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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董桑的詢問,謝亦先是一愣,旋即微笑着說道:「不會,隊里的事有別人幫忙處理,案子那邊也主要由刑偵支隊和緝毒支隊負責跟進,和我這邊沒什麼關係。這段時間我都會待在這裏陪着你,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董桑還是不能放心,黛眉有些憂慮地蹙起,「是不是我哥跟你說了什麼?我哥那個人的個性你也知道,有一點事就要鬧得風風雨雨,他跟你說的話你當耳邊風聽聽就行,不用真的放在心上,也別真的為了我把支隊的事推掉……畢竟還是工作比較重要,我能理解。」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比較小聲,也盡量壓抑了情緒,但還是忍不住帶出了幾分苦澀,眸也低垂了下來,不再看向謝亦。

「沒有的事,是我自己要留下來的,和你哥哥沒有關係,你不要多想。」謝亦依然保持着溫和的微笑,抬手伸向董桑,似是想要撫摸她的臉龐,但最終在離她還有毫釐之距時停下了指尖,轉為拂過她耳畔處的一縷碎發,收了回去。「時間不早了,覺得困的話就躺下休息吧,我就在這裏陪着你,哪也不離開。」

董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他都已經這麼說了,她就算有再多的疑問,也只能往心裏吞,除非她把話完全說開,詢問他到底是為什麼留下來的,是不是因為覺得愧疚,覺得她之所以會遭受這場折磨全都是因為他的錯誤,所以他想要補償、想要贖罪,這幾天才這麼用心地照顧她。

但一來她不想這麼做,害怕真的問出來了,會得到血淋淋的事實真相,把這幾天虛假的溫馨氣氛全都撕開,即使是包裹着甜蜜糖衣的謊言,她也還是想多嘗幾天的,嘗到那層糖衣全部融化掉、不能夠再自欺欺人為止;

二來,就算謝亦是真的為了補償贖罪才留下來的,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意識到這一點,畢竟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對她的一份真心,她這麼貿貿然地說出來,只會讓他感到疑惑和煩惱,不如不問。

……反正她也不可能永遠住在醫院裏,等到她傷好出院回家的那一天,他們還是可以繼續探討這個問題的……和離婚的事情一起。

就這樣,懷抱着一半憂傷一半甜蜜的複雜心情,董桑漾起一抹乖巧的笑,點點頭,嗯了一聲,躺下靠在枕頭上,把肩膀縮進被窩裏,合上眼睡覺了。

謝亦在旁邊坐着,聽着她的呼吸漸趨平穩,看着她的黛眉舒緩鬆開,把眉目間掩藏的最後一絲憂愁散去,就知道她已經睡熟,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的表情才會這麼安詳放鬆,白天的時候她雖然也在笑着,但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有時背對着她做些什麼事情,偶然間一個轉身回眸,就能看見她在凝眉注視着自己,清麗的眉眼間俱是化不開的濃濃愁緒,在發現自己的目光后又立刻轉為一個笑容,燦爛明麗,彷彿剛才那一瞬間的憂愁只是他的錯覺,實際上她一直都很開心,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但是怎麼可能,不說他們倆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婚姻關係,就說之前的那場倉庫遭遇,她都不可能這麼快走出陰霾,不留下一絲陰影,她所有看似明朗的笑容,都只是裝出來讓他安心的假象而已。

可是……她到底在煩惱着什麼呢,是倉庫里的那場遭遇?還是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亦或者是他給她帶來的厄運?

謝亦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只能把疑慮壓下,和董桑一樣佯裝出一副鎮定無事的模樣,安穩着她的心的同時也安穩著自己的心,只在妻子睡去的夜晚逸出幾聲悄然的嘆息,流露出一點心底最深處的真實情緒。

十月中旬,天氣已經開始逐漸轉涼,尤其是在晚間,秋風一吹進來時,滿室都是清涼的桂花香味,讓人在沁香撲鼻的同時也感到一陣涼快舒爽。

董桑比較怕熱,但她又不喜歡開着窗睡覺,說是這樣會讓她想起之前看到過的某個懸疑推理劇裏面的情節,比如犯罪分子趁著被害人熟睡的時候爬床進入房間行兇割喉什麼的,所以每當天一黑下來,謝亦就會過去把窗戶關上,轉而啟動空調,用這種方式來調節室內溫度。

不過新京一旦入秋,晝夜溫差就會變大,也許白天還熱得要穿短袖,晚上就冷得想裹被子了,很容易患上感冒,尤其董桑還是病人,免疫力差,謝亦在這方面就格外注意,看她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往被子裏鑽,就傾身給她掖了掖被子,又把空調溫度往上調了兩度,防止着涼,這才重新坐回床邊,看着她的睡顏怔怔出神。

董桑睡得很安穩,不知道是因為有他在旁邊陪護的緣故,還是白天打的點滴和吃的葯里都加了助眠成分的原因,謝亦很希望是前者,但心裏清楚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畢竟在事發之前,他們兩個都已經要準備離婚了,理由還是她對他的感情變淡了。

想來,在妻子的心中,他這個不守信用的丈夫已經沒什麼重要的地位了,現在又多了一重招災惹仇的罪名,也許等她病好出院,就會迫不及待地跟自己離婚了吧。

謝亦在心裏苦澀地想到。

至於這幾天她對自己迴光返照一樣的親密態度……則是更讓他擔心的一件事情。

創傷后應激障礙,這個詞他很熟悉,大學里專門有老師講過這個,進支隊后更是親眼見過幾例,無一例外都是在執行任務的途中遭受重大傷害,或者目睹了什麼血腥的場面,愈后心理遲遲不能走出來,最終無奈遠離了崗位,遠離了特警這個職業。

他曾經想過自己會不會有得這個癥狀的一天,為此還閱覽過相關方面的論文書籍,沒想到他沒遇上,他的妻子卻得了這個癥狀,並且源頭還是在他這邊,老天爺還真是愛給人開玩笑。

雖然醫生說了董桑目前的癥狀很輕微,只需要多多陪伴在她身邊就好,不用介入什麼特別的心理引導,但這種事謝亦哪裏放得下心,昨天他只不過是出去晚回來了一會兒,就接到了董桑打來的電話,而對方在電話里雖然沒有明說,聲線也盡量壓得平穩了,但他還是聽出來了她話里隱含的顫抖,那一瞬間他簡直想飛奔回到病房,把她緊緊擁入懷裏安撫安慰,再不離開。

想到當他回到病房,妻子強裝出一臉乖巧笑意迎接他的那個畫面,謝亦心裏就泛起一陣陣的抽疼,心疼她受到的一切遭遇磨難,更痛恨自己的無力,在這種重要的時候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裝着什麼也沒發現的樣子和她一塊微笑。

她現在還在住院中,有醫生的治療,他和董方塵、還有蘇冰兒等人的陪伴,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片刻也離不得人,等到她出院回家……和他離婚之後,她又該怎麼樣一個人度過?回雲州和她哥一起住嗎?還是……再重新找一個能照顧她一輩子的人?

最後一個猜測讓謝亦心中一顫,強行打斷了這個想法,轉而把注意力移到別的事情上面,但不管他怎樣努力,「董桑會找個人再嫁」的念頭都始終攀在他的腦海里,甩也甩不掉,最終促使着他站起身來,離開病房到了外面,想吹吹冷風冷靜一下。

好在董桑服用了藥物,前幾個小時都會睡得很沉,不是特別大的動靜就不會醒,他可以放心離開一會兒,不用擔心再發生像昨天一樣的事情。

住院部的一樓大廳設有自動販賣機,謝亦在上面點了一罐咖啡,準備用它來清醒一下頭腦,而正在他彎腰拿起來時,忽然聽見後面傳來了一聲招呼:「謝隊長?」

他有些疑惑地轉頭回望,就見刑偵支隊的隊長秦深和緝毒支隊的隊長吳勁並排站在一塊,含着淡淡的微笑看向他。

「秦隊長?吳隊長?你們……」他心裏微微一突,目光不解地在兩人身上打了個來回,「找我有什麼事嗎?」

晚上八.九點,這可不是什麼好時間,通常來說,只有特別嚴重的事情才會讓兩名支隊長同時在這個時間點出現,是文吉那邊——?

「哦,沒有,謝隊長,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來找你的。」吳勁連忙解釋,「我和秦隊長是來看幾個處於治療中的犯罪嫌疑人的,剛看完下樓,就正巧在這遇上了你,所以向你打了一聲招呼。」

「原來是這樣。」得知他們不是來找他的,謝亦在心裏鬆了口氣,面上也帶出了一個真誠的微笑,「那兩位現在事情都辦完了?」

「辦完了,磨了三個小時,終於把那幫孫子的嘴給撬開了。」秦深有些不耐地呼出口氣,「家裏老婆還在挺著肚子等我,我卻要在這邊跟群孫子耗時間,真是想想都讓人煩躁。吳隊長,下次再有這種事情別叫上我,我可沒你那麼好的耐性。」

「好,我知道了,這次不好意思,麻煩秦隊長你了。」吳勁笑着回答,從兜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秦深,「來一根,去去晦氣?」

「不了,這玩意我戒了幾年了,早不抽了。」秦深推手拒絕。

「這麼年輕就戒煙了?」吳勁有些意外,「不錯啊,秦隊長,自制力比我強。」

「哪啊,還不是家裏那位不讓抽,管得可嚴了,剛談戀愛那會兒就讓我戒煙,買了一大包戒煙糖來給我吃,險些沒吃出個糖尿病來。」

「那你可真是不容易。」吳勁感嘆了一聲,又湊近問他,「沒私下裏抽過?」

秦深搖搖頭:「她對煙味過敏,不敢抽。」

「嗯,那是不能抽。」吳勁理解地點點頭,不再把香煙推銷給對方,轉而看向謝亦,「謝隊長你呢?」

「不用了,我喝咖啡就行。」謝亦指指手裏的咖啡罐頭,「不抽煙。」

吳勁奇了:「難不成你也被你家老婆管着,不許抽煙?」

「沒有,是我本身就不抽煙。」謝亦笑着解釋,「沒這個習慣。」

吳勁就嘖了一聲:「看來特警支隊的活比我們要輕鬆,連抽煙的習慣都沒有養成,謝隊長,你很幸運啊。」

謝亦笑了笑,沒說話。

幸運嗎?沒想到這個詞居然還有和他沾邊的一天……想來也只有不明內情的外人才會這麼覺得了,如果吳隊長知道了發生在他和他妻子身上的事,估計剛才的說詞就要反著來了。

三人邊談邊說着往外走去,來到住院部大廳的外面,吳勁又談了幾句,就走到一旁的吸煙角去抽煙了,留下謝亦和秦深站在一塊,在深色的夜空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謝亦不算是個多麼健談的性子,這一點特警隊的人都知道,而作為和特警支隊多次合作過的刑偵支隊,秦深也差不多摸透了他的性格,沒指望兩人間的氛圍能有多活絡,但還是覺得今晚的他沉默得有些過分了,就秉承著同事之間的情誼問了一聲:「怎麼,有心事?」

謝亦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就在秦深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忽然開口說道:「秦隊長,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秦深示意他問。

「我聽你之前說,你太太正在懷着二胎,想必你們結婚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那你是……」謝亦斟酌著語句,「怎麼平衡家庭與工作之間的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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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前我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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