊,去年冬天非得穿着單衣在雪地里跑步,去年夏天下大暴雨,他非要出去淋雨,在雨中跑着,一聲聲的哀嚎著。

劉演劉仲哥倆去追他抱他回屋,他可倒好,滑不溜秋的,弄得哥倆渾身泥水,後來兩人也生氣回屋換衣服了,無病就那麼一圈圈的跑着,嗓子都喊啞了,小姐都哭了,最後香兒看到小姐流淚了,才平靜下來,默默回了卧房,小臉上分不清哪是淚水哪是雨水。哎,古怪的孩子啊,誰讓他是金鳳送來的呢?」

樊梨瞎想着,「要說乖巧聽話,還是老三小秞,文文靜靜的,小臉粉嘟嘟的,穿上裙子,就是個小女娃。可我怎麼就是喜歡香兒呢。」

樊梨嘴角上揚了起來。這時候無病緊皺着眉毛,小拳頭鑽了起來,身體微微晃動,樊梨走神當中,沒有發現。「嗷,殺啊。」

無病直直的坐了起來,雙眼一片血紅,滿頭的汗水,嚇得樊梨向後仰倒,無病額頭的小龍清晰可見。

聽到喊聲,樊氏和劉欽趕緊跑了進來,劉黃和劉元揉着眼睛跟在後面,劉仲也被吵醒了,要去看看,劉演一把拉住他,「睡覺吧,老四又犯癔症了,一會兒就好。」

劉仲乖乖的聽大哥的話,趴在了榻上。劉秞奶聲奶氣的說「我要去看弟弟。」說着下了木榻。

樊梨爬了起來,輕輕摸著無病的頭,無病呼哧呼哧的出著長氣,他知道自己說了話,樊氏坐在一旁,抱過來無病,「香兒,怎麼了,做噩夢啦?」

無病流着淚,點點頭。樊氏說:「你姐姐伯姬都會喊人,說些簡單的話了,你從不說話,我剛才好像聽到你說殺啊。是有壞人嗎?」

無病猶豫了一會兒:「我做夢了,有一大群狼,後來轟隆隆的爆,暴雷的聲響,震塌了山洞,狼都死了,這時候一隻大白黿衝上來,咬死了義,一隻狼,然後又來咬我。我被一隻大鳥吞到肚子裏,我就醒了。」

樊梨聽的睜大了雙眼,心想「平時不說話,一說說這麼多。」

劉欽把迷迷糊糊的劉黃和劉元趕緊推出了房門,連帶着剛進屋的劉秞,也讓劉黃給抱走了。樊氏看看劉欽,劉欽屈身下蹲,抱着無病,「香兒,男子漢,大丈夫,我們頂天立地,抬手能取到日月星辰,低頭能看到人間百態。」

劉欽頓了一下,看着無病的雙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我的話,但你之前從來不發一言,剛剛卻清楚的說了一堆話,條理清晰。那麼你就認真聽。人的一生很短暫,生離死別和悲歡離合,就如同那日月的陰晴圓缺,天地尚不能完全,何況人事。不管是王侯將相,不管是販夫走卒,情感的歸屬都可以歸納為親人之情,如同我們一家人。友人之情,譬如我和我的同僚。最後是情愛之情,比如我和你的母親和樊姨娘。」

樊梨臉一紅,樊氏卻推了劉欽一把,「瞎說什麼呢。」

劉欽不理她們,「有的人喜歡高談闊論,有的人喜歡作賦吟詩,有的人愛好山水舞樂,有的人鍾情建功立業名垂青史,還有的人卻偏愛作姦犯科。這就是人間百態。我是一家之主,我希望家人健康平安,生活和睦,你們都成長成材。

我還曾是一方縣令,希望境內百姓生活富足,懂禮義,守法度。外無盜賊,內無腐吏。

我朝太史公曾云:『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此皆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

你心裏的事,能說,就與我說說。不能說,那你就早學字,自己寫寫。或者你找沒人的地方,自己喊喊。別憋在心裏。過去的事,就如同昨日的暴雨,下的時候能體會雨水的浩大,今日就只能看到潮濕的地皮了,明日土地如同往常一樣了。你說是吧?」

無病點點頭,劉欽摸摸無病的頭,「還困嗎?再睡會吧。」

無病被關必惠推了一把,無病才從往事中回過神來,抬眼看着院外,已經漆黑一片。秋月殘缺,掛在天空,寂寞寂寞。秋蟬尤響,蟬噪而夜更幽。

香爐中香霧空濛,長明燈晦明變幻,涼風入室,露氣彌散,風移影動,一片枯黃的梧桐葉,幾片紅紅的牡丹花瓣,一齊飄到了長明燈前。

卓盛贈給劉家的計時器,滴滴噠噠的發聲,不時,長指針移動一下,短短的指針挪到了子字旁邊。噹噹當,打更聲傳來,已是子時到來。

缺月昏昏漏未央,一燈明滅照祠堂。病身最覺風露早,歸夢不知山水長。

坐感歲時歌慷慨,起看天地色凄涼。鳴蟬更亂悲情心,正抱疏桐葉半黃。

關必惠遞給無病一碗米粥,「吃些吧,別累壞了身體。」言畢上了三炷香,屈膝跪在無病一邊。

「娘,你吃吧,你都三天沒進水米了。」

關必惠搖搖頭「我實在吃不下啊,我這心難受啊。」關必惠摟着無病的肩膀,再次大哭起來。

這時劉欽牌位前的火盆中,起了一陣小旋風,紙灰旋轉起來,好似一個小黑龍,轉着轉着,走到了祠堂外,直奔書房而去。

隔壁的書房發出了聲響,似有朗朗的讀書書,關必惠和無病齊齊抬頭,「爹?」「郎君?」

無病、關必惠對視一眼,連忙站起身來,走到書房外,隔着窗戶,關必惠輕言細語,咬着無病的耳朵,「一連三天了,天天這個時候就有聲響。」

「娘,我也感覺好奇怪,這幾晚上還有開門、走路、搬椅子的聲響,我悄悄探查過,什麼都沒有發現。」

「我也問過,全家人都沒有聽到這聲音,只有咱倆練過武術,耳力精湛,是故有所發現。」

關必惠沉吟不語,無病重重點頭,「人死為鬼,強死為厲。或許是爹爹的魂魄在此!」

「我倒希望是郎君的魂魄啊!他就可以一直陪着我們了。」

這時書房門咣當一聲打開了,大廳的門緊接着轟然中開,一縷灰色光團輕悠悠走了出來,背影那麼熟悉,慢慢悠悠直奔向大門口。

無病和關必惠齊齊瞪大了眼睛,二人齊齊低語,「看見了嗎?郎君!」「我爹。」

二人話語剛落,樊氏從卧房走了出來,樊梨點亮了燈柱,「怎麼突然起風了?咦,這地上怎麼有個腳印。」

樊氏看着腳印熟悉,驀然想起了什麼,返回卧房拿出來劉欽身前的一雙鞋,放在了腳印上,嚴絲合縫,樊氏捂著口鼻,哭音連連,「夫君回來了,夫君回來了。」

關必惠看着那灰色光團站在門口,好似在看着眾人,連忙湊到樊氏身前,「姐姐,你怎麼知道是郎君回來了?」

「妹妹自幼只習武,對這俗事不太清楚。民間有言,人死七日,魂魄會回到家中,再次探望自己的親人,會去自己生時常去的地方看看,將自己生時放不下的心事,夫君愛極了這個家,一定會回來看看的,我剛剛夢到了他,他託夢囑託,短則半年,多則一年,劉氏家族必有大難,讓我們早早隱居不出,行事低調,切勿張揚,切勿跟朝廷作對。」

無病聽完大駭,「娘,這些話,爹爹曾經和我說過,那是兩月前,我和爹爹去山中遊歷散心,爹爹只講與我聽了。」

樊氏驚訝,「夫君從未說過這些,一定是心憂此事,或是夫君在天之靈,看到了以後的事,才再次託夢囑託。」

無病指著門口,「娘,你能看到大門口的人嗎?」

樊氏抬眼張望,「哪有人啊?哎,怎麼風把大門吹開了,不對呀,哪有風?」

無病和關必惠齊齊對視,異口同聲,「他們看不到。」

樊梨湊到近前,左看右看,「你們看到什麼了,神神秘秘地!」

無病無暇回答,只見那灰色光團在大門口前後徘徊,好似不忍離去,「娘,咱們去看看。」

「好!」

關必惠和無病飛身而出,樊氏急道,「大晚上的,你們去哪?」

無病高喊,「娘,你去給爹爹再上三炷香,燒些紙錢。」

門口的灰色光團走出了大門,無病和關必惠齊齊追蹤而至。

樊氏狐疑着,心中有些嫉妒,「我的心肝小兒子,跟關必惠這麼親,哎,到底誰生得啊!」

樊梨尖叫起來,抱緊了樊氏的胳膊,樊氏吃痛,「怎麼了,梨兒!」

樊梨手指哆嗦著,指著前方,樊氏定睛望去,只見一個女人站在了身前,雙腳騰空,其人俏麗端莊,一身黑色衣袍,竟然是秦代貴婦的裝扮,這女子抱拳行禮,「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以往只知道兩個說法,一是萬物死則骨肉、軀體枯竭,身內赤泉能量散入虛空,與宇宙融為一體。二是,萬物外表消失,塵歸塵,土歸土。人之所以生,精氣也,死而精氣滅。能為精氣者,血脈也,人死血脈竭,竭而精氣滅,是故形體朽,朽而成灰,無以為鬼。沒想到,我總算遇到了真正的鬼魂。」

女子說完這些話,倏忽飛縱,一縷灰光追蹤無病、關必惠而去。

天地合氣,萬物自生。天地開闢,陰陽分體。萬事萬物,隨壽而死,至今以億億億億計,尤不可數,天地生靈,死後可有魂靈出竅,然其去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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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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