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別營

第221章、別營

中護軍,資歷深重者為護軍將軍,屬於雜號將軍。

初置時職權為掌軍中參謀、協調諸部。后職權演變為掌禁軍、總統諸將,主持選拔武官、監督管制諸武將。

位卑,而權重。

僅「選拔武官」這項職權,就極容易通過為國掄才的機會,舞弊謀私,塑造忠於自己的軍事勢力。

因而,此職非心腹不可任之。

如江東孫策新喪后,周瑜以中護軍之職與長史張昭共掌眾事。

如大漢先帝劉備崩殂后,趙雲領中護軍職,掌宿衛宮禁及安京畿內外。

如今,設謀奪鸇陰塞且親自領軍策應的鄭璞,卸任平北將軍之職,改授為中護軍、加侍中、領丞相府司馬如故。

這樣的任命,莫說是鄭璞本人,其他大漢僚佐聽聞后都不由瞠目結舌。

既是驚詫鄭璞的命好,更是詫異丞相諸葛亮的膽大!

然也!

所有朝廷僚佐都覺得,丞相這次擢拔,實在是太敢放權了。

雖說,鄭璞的官職是從重號將軍轉為雜號,看似是貶職了,但實際上所掌的權柄卻是連前將軍魏延都得嘆一聲「後生可畏」。

先說相府司馬之職。

此職責乃是為丞相參詳兵事、領兵作戰,權柄大致與掌政務的長史相當。

於所有相府僚佐中,僅次於前、中、后軍師三職。

且受先帝託孤,丞相開府治事,領朝政,並宮中府中為一體,相府僚佐也隨之位卑而權重。

比如當今的留府長史蔣琬,就幾乎兼領着尚書僕射的職權。

其次,乃是侍中。

職權為侍從天子左右,出入宮廷,與聞朝政。

如今天子劉禪委朝政於丞相府,鮮少有自主決策之時,因而授予鄭璞算是「加官」,權當是示恩寵的。

但令人咂舌的是,丞相併沒有為鄭璞表請此職。

而是天子劉禪授命加的。

理由是這些年天子常與鄭璞通書信,私下常以事諮詢,是故方給以加官。

亦是說,作為大漢兩大權力中樞的相府與宮禁,鄭璞都被青睞有加!

最後,再結合中護軍「選拔武官」的職權,未來年輕一代將領皆出於鄭璞擢拔,所有朝臣都心有所悟——丞相與天子皆有意,為鄭璞的仕途輔路了!

不一定是繼丞相之後的權柄。

日後天子完全親政,大漢也不再設丞相之職。

但依著此情景,鄭璞會在天子的信重下,成為執掌舉國兵權的人。

比如大司馬、大將軍抑或者太尉等職,肯定能佔一個。

但如今,鄭璞才二十有八啊!

哪怕此子才高絕倫,亦沒有必要這麼早就作定論吧?

且鄭璞昔日就有過「睚眥必報」的名聲,如今年齒輕輕就得以掌臧否之權,萬一催生恣睢之心,寧是我大漢之福乎?

更深一層思慮,則是鄭璞乃益州士人。

有了選拔武官的權柄,委實是太容易培養自己的權勢了!

帶着這樣的想法,丞相將奏表讓成都朝臣共論時,許多人都沒有明言鄭璞不可;而是委婉的提出擢拔後進,不可操之過急,以免演變成為揠苗助長。

就連鄭璞的兄長,前不久授職為汶山太守的鄭彥,都連續數次上書朝廷聲稱不可,更莫說是其他老成謀國之臣了。

自然,贊同之人也是有的。

如趙統、張表、法邈以及已經遷職為益州治中從事的馬謖等。

但這幾個人的履歷不深,對朝政影響不大。

真正一錘定音,讓其他朝臣不復反駁的人,乃是大司農李嚴。

當朝臣群議紛紛,以鄭璞年歲太輕為由,請丞相不可擢拔太過時,已經開始處理一部分朝政的天子劉禪,便問及了同樣列班在朝的李嚴,對此是什麼意見。

李嚴以為可行。

且加了一句:「丞相既請之,陛下何所疑也!」

此話甫一落下,朝臣皆鴉雀無聲。

不能再掌兵權也好,左遷任閑職也罷,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李嚴是先帝託孤重臣的身份。

如今兩位託孤重臣都異口同聲了,他們還有什麼理由勸說?

而天子劉禪聽罷,眉毛微揚起。

旋即,便笑了。

他倏然想起來了,李嚴歸來成都后,常被他尋來宮中坐談,閑談時亦曾提及過蕭關大疫之事。

那時他聽聞后,不敢置信,還私下做書信給張苞確鑿了一番。

是故,丞相與李嚴皆聲稱可擢拔鄭璞,便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一個不愛惜自身羽毛、不顧有損陰德,但求為國裨益之人,若是還不能定為忠節之臣,那他還有何人可信之!

這個小插曲,正是促成他授命給鄭璞加侍中的緣由。

既然丞相都力薦了,身為天子的他也示意下。

讓其他朝臣知道,鄭璞不僅得丞相器異,亦然是簡在帝心。

這個任命傳到了隴右,就沒有泛起多少波瀾了。

久在前線征伐的將士,當然知道丞相對鄭璞的器重,以及鄭璞隨征以來,每每籌畫策算,幾無有遺。

軍中有功則賞,有什麼好奇怪的。

鄭璞接到詔令后,也同樣安之若素。

若是單單以「識人」論,如今世上何人比他更未卜先知?

且丞相此番表請他的官職,依舊是掌武事,不涉及政務,正好如他所願。

就是消息傳開后,張妍就不止一次抱怨,說這段時間藉著各種理由前來拜訪或送禮的人慢慢變多了,不勝其煩。

算是捲入權利決策后的必然吧。

八月初,鄭璞帶着扈從趕到六盤山西麓,諸葛丞相選擇的落營處。

此地丘陵起伏,溝壑縱橫,梁峁交錯,才剛入秋就已然很寒冷,而且晝夜溫差很大,極容易感染風寒。

源於山多川少、常年乾旱的干係,這裏沒有什麼人煙。

放眼望去,光禿禿的山巒上唯有些白樺、櫟樹、山楊與山柳等半死不活的交錯相顧;從北方呼嘯而來的朔風,席捲著黃土與枯葉漫天飛舞,不由讓人念起漢武帝《秋風辭》裏的「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在這種地方落營,最緊要的乃是水源。

督五萬大軍北來的丞相,將兵馬一分為二。

其中,自己所領的四萬兵馬,乃是沿着烏水的支流以武鋼車為依託落營。

沒有採石伐木等加固寨牆。

因為在必要的時候,丞相會沿着支流河谷殺向高平城,將逆魏的糧道斷掉。

另一萬步騎,則是依著長離水支流落營。

鄭璞對這裏頗為熟悉。

大漢第一次出兵隴右時,他與馬謖領軍扼守的地方,就在身後的五十餘里。

昔日逆魏張郃領騎兵繞后,亦是途經此地與魏平等人會合。

對,丞相別遣萬人在此落營的緣由,就是為了防備逆魏曹真遣人襲擊蕭關後方;以及策應駐守在阿陽城的吳班部,共同遏制逆魏長驅入略陽襲擊隴關道的可能。

但如今在營寨內的,分別為劉敏統領的一千五百屯田兵、州泰剛擴招至三千的本部以及劉林的五百重步卒。

曾經任職玄武軍護軍的劉敏,再次成為鄭璞的部將。

緣由是替代張苞統領甲騎的張特以及熟悉烏水河谷的梁元碧,都被丞相臨時調遣入中軍了——這裏只需堅守即可,他們留在此地也無有用武之地。

另外五千步騎,則是姜維所督領的護羌營。

他還需十餘日才能趕至。

繞后奔襲鸇陰塞之戰,姜維的本部僅剩下兩千餘人。

是故,他歸來隴右後,便受丞相之命回到隴西臨洮的牧馬場,招募羌胡部落的族人入護羌營。

募兵的過程頗為順利。

一來,是如今姜維在羌人部落中名聲很盛。

以力稱雄、以戰死沙場為榮的他們,覺得追隨姜維而戰的人生,要比留在河谷里牧牛羊要精彩得多。

另一,則是丞相略施手段,便讓化外白馬種羌以及湟水河谷內的羌人部落首領,不僅沒有阻攔族人離去,反而慫恿他們成為大漢的義從。

為了擴大與大漢的貿易物品份額,如水精、玳瑁、軻蟲、蚌珠與珊瑚樹等。

然也,在戰馬貿易中,東吳用來抵充糧秣的浮華不實之物,丞相將之用來作為朝廷對羌胡部落的賞賜了。

這些西北沒有的稀罕物,備受羌胡部落的貴人追捧。

甚至,不少部落貴人願意以兩百隻羊或者三匹戰馬,只為求購一顆品相良佳的蚌珠。

但仍舊是有價無市。

曾經自比管仲的諸葛丞相,自然不會忽視如此為國斂資財的良機。

當即便嚴控東吳這些浮華物資的流通,而且尊從「物以稀為貴」的法則,將這些物品僅售賣給與大漢朝廷友善的部落。

維持良性貿易之餘,還能安撫地方。

如今姜維募兵,便迎來了裨益。

不管哪一個部落,只要有十個族人願意從軍,大漢朝廷便額外賜一顆蚌珠給其首領,作為他們「忠君愛國」的嘉獎。

是故,護羌營應募者如雲。

而姜維遲遲未至,乃是那些新卒家眷的安置耽誤了時間。

但士卒補充順利,並不代表着鄭璞與姜維就能對堅守別營高枕無憂。

他們麾下合計的萬人,僅十之三四是歷經過戰事的老卒!

戰力堪憂。

若是有充足的時間,以老卒領新卒演武,相互磨合結陣作戰,以姜維與鄭璞的能力,日後肯定能得到一支精銳之師。

但若是逆魏直接大舉來攻,戰損超過兩三層,恐怕就要迎來士氣大崩了。

彼逆魏大司馬曹真,會遣大兵來攻此別營嗎?

當姜維領軍至時,便一直與鄭璞商討這個問題,推演着如何應對最壞結果。

就是每每推演完后,兩人都不由露出苦笑。

秋,八月中旬。

已然領着中軍在高平城外駐紮的曹真,細心的聽着斥候們打探的軍情。

待得知長離水支流漢軍的別營,飄揚著鄭璞與姜維的將旗時,雙眸瞬息間閃過了一縷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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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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