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澤和明月的番外:

衛澤和明月的番外: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

清秀的少年,從開滿紫丁香的小道慢悠悠地走回來,口中叼著一根綠油油的狗尾巴草,他的步履輕盈,狗尾巴草跟着那步子一顛一顛,倒像是活了似的。

「師父,我回來了。」少年推開門,見到桌上一大碗才蒸好的米糕,熱氣騰騰的,眼睛瞬時一亮,抓過一塊,也顧不得燙手就往嘴裏塞,香甜的米糕透出才出鍋的清香,他口齒不清地說道,「師父,這麼好吃,又是村口的李二姑送來的?」

「不是,是村尾的張四姐。」門簾一掀開,走出個白衣男子,那衣服已經半新不舊,依然刷洗得很乾凈,像是不會染上人世間的塵埃。

「師父,我說你成天在家也不出門,這桃花運怎麼就好成這樣子,她們成天給師父送吃的,送穿的,也沒見你有一點動心的樣子,嘖嘖,到最後還真是都便宜我了。」少年將肩膀上的竹筐放下來,「那些草藥一共賣了一兩七錢銀子,兩隻山雞是八錢銀子,下半個月的日子不愁過了。」

白衣男子走到桌邊,摸了摸桌沿,才慢慢坐下來,又摸到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他:「你再啰嗦下去,就該噎著了。」少年笑嘻嘻地接過茶杯,一口喝盡,才從懷中掏出一個包的很精緻的紙包:「師父,這個是做徒弟的孝敬你的。」

「茶葉?」白衣男子透過紙包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倒是好茶,沒白教你。」

「我就說那些李二姑,張四姐的,怎麼就不會學一學沏茶之道,否則啊,師父怕是早就動心了。」少年說完,一溜煙地跑到隔壁灶間去,賊兮兮地探出半個腦袋來,又說道,「我看那李二姑長得還頗有幾分姿色,我們師徒倆,窮得兩袖清風的樣子,人家李家好歹還有十畝良田,師父,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杯蓋準確無誤地朝着少年的額頭砸過來,他身手利落,看準了將茶蓋一把接在手中:「師父,小心小心,一兩銀子的貨色,要不是錢都花在這些茶具茶葉上頭,我看,這幾年光景下來,我們也能攢夠錢,換兩三畝地了。」

「不需要。」白衣男子說完這句,就懶得再開口,沉默地坐在那裏,良久良久。

少年時不時偷眼看他,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從灶間出來,走到他身後,殷勤地替他捶背捏肩:「師父的眼睛不好使,我這不是想找個人回來服侍師父。」

「有你服侍就足夠了。」白衣男子根本不為所動。

「我也要長大的。」少年哀聲嗷嗷叫。

「長大更好,更會服侍人。」白衣男子悠哉悠哉地回道。

「師父,我沒有比此時此刻更相信,你曾經是個天字型大小神棍人物,就你這氣定神閑的模樣,難怪當年,幾句輕描淡寫話就將權傾朝野的方大人,挑落下馬。」少年仗着他看不見身後,擠眉弄眼地說道,「當年,皇上給我安排的下場是什麼,師父,你知道嗎?」

「在為師被行刑的時候,你難掩心中痛苦,撞牆而死,皇上體恤你年輕不懂事,留你全屍,將你安葬在為師墓穴的旁邊。」白衣男子說着話,臉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撞牆?那死相可委實不好看,血糊了一頭一臉的,沒準連腦漿子都該出來了。」少年舔了舔嘴唇,忽而有些擔憂起來,「那麼姐姐是不是該傷心了?」

「傷心會慢慢減退的,到後來,她也會慢慢把我們兩個人都忘記的。」白衣男子的兩道好看的眉毛,終於皺了一下,「你今天怎麼這樣多的話,都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你問這些做什麼用!」

「師父,這些不是好幾年前,而是我們師徒倆上輩子的事情了,如今這世上已經沒有欽天監監司衛澤大人和他的小徒弟明月,只有在這個坡頭村裏,兩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命叔侄,我說當年師父你出宮時,就沒有帶一點兒細軟,一點兒都沒有?」少年明月的聲音漸漸高亢起來,「難道你就真的只帶了姐姐繡的一個荷包,再沒有其他的了?」

「家當不是當初都由你背着的嗎,你如何又來問我?」衛澤淡淡說道,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出了宮,落了腳,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沒有錢財卻是萬萬不能的,幸而明月得了他的傳教,身手不錯,心思也縝密,尋些草藥,打些野味,都是手到擒來,師徒兩個倒是沒有短過吃穿用度,其他的,他求的不過是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師父,家當是都交給我收著,所以,那天我見着從宮裏頭帶出來的包袱里有的信封的封皮,畢竟是跟了師父好些年,我算是看得懂,那上頭的花押是什麼意思,所以……」明月故意停下話來,不說了。

他這個師父,千好萬好,就是一張臉成年都是同個表情,也不過就是五官輪廓長得比平常人稍微齊整點,一來無錢,二來無趣,這眼睛也一日不如一日,打今年年初起,就壓根看不見東西了,那些大姑娘到底是看上師父哪一點,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你用那個帶着花押的信封做了什麼!」衛澤的身手實在是好過明月太多,不等明月反應過來,師父已經到了面前,一隻手張開,毫不留情的轄制住他的脖子,稍稍一使力,厲聲道,「快說!」

「師父,我透不過氣了,透不過氣。」明月覺得整個人都跟着衛澤手上的力氣加重被漸漸舉了起來,「我說,我都說,師父快放手。」

「明月小哥在家嗎?」這邊正僵持着,外頭傳來一聲清脆的呼聲,衛澤的眼睛微眯,手鬆開,明月狼狽不堪地丟坐在地上。

這還不能讓旁人看出端倪,他幾乎是手腳並用,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應着聲出去開門:「在,在,外頭說話的可是李二姑?」

衛澤站在屋子中央,他想要做出一個低頭去看手心的動作,等到眼帘一垂,才發現其實無論如何,眼前都只有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的。

明月在外頭和李二姑牽扯了幾句,李二姑羞紅著臉問他的叔叔是不是沒在屋中,怎麼都不出來說說話,明月抓了抓後腦勺說道:「叔叔就是這個脾氣,他不愛同人說話,和我也不愛說話。」

李二姑憋了半天才又道:「那麼張四姐來了,你叔叔可同她說話?」

「叔叔對誰都一樣,他眼睛看不見,所以話特別少,生怕說錯了得罪人。」明月到底是神棍的徒弟,說起這些話來,眼睛都不帶多眨一下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二姑說了兩句話,才發現自己的欣喜之情實在太明顯,趕緊地取出放在竹籃中的兩雙鞋,「這是我給你和你叔叔做的,尺寸也是我自己估摸著的,不知道對不對,要是合適話,下次我再給你們做。」

「李二姑的手巧,做出來的鞋子肯定合腳,那我就代我叔叔謝謝你的一片心意了。」明月收的理直氣壯的,反正都說是白送的,幹嘛不收。

「還有,你同你叔叔說,他眼睛不方便正是需要個屋裏人伺候在身邊,我,我不嫌棄他眼睛不好。」說完這一句,李二姑再掌不住羞紅的臉,小兔子似的跑了。

明月拿着兩雙鞋,一進屋,見到的是衛澤陰沉沉的臉色,他吐了吐舌頭,獻媚道:「師父,這是李二姑送你的鞋。」

「別說這些沒用的,那張信封呢!」衛澤的火氣壓根就沒褪下去,反而變本加厲了,他的眼睛不好使了,耳力更勝從前,方才兩個人的對話,一字不漏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寄出去了。」明月也來了氣,顧不上尊師重道了,「我把那張帶着花押的信封寄出去了,裏面只夾了一張空白的信紙,一個字都沒寫,師父的眼睛根本就不能寫字了不是嗎,師父說什麼姐姐時間長了,就忘了痛了,可姐姐是那樣的人嗎,她要是那樣的人,師父會心心念念想着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她!這些年都過去了,事情也過去了,我不過是想替師父給姐姐送個平安,她蕙質蘭心,見到了空白的信紙,應該就會明白,我們還好端端地活着,我不想看到她為了我們傷心,也不想看到師父天天傷心!」

說完這句話,明月自己先哭了起來,拍了門就走,將衛澤一個人留在屋中。

衛澤摸著桌沿,又慢慢地坐了下來,依舊是一聲不吭。

明月哪裏會得跑遠,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又蹭了回來,喊了一聲:「師父,我錯了。」垂手站在那裏,像個認錯的孩子。

「你沒有錯。」衛澤卻是笑了,眉梢眼角俱是暖意,「你說的沒有錯,都這些年了,我不該讓她心存遺憾,你做得很好,你的心胸比我的寬大,以後,師父不會再責罵你了。」

明月一聽衛澤的話,整個人都像只小狗一樣拱過來,在衛澤懷裏蹭來蹭去:「師父的眼睛,要是沒有用掉那三顆秘葯是不是能救回來?」

「也不過是拖得一段時日,你方才不是說了師父是天字型大小的神棍,泄露了天機,總會反噬到凡身肉胎上的,你放心,你什麼都看不出來,反而是好事,你的眼睛會一直好好的。」衛澤笑得很開心。「快,去給師父沏壺新茶。」

「師父,我會一輩子做師父的眼睛,不會離開師父的。」明月說着也笑了,算算時候,宮裏頭的汝月姐姐,應該已經收到信箋,姐姐,我和師父都很挂念你,一輩子都會挂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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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斗之極盛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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