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六)

宋宋(六)

《別枝》/荔枝很甜

很快,金銀湖的事便沒了下文,宋宋一顆心落定,行事愈發小心,且霍嫚知曉此事,也總算收斂許多。

如此一來,她的安生日子,一晃便是三四月,脖頸一抬,便能對上頭頂正盛的日頭。

炎炎夏日,御乾宮附近專劈了一座涼亭,亭下正是冰冷的錦鯉池,池水從山間引來,甚是涼快。

宋宋一雙赤足在水中蹚著,握著玉制的扇骨一搖一晃,一隻手撐在身後,仰頭閉眼,似是舒坦地快睡過去了。

明月仔細盯緊她,生怕她一個無意便要跌進池裏。

倏地,一片陰影落下,明月仰頭望去,頓時神色一變,話聲未出口,便被男人一記目光給摁了回去。

她福了福身子,識趣地退下。

聞恕臉色不算好看,但不知眼下的人有怎樣的神力,他垂眸站在這兒看上一陣,心下那簇怒火仿如被一陣清泉澆滅,無聲無息。

許是男人的目光過於專註,正享清風拂面的姑娘緩緩睜了眼,影影錯錯的光影中,那俊冷的五官叫她驀然回神,忙從石岸上爬起來。

緋紅裙擺沾了水,那一圈的紅比其他地方還要深上幾分,倏忽落下,遮住白嫩的腳腕和玉足。

單單瞥了他一眼,宋宋便大抵知曉,他多半是從御書房來,且又受了不少的氣。

姑娘抬起那隻浸過泉水、冰冰涼涼的手捏了捏男人的下巴,「你不許朝我發脾氣。」

聞恕的脾氣實在也算不得好,且他情緒差到極致時,也難免連累了旁人。

宋宋是吃過虧,才如此學乖了。

是以,男人一聲輕笑落下,拉着她的冰涼小手一併坐在石岸上。

姑娘歪了下身子,將腦袋擱在他肩頸上。

明月在後頭瞧著,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眉間難免添了幾許愁慮。

她素來掩不住心思,支支吾吾到夜裏,趁為她寬衣時,才小聲問上一句:「姑娘,您是不是,是不是……」

宋宋好笑地揚了揚眉頭,「是不是什麼?」

「是不是喜歡上皇上了?」明月閉着眼問。

良久的沉寂,她又不得不將眼睜開,就見自家姑娘的嘴角一寸一寸放平,神色盡斂,明月的呼吸都凝滯了。

「你會告訴霍姑姑么?」

話落,明月便知曉了答案。

主僕二人對視良久,明月搖搖頭,「不會。」

「姑娘,您可想過,其實……其實一條路,本也不必走到死,換條路試試呢?」

見聞恕來,明月立即住了嘴,深深瞧了她一眼,堪堪離去。

然,為她這句話,宋宋翻來覆去,一晚不得安分。

男人摁住她的腰,皺眉道:「怎麼了?」

四下無光,她在一片昏暗中仰起頭來,一張嘴開開合合,良久,輕輕道:「皇上,我若做錯事,你會生氣么?」

聞恕疲倦地掀了掀眸子,似是敷衍道:「不會。」

隨即拍了兩下她的背,便沉沉睡下。

-

許是心下存了心思,近日霍嫚交代的事,十樁里她只做了兩三樁,還是最無關緊要的兩三樁。

霍嫚的眼睛何等毒辣,蛛絲馬跡中亦能抽絲剝繭。

且這種事,她見得多的,不足為奇。

這日,明月神色略微慌張,腳步匆匆繞到殿內,朝着那對鏡梳妝的女子道:「姑娘,霍姑姑差人傳話,亥時一刻,至金銀湖一趟。」

宋宋一頓,敷衍地應了一聲。

無非又是像往常那樣,差宮女傳話給她罷了。

然,她與明月都萬萬沒料到,此次侯在金銀湖畔,一身宮女打扮的人,竟是霍嫚。

見她神情訝然,霍嫚嗤笑一聲,將要事交代完后,她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的姑娘。

她一手教導的姑娘。

宋宋攥緊手心,硬著頭皮道:「姑姑還有別的吩咐?」

「宋宋啊。」霍嫚將一隻手搭在她肩頸,分明沒用多少力,卻壓得眼前的人垮了半邊肩。

霍嫚笑道:「你知他如今在朝中是腹背受敵,多有不易,可不都是拜你所賜。」

宋宋一怔,緩緩望向霍嫚,像是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霎時間,清醒萬分。

點到即可,霍嫚勾了勾唇,隨即又將目光落在她小腹上,「你這肚子,倒是半分都不爭氣。」

分明享的是獨寵,卻偏偏懷不上孩子。

霍嫚略有不快,但這事終究急不來,她只好先行離開。

眼看霍嫚的身影消失在金銀湖邊,迎著盛夏毒辣的日頭,宋宋身影一晃,渾身打顫,嚇得明月驚呼一聲,又怕引來宮人,忙咽下聲音。

好容易回到御乾宮,卻見這個時辰本不該在此的男人,正背身翻著書頁。

宋宋緊繃的身子一松,猛然捂住唇,彎腰扶住門框,嘔了好幾聲。

宮人紛紛圍了上去,她這偶然嘔兩聲,卻不得不引人遐想。

須臾,便有小宮女前去請了太醫。

聞恕接過掌事姑姑遞來的茶水,轉而擱在她面前,捏了捏她的虎口道:「好端端的,臉色怎麼這麼白?」

她抿了抿唇,嬌氣道:「日頭底下站久了,犯暈。」

說話間,太醫已至。

宋宋伸出手腕,太醫兩根指頭往脈搏處搭了一下。

驀地,太醫收了手,道:「回皇上的話,酷暑難耐,宋宋姑娘身子嬌弱,中了暑氣,並無大礙。」

聞言,聞恕頓了頓,「嗯」了聲,緩緩頷首。

許是因霍嫚那席話,姑娘一整日都神色懨懨,早早上榻歇下。

夜裏聞恕來,她強打起精神同他撒了個嬌,便背身闔上眼。

倏地,那隻橫在她腰間的手探進,掌心覆在她肚皮上,來來回回摩挲。

宋宋動下身子,「皇上?」

「嗯。」男人低低應了聲。

良久的沉寂后,他清冷低沉的嗓音緩緩道:「今日太醫來時,朕還以為你有了身孕。」

背身的姑娘身形一僵,呼吸停滯了一瞬,試探道:「皇上想宋宋有孩子么?」

「想。」意料之外,這聲回應幾乎是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聞恕將她身子掰過來,望着她那雙杏眸道:「朕會很高興。」

他低頭去看她白白凈凈的肚皮,忍不住又用指腹蹭了兩下,倏地一笑,道:「給朕生個孩子罷。」

姑娘怔怔地看着他的動作,鼻尖驀然一酸,鬼使神差地應道:「好。」

翌日,黃昏時刻,金燦燦的餘暉從支摘窗外投落一地,宋宋倚在窗邊,瞧見不瑤妃提着食盒來,叫御乾宮的掌事姑姑給勸了回去。

離開前,還恨恨地望窗內瞪了一眼。

瞧她的口型,應是在罵「狐狸精」,宋宋唇角彎了彎,笑盈盈地回望過去,氣得那華服女子跺了跺腳。

此時,明月在後頭喚了她一聲。

幾乎是同時,宋宋的嘴角瞬間放平。

她回過身,明月手中捧著個楠木托盤,上頭擺着一碗溫水和一個錦盒,錦盒上頭,嵌著一枚小小的藥丸。

明月眼眸酸澀,帶着哭腔低聲道:「姑娘,這葯一旦服下,您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您可要三思啊。」

「嗯。」

見她端起瓷碗,明月口吻愈發着急,「姑姑不是說,姑娘若懷上龍嗣更能事半功倍,您何苦——」

「你下去罷。」宋宋皺了皺眉頭。

須臾,藥效發作,她隱約覺得身子有些刺痛感,不得不趴在窗枱熬過這片刻。

臂彎之中,「啪嗒」一聲,一滴淚打響了青磚,她怕極了明月話里的「事半功倍」,也怕極了聞恕那句「朕會很高興」,真真是怕極了……

-

夏去冬來,四季疏忽而過,御乾宮外的綠植已換了一波又一波。

自九月時宋宋因梨花大病了一場,花房的宮人對這花花草草便愈發上心,每每更換花草時,總要問上一問,以防這嬌貴的宋宋姑娘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怪病。

聽外頭花盆挪動的聲響,姑娘下意識偏了偏腦袋,聞恕手中那根螺子黛便畫偏了地兒,在她太陽穴上筆直橫了一道。

宋宋「嘶」了聲,忙拿過小銅鏡照了照面,於是抬手遮住眉眼,嗔道:「皇上!」

男人低低的笑了兩聲,握着她的手腕拉下,指腹在她太陽穴那道黑線上擦了擦,「誰讓你亂動的,怨不得朕。」

宮人擰乾了帕子遞上,聞恕捧著這張如畫容顏,仔細擦去她眉尾的瑕疵,又重新着手給她細細描眉,極富樂趣。

其間,時不時響起兩道「嘬嘬」聲,惹人臉紅心跳。

此時,屋中炭火燒暖,窗外大雪紛飛。

一室靜謐,一男一女擠在貴妃椅上,如此冬景,美好得叫人不忍出聲打擾。

眼看有不識趣的小太監上前,盛詮忙揮手示意他退下。

悄聲到了門外,小太監見盛公公來,忙道:「諸位大臣在御書房候了半個時辰,都說要見皇上呢。」

盛詮嗤了一聲,進宮來的,誰不是要見皇上,這還用得着說么。

可那幾個成日成日往御書房跑,回回見過那些個朝臣,皇上哪回能有好臉色?

昨兒剛因戰事不利動了怒,御乾宮伺候的宮人無辜受累,挨了好幾個板子,好容易宋宋姑娘哄住了人,這會子再去將皇上拉到御書房去……

這差事,誰愛干誰干,他是不幹的。

盛詮揚起腦袋,問宮人道:「皇上上月命內務府給宋宋姑娘造的手釧,你去瞧瞧好了沒,可別偷懶咯。」

「欸。」

說罷,盛詮拍了拍腦袋,道:「誒喲!瞧我這記性,皇上昨兒剛吩咐,將宮裏新進的雲錦被換上,說是硌得慌。」

小宮女忍不住嘟囔道:「兩層蜀錦還硌呢?定是宋宋姑娘吧,她可真是愈發嬌氣了……」

擱誰,誰能不眼紅?

盛詮嗤她,「皇上願意疼著,你們那點子心思,都給我憋回去。」

小宮女不情願地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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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大修過,但是主要的劇情走向不變,沒看過的小可愛可以重新看看,閱讀體驗不太好,對不住大家,之後盡量都不大修了TvT

現在故事已經是宋宋進宮一年多,我jio得很快能寫完=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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