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擲

孤注一擲

「阿彌陀佛,不知陛下招貧僧進宮有何事情?」

祁肅帝看着站在御書房下首中央的覺遠,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袍子皺皺巴巴,頭頂因為十幾日沒有刮剃,長出了短短的黑髮,下巴處也有一層青色的鬍鬚,腳上帶着鐐銬。

可形容上的狼狽,仍無損他氣質的芳華,他低頭稽首從容不迫,仍是那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僧。

「覺遠,當年你以一普通僧侶的身份,前往爆發了瘟疫的江東靖州城,施凈水救了城中五萬百姓,被稱作菩薩下凡,從此被奉為大祁的聖僧。」

祁肅帝把書案上的一本小冊子扔在了覺遠的腳下,:「這是藥王谷弟子入門必學的《典醫錄》,裏面記錄了五百多種常見病的醫治方法,是藥王谷百年來出的醫學奇才被稱為小華佗的李覺源所著。

這個李覺源二十五歲離開藥王谷,音信全無。自此世間少了一位神醫,而多了一個叫做覺遠的和尚。

而你在靖州城施的所謂菩薩凈水,其實就是你研製出的治療瘟疫的藥水,你裝神弄鬼,如此沽名釣譽,欺瞞天下人。」

天子之怒,雷霆之威。

書房裏的其他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覺遠卻依然面色平靜,合十道:「出家人講究四大皆空,六根清凈,對貧僧來說,李覺源已是前塵往事,但是貧僧當年在靖州城確實假託了菩薩之名,此乃貧僧造業,等貧僧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接受懲罰。」

「四大皆空、六根清凈?」祁肅帝看了覺遠俊秀的容顏,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男子與杜素雲更是相配,如果杜素雲不進宮的話,他們兩個必是神仙眷屬。

祁肅帝只覺得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他忽然推開了椅子站起了身,指了覺遠怒道:「你也敢說這樣的話,你存心接近朕,不就是為了你與杜素雲的那個孽種嗎?」

祁肅帝看着從進屋來便一直雲淡風輕的覺遠忽地抬頭看了他,他的目光清涼如水,帶着瞭然的一切:「陛下,您已經知道素雲是貧僧出家前的師妹與未婚妻,但是貧僧與素雲從來清清白白,沒有半點超越禮法之行為。

從那她進宮與您有了情緣之後,素雲與貧僧來講就是一位故人罷了,貧僧只是受故人所託來照拂她的兒子一二而已。

而陛下,您已經被您心中的障業遮住了眼睛,你用心去看一看,謙王殿下的形容、脾氣,他是不是您的兒子,您應該是清楚的。」

祁肅帝看着覺遠悲憫的臉,慢慢的有些頹喪的坐回了龍椅上。

這麼多兒子,他對寧瑒是最喜歡的,不僅僅因為寧瑒是素雲與他的孩子,更是因為寧瑒是最像他的那一個。

寧瑒長得並不像杜素雲,而是與他年輕時是一模一樣。

秉性也是一樣的,一樣的喜歡練武,這麼多兒子,只有寧瑒繼承了他的衣缽,成了帶兵打仗的武將,脾氣更是像年輕時的他,一樣的火爆恣意,膽大妄為。

這也是這麼多天,他只把寧瑒關起來,而沒有殺掉的原因,寧瑒叫了他二十年的父皇,他從心底不願相信,這不是他的兒子。

「陛下,佛家講究因果輪迴,貧僧就要開始新的輪迴了,貧僧想見一見謙王殿下,殿下是最無辜的一個,他無法選擇他的出身,但他應該知道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旁邊聽着的太子寧璟,忙要上前阻攔,祁肅帝擺了擺手,讓他不要說。

他這個大兒子,性格溫潤柔和,做事沉穩公正,從做了太子以後,聲譽一向是好的,被視為是明君之選。

可是祁肅帝知道,在寧璟心中,手握百萬雄兵的寧瑒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他是懼怕寧瑒的。

果然他的兒子也是像他和他的兄長們一樣,像這百年來所有的帝王之家一樣,為了這皇位弟兄鬩牆,手足相殘。

不過即使現在,就是寧璟也是不敢建議他貿然殺掉寧瑒的,因為大祁朝還沒有人能替代寧瑒戰神的地位。

恐怕寧瑒一死,北胡就會撕毀簽訂的條約,攻打大祁,包括西詔和前朝餘黨也都會蠢蠢欲動,那麼大祁就是四面受敵了。

這樣看來由覺遠去見寧瑒,把這一切說出來,反而是最好的人選。

覺遠看着毓秀宮外宮內層層嚴密守衛的御林軍,心中嘆息,飛鳥盡,良弓藏,歷史上寧瑒這種功高蓋主的武將,幾乎都沒善終的。

等進了屋,覺遠看着剛從床上坐起來,睡眼朦朧的寧瑒,忍不住合十微笑道:「殿下,怎麼也睡起懶覺來了。」

寧瑒拖拉着鞋,站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媽蛋,他可記得他的大寶貝是十分能睡懶覺,叫都叫不醒的。

看着她睡懶覺是可舒服的,怎麼到了他這裏,只睡了這幾天,就腰酸背痛的。

誒,看來他就不是享福的命。

哼,寧璟派人將他的大寶貝也弄進宮來,不過還算伺候周到,若是等幾天,他見到他的大寶貝,他的大寶貝瘦了,他是必要好生修理修理寧璟。

「你這老和尚怎麼來趟這趟渾水了?是寧璟逼你的?」寧瑒看了形容憔悴的覺遠,示意他坐到榻上。「本王這裏沒有什麼茶水招待你。」

覺遠看了臉頰有些消瘦的寧瑒,:「那這六日殿下吃喝的是什麼?」

「本王辟穀,這幾日不吃不喝。」

覺遠知道寧瑒這是怕人在他飲食中下毒。

寧瑒看了覺遠略帶心疼的表情,不以為意道:「你這老和尚,不是總辟穀嗎?還說辟穀好。

本王就是這幾日闢辟穀玩玩,你這麼瞅本王幹什麼?本王在作戰時,兩三天不吃飯也是有的,等出去吃回來就可以了。」

覺遠笑:「殿下心裏有數就行,還得注意照顧好身體。」

「媽蛋,本王什麼時候沒有數了,寧璟讓你來幹什麼,你快說,然後趕快走,本王還得睡覺呢。」

覺遠合十,眼底有淚光閃過:「殿下,貧僧是要走了,走之前,貧僧有些話要與你說的。」

寧瑒歪倒在床上:「你這老和尚,今天怎麼這麼奇怪,本王就是在這裏休息上幾日就出去了,你弄出這副模樣幹什麼?

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是聖僧,誰若是不要命的招惹了你,等本王出去一定會代替菩薩收拾他們的。」

覺遠微微笑了,寧瑒一直都是這樣,他看上去像只脾氣不好的刺蝟,總是扎人不留情,可是他對他要保護的人,心底卻是一片柔情的。

「殿下,那貧僧便說了,貧僧俗家的名字叫李覺源,是當年藥王谷的藥王坐下的大弟子,有一年,師父五十大壽,他的師兄江北神醫杜老先生派了孫女還有弟弟來藥王谷賀壽,那孫女名叫杜素雲,待到她十三歲時,她與我定了親。」

「什麼?」寧瑒支起身子,驚訝的看着覺遠,他與覺遠三歲相識,母妃和覺遠從來沒有告訴他,他們兩個竟是認識的,還曾是未婚夫妻。

隨着覺遠的講訴,寧瑒心中是越來越是震撼,他本以為此次是寧璟抓了他什麼錯處,弄了這麼一出,過兩天父皇不生氣了,也就沒事了。

可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段往事,:「你說,他們是懷疑我不是皇子,是母妃與你的孩子。那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兒子。」

媽蛋,老子長到二十多歲,竟然不知道自己爹是誰了!

覺遠看着寧瑒肖似祁肅帝的眉眼,他其實多麼希望寧瑒是他兒子,是他的血脈。

「寧瑒,當年你母妃與陛下第一夜就有了你,你母妃是學醫的,她懷着報仇的心,是不想與陛下有任何牽連的,但是她又不舍你。

後來她向菩薩許了願,如果她弄三次,都不能流產的話,就把你留下。

寧瑒你在娘胎里就是堅強的孩子,你母妃跳繩,捶肚皮、甚至聞了麝香,你都沒有事情,但是你母妃卻因此傷了身子,你也是胎象不穩,因此而早產。」

原來他早產竟是如此,寧瑒忍不住大叫:「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是讓我知道,我其實是不應該存在在世上的,是連自己母親都厭惡的孩子嗎?」

「不,不是的。」覺遠嘴唇顫抖著:「寧瑒,你的母妃是愛你的,她若真的想辦法用藥的話,你就是生下來,也是活不了的。

她為了生你,大出血差一點死了,而且也沒有按照之前我與她的約定,假死出宮,因為她想留在你和你父皇的身邊的。」

一個帝王、一個英雄,拱手江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寵愛,讓杜素雲一個花季的女子慢慢的沉淪了。

覺遠的心微微的疼,若早知如此,他不會在她在藥王谷學習時充當她師父的角色,他不會與她定親后,還把她當孩子般嚴厲管教,他一定不會讓她進宮的。

……可惜啊,歲月無法回頭。

當他知道她愛上了祁肅帝,不忍看她痛苦,還親自去調查了當年杜家滅門的事情,告訴她祁肅帝並不是她的仇家。

可是那時她已經與祁肅帝一分兩斷了。

她去世前,把寧瑒託付給了他,如今他也要登極樂世界了,還好,他沒有辜負她的囑託,他可以去找她了,下輩子他一定要緊緊拉住她的手,再也不讓她走丟了。

「所以,我三歲時那場大病,是母妃故意弄出來的,好讓你進宮把我醫治好,然後讓我做了你的俗家弟子。」

「是的,殿下,雖然這麼多年,你也沒有叫過貧僧一聲師父,但是貧僧很高興,你長成了你母親想要的模樣,你也成了大英雄,也要娶妻,也要生兒育女了。」

媽蛋,媽蛋,寧瑒在屋裏轉了兩圈,怪不得母妃生辰與皇家玉碟上的生辰不一樣,怪不得當年他從未見過父皇來過母妃的宮中,怪不得覺遠會對他這麼好,怪不得這次父皇要把他關起來。

可是如今他該怎麼辦?

「覺遠,那你就不要出宮,暫時就留在我的宮裏。還有父皇叫你過來有什麼事?」

祁肅帝會念父子之情不殺他,但是對欺瞞帝王的覺遠,父皇是一定會殺掉的,覺遠留在他身邊反而安全些。

寧瑒轉了一圈,沒有聽到覺遠的聲音,他看向覺遠,就見覺遠手做了拈花決,閉着眼睛,微笑的盤坐在榻上。

「你這老和尚怎麼不說話,還有心打坐。」

可是覺遠仍然沒有說話。

寧瑒看了覺遠的模樣,他無數次見過覺遠打坐,沒想到這時候老和尚心還真挺大。

寧瑒也抬腿上了榻,坐到他身邊,:「誒,老和尚,這一回你跟我去漠北怎麼樣,以後我們都不回京了,再也不理這些勞什事情。

本王在漠北給你修座大廟,你也算是有點法力,上一回沅兒受了驚嚇,六天六夜沒醒,我在她胸口放了你給的佛珠,她就醒了。

誒,你還有沒有這樣的佛珠啊,再給本王幾串唄。」說着拿肩膀輕輕撞了撞覺遠。

可是他就發現,覺遠的身子竟然隨着他的一撞,向旁邊倒去。

寧瑒一驚,忙扶住覺遠,便感到覺遠的身子已經僵直了。

寧瑒顫抖着手指,放在覺遠鼻下,竟沒有了一絲氣息。

「覺遠!」寧瑒不相信,他想起覺遠打坐時,曾練過一種龜息功,就是像入定一般,連呼吸都是沒有的。

寧瑒忙把手按在覺遠的手腕上,沒有感覺到一點脈搏的跳動。

他仍然不死心,把手伸進覺遠的衣襟里,可是覺遠的胸口已是一片冰涼,早就沒有了心跳。

寧瑒就感覺那冰涼沿着手指一直傳遍他的全身,他的心也像被凍住了一般。

他把覺遠扶坐好,慢慢的鬆開了手,用了全身的力量下了榻,跪在覺遠面前,恭恭敬敬的,狠狠的磕了三個頭,嗚咽道:「師父,弟子寧瑒恭送您早登極樂。」

這個二十年來待他如師如友,真心愛他的人,以這種方式,不做他的拖累,讓他安心的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寧瑒咬住唇,他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的,沒有什麼可哭的,他會替他的師父報仇的。

「來人,告訴陛下,大師已經坐化,請陛下派人把大師的肉身送回雲山寺。」

可是寧瑒沒想到進來的竟然是太子寧璟。

寧瑒冷哼一聲,上前一步,隨意的拱了拱手:「臣,拜見太子殿下。」

寧璟後面立刻上來四五個侍衛撥刀攔在了寧璟身前。

「哦,這是做什麼,臣只想與太子殿下好生說說話。」

寧璟看了寧瑒臉上的譏諷,嘆了口氣:「六弟,事情你已經清楚了,父皇的意思是要你交出兵權,六弟也勞累了這麼多年,以後留在京中做一個富貴王爺,好好的休息休息。」

「父皇的意思?臣看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吧?若臣不交兵權如何?」

寧璟指了指覺遠的肉身,又從懷裏掏出兩塊玉佩:「六弟,這些夠不夠換你的兵符。」

寧瑒看了看玉佩,眼睛一眯,這寧璟竟敢拿沅兒來威脅他:「太子殿下一直以明君自詡,怎麼也干出讓人偷了本王的玉佩事情,還敢拿本王的未婚妻來要挾本王。」

「六弟,讓人偷了你的玉佩,手段的確不光彩,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六弟,但是為兄在這裏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交出兵權,沒人敢傷你分毫的。」

寧瑒是被關進這宮裏,沐浴出來后發現玉佩被偷了,連帶伺候他沐浴的太監也不見了。

「臣是相信太子殿下的話的,不過,你讓那個動我玉佩的太監來給我磕頭道歉。」

這種小事,寧璟當然不會拒絕寧瑒的,一會兒,那偷玉佩的太監便縮頭縮腦的走了進來。

遠遠的跪在寧瑒身前:「奴婢給謙王爺磕頭了,奴婢也是為了主子做事,請謙王爺恕罪。」

「哼,替主子做事?這宮裏沒人不知道本王的脾氣,別人不敢,就你敢,看來你的膽子挺大啊。本王倒想看一看。」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寧瑒身子一擰,抬起一腳,那名太監的身子就被踹飛了兩丈遠,狠狠摔在地下,是口吐鮮血,肝膽俱裂,昏了過去。

寧瑒看了變了臉色的寧璟等人,從懷裏掏出虎符扔給寧璟,:「把玉佩給我,另外把老和尚送回雲山寺,還有你也知道,光憑兵符,沒有我的手信,你也是調動不了謙王軍的,把蘇沅兒放了,我便給你寫手信。」

…………

蘇沅兒見祁肅帝殿中的御前大太監李總管竟然來了她的宮裏,便忙上前迎了。

李總管施禮:「王妃娘娘,老奴奉聖旨送您出宮。」

「送我出宮?」蘇沅兒心中一喜,:「那今日我能見到謙王殿下嗎?」

李總管頓了頓,方道:「這個老奴不知,娘娘還是趕緊與老奴出宮吧。」

蘇沅兒的心又是一緊,看來寧瑒還有事。

蘇沅兒咬了咬嘴唇:「李總管,我這裏有一些關於謙王殿下的事情要稟明陛下,還請總管幫忙通報一聲。」

李總管猶豫,這謙王妃是給他找事啊。

「如果李總管不去稟報,耽誤了朝政大事情,李總管可否能承擔。」

蘇沅兒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你們讓我走,我偏不着急走了,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把我怎麼辦。

誒,這謙王妃也是個麻煩,李總管也不敢讓人架着她走,只好回了勤政殿稟告祁肅帝。

一會兒,蘇沅兒見李總管轉了回來:「娘娘,陛下請您去勤政殿。」

蘇沅兒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昂首出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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