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

傅瑤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或者也不能這麼說,因為她現在仍很年輕。

在那個真實的時空中,她叫做付瑤。完全相同的讀音,只是寫法不同,現在想想,緣分還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

大都市的省會夜晚仍人流洶湧,付瑤穿過那道燈紅酒綠的十字路口,便進入一條窄小的巷子,視野陡然變得昏暗起來。

再光鮮亮麗的地方,也不乏陰暗的角落。尤其是像她這樣外地來的小人物,即使奮力拚殺,卻連獲得一席安身之地都很勉強。

但生活還是得繼續。

好在這條路是她走慣了的,雖然心有不安,還不足以將她嚇倒——要說不安全,這世上的危險可太多了,總不能時時刻刻提心弔膽。

今晚卻格外不同些,不曉得是否疑神疑鬼的緣故,付瑤總覺得身後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跟着,令她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付瑤將半張臉埋在衣領里,縮著頭,匆匆加快步子,希望儘快趕回家中。

那視線卻如影隨形,如同黏在她背上一般。

付瑤恍惚憶起,自己讀書的時候也曾遇到過這樣的注視,她是在這座城市讀的大學,畢業后順便留在這裏打工。但讀書的時候整天為課業焦頭爛額,哪有功夫拾掇自己,草草洗把臉,黑框眼鏡一戴,裝作素麵朝天。那樣樸素的面目,吸引來的想必也是真心的暗戀。

現在卻不同,一個女人總是在步入社會後才更懂得釋放自己的魅力。她開始淡掃蛾眉,妝容精緻,一舉一動莫不嫻熟優雅,但這樣的她遇到的就不知道是些什麼貨色了。

何況是在深夜裏。

付瑤頂着夜風,埋頭只顧往前走。太過倉皇,以致忽視了不遠處閃爍的火星,突然就撞上了一座豐滿的肉山。

肉山扯下嘴裏叼著的煙頭,隨手往地上一扔,笑眯眯的望着她,嘴角的唾沫恨不得流出來。

付瑤匆匆說了聲「抱歉」,便欲從他們身邊繞過。

巷子太窄,肉山伸出兩隻豐肥的手臂,輕而易舉就攔住她,「小姐,撞了人說聲抱歉就完事了?不請咱哥幾個喝杯酒?」

付瑤這才注意到他身邊還站着幾個幫手,或許還是有備而來——都知道她一個單身女子獨居,一早就在這裏望風。

付瑤沒有說話,只冷冷的看着他們:據說在野外遇到獅子老虎等猛獸,越是要顯得鎮定,一丁點怯懦就會被撕成碎片,若是不跑不退,反而還有生還的可能。

可惜,人有時候比獸更可怕。付瑤站着不動,那三個卻從三面包抄過來,覷准了她不能反抗。

付瑤只覺得心臟砰砰跳動,腦子裏的血都凝住了,她緊咬着嘴唇,正要來個魚死網破,身後忽有一隻溫暖的手伸過來,緊緊抓起她的胳膊,「快走!」

付瑤身不由主的被他牽着往巷口奔跑。

那三個混蛋怎甘心到手的鴨子飛掉,一個個喘著粗氣追上來。那人索性鬆開付瑤的手,讓她快跑,自己則與那三人纏鬥在一起。

付瑤是個識時務的人,知道保全性命最要緊,何況她留在這裏也只會起妨礙作用,因此毫不猶豫的選擇抽身。穿過一條街角后,動靜漸漸小了下來,付瑤忖度著戰鬥是否已結束了,只是不知是正義戰勝了邪惡,還是邪惡壓倒了正義。

她到底於心不安,還是悄悄的回去,準備看一眼戰況。那三個混蛋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一地,至於救她的那一位,則靠着牆直喘粗氣。

付瑤上前扶他,摸到的卻只有一手黏膩,隱約還有股腥味。想不到那些人還帶了兇器,付瑤急道:「我報警送你去醫院吧?」

那人疲倦的搖頭,「不用。」

藉著路燈光,付瑤看出他穿着白襯衣、牛仔褲,領口亂七八糟的扣著,脖間還有一根粗大的金鏈子,俗氣得令人髮指。

付瑤便猜測他也是個混混,恐怕還有些見不得光的秘密。不過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該有偏見,付瑤便道:「我公寓離這兒不遠,不然送你去我那包紮一下?」

她用的商量的口吻,像這樣的人,也許並不願意住到別人家裏。

但是那人望了她一眼,便矜持的點了點頭,「好。」

付瑤只好信守承諾。

回到自己的小家,付瑤將他扶到沙發上躺下,打了一盆清水來替他清潔傷口,又趕緊的翻找急救箱,好在還有些備用的繃帶,便取出來為他包紮。

因為空闊的緣故,廳堂里顯得十分明亮。付瑤看清他的面目,卻想不出該稱他「男人」還是「男孩」,因為年齡實在不容易辨認。其實若加以修整,他應當是一個很英俊帥氣的男子,相當有氣勢的兩道劍眉,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還有那輪廓分明的唇部。他看着人的時候簡直就像一個小太陽。

付瑤被他灼熱的視線盯着,覺得十分不自在,包紮好胳膊就起身道:「你家人的電話呢?我替你聯繫他們吧。」

男子稍稍偏過頭去,聲音也壓低了,「我父母不在。」

不在這座城市?還是已經過世了?有一剎那,付瑤懷疑他這副可憐相是裝出來的,一個人總不至於無處可去。可是他的演技實在太逼真,加之女人的天性又多是心軟的,付瑤猶豫着道:「不然……你就在這兒住一段時間吧。」

男子乖乖的點了點頭。

後來他自報了姓名,說他叫謝遠鎮。

自此,付瑤的小公寓裏就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對於她倒沒添多少麻煩,因為謝遠鎮十分勤快且聽話。自從傷好之後,他就展現出了他那出色的幹活本領,每天晚上回來,門窗地板都是亮鋥鋥的,且桌上定有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等着她——要知道付瑤天性怠惰,連外賣都懶得叫的,有時候情願餓著。

多虧謝遠鎮,她的作息強制性的得到糾正,整個人的氣色都比從前好了不少——從前即便化了妝,也還是一臉菜色。加之謝遠鎮總是一副純真的笑模樣,看到他心情就會好許多。

付瑤幾乎覺得自己在家中養了一條小狼狗,字面意思上的那種。

當然她絕不會以為謝遠鎮真如他外表這般純真,單從他那令人駭異的武力值就能瞧出來,此外,付瑤偶爾——但不是常常——看到他的幾個兄弟來找他說話,還稱呼他為「太子」,付瑤猜測那應該是道上的某種諢號。

付瑤從來不問這些事,那是他人的秘密,本來也與她不相干。倒是謝遠鎮自己諱莫如深,商量些什麼也往往要躲出去,彷彿生怕被她聽見。

其實付瑤哪裏會在乎他干哪一行呢?歸根究底,她只將謝遠鎮當做一個略有交情的過路人,為了報恩允他住在家裏,卻未摻雜任何男女情愫。

至於謝遠鎮對她有沒有旁的想法,她就更不得而知了。

後來她遠在家鄉小城的外婆被診出患了癌症,付瑤便辭職回家照顧——她高三那年父母親離異,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此後都沒怎麼見面,只有外婆家還常來常往,事實上,對她情分最深的也只有這位老人家。

外婆病逝之後,付瑤留在家鄉工作,再沒有回來。至於那間破舊的公寓,反正也只多一兩個月的房租,捨棄便捨棄罷,她是這麼想的。

*

往事紛紛涌涌,如潮水一般灌入腦子裏,傅瑤於長夢中醒來,脊背上淋淋漓漓都是冷汗。

怎麼突然做起這個怪夢來了?還是夢見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倘若被元禎這個醋罈子知道,恐怕又該生氣。

元禎……謝遠鎮……傅瑤腦中模模糊糊有靈光閃過,莫非這兩者有什麼聯繫么?

應該不會這樣巧吧?

傅瑤猶豫着看向身旁,元禎安安靜靜躺着,據說真正良好的睡眠都是不做夢的,看樣子元禎比她有福氣。

傅瑤撫了撫胸口正要躺下,身旁的男子卻突然睜開眼,「睡得不好么?怎麼這樣早就醒了?」

傅瑤躊躇要不要將那個夢告訴他,隔着幾百年的鴻溝,一個古人聽了能明白么?她雖然有心試探,可也覺得這種希望實在太渺茫,兩個都是穿越過來的,這也太奇妙了吧。

但古人本身就偏迷信,就算夢到了後世,在他們看來也是有可能的,說不定還當成一件神諭。

傅瑤便大著膽子,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將剛才那個夢娓娓道出,元禎聽了好奇地睜大眼,「真有這樣的地方?」

果然不是他,看樣子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了。傅瑤哈哈乾笑了兩聲,「誰知道呢,所以說是夢罷了。」

傅瑤尷尬的依勢躺下,誰知剛合上眼,身後就有一雙胳膊將她抱住。

元禎環起她纖細的腰身,聲音低沉的徘徊在她耳畔,「當時你為什麼不回來?我一直在等你。」

傅瑤柔軟的身子瞬間僵硬,她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是回過頭來,對上的卻是元禎烏黑分明的眸子。

那樣灼熱的視線,看着人的時候就像一個小太陽。就算變了模樣,可是感覺依稀仍是從前。

傅瑤遲疑着撫上他的臉,「你……果然是他?」

元禎點點頭,眼中卻有一絲絕望和哀懇的意味。這時的他若說假話,那一定會遭天譴的。

許多從前未能理解的事,忽然間就變得明晰透徹了。為何從一開始,元禎就對她這樣摯愛,為何元禎身為一個古代君主,卻甘心為她廢棄後宮,守着一生一世一雙人。

元禎對她的心意,從來都未改變過。

傅瑤緊緊抓住胸口,那兒比以往跳動得都要厲害。她艱澀的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穿過來的?」

「比你還要早。」元禎目光沉沉,「我過了兩世。」

第一世不長,他十歲那年就溺水而死了,所以重來一回,樣樣都要做得盡善盡美。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他對宮中的密謀洞若觀火,就連得知自己的身世也未有驚訝,因為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

他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將人生按照想要的軌跡一一塑造。唯獨不曾改變的,是他對付瑤的那顆真心,無論前世,或是今生。

傅瑤小聲偎在他胸口,「你是從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從你做夢叫了一聲『謝遠鎮』之後。」元禎說道。

傅瑤不信,「不可能,我怎會在夢中叫你?」

「怎麼不可能?」元禎覷了她一眼,「你那麼遲鈍,有時候喜歡一個人,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這話雖自負了些,但或許也有幾分道理。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傅瑤對於男性都沒有太多經驗,根本就沒怎麼打交道,更別說怦然心動了。或許兩個人在一起住久了,對她而言就是愛情。

可是單憑夢中的一句囈語,就斷定她的身份,這也太隨意了吧。

萬一判斷錯誤呢?傅瑤望了他一眼。

元禎將下巴挨着她肩胛,輕輕道:「其實我認識你比你認識我還要早,那時候你還在念書,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鏡,整天穿着土裏土氣的裙子,我每天看着你上學下學……」

傅瑤被土裏土氣這個詞刺激到了,倒好意思說她?發狠掙離他懷抱,憤憤道:「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跟蹤狂!」

多可怕呀,一個人從讀大學就開始惦記她了,中間過了多少年,這樣的人說是變態都還算抬舉!

元禎笑着摟緊她的脖子,「當然在我心裏,不管你是什麼模樣,都一樣美得很。」

傅瑤停止了掙扎,人總是愛聽於自己有利的話,況且元禎亦非歹心,後來還救了她。現在想想,元禎那時並非真是無家可歸,只是有意賴在她家中,伺機增進感情。只是她畢竟太遲鈍,從來不去探究那眼神中有何深意,以致往往陰差陽錯。

前世雖然錯過,萬幸今生終得圓滿。

傅瑤轉過臉與他對視,眸子亮晶晶的,「其實你若早點向我表白,我也許就接受你了。」

元禎無奈苦笑,「我哪敢呀,當時我連點家底都沒有,總不能讓你跟着我忍飢挨餓,那條金鏈子還是別人借給我的,結果你倒是瞟了一眼就轉過頭去,我當時恨不得吞金自殺算了!來世最好投個狗身,讓你把我養起來,說不定還能親親抱抱的。」

傅瑤撲哧一聲笑出來,這倒很符合謝遠鎮的小狼狗做派。不過她也想明白了,為何元禎這輩子對外勵精圖治,對內又把她當公主娘娘供著,原來是生怕她不要他。

元禎收起笑容,聲音低微,「阿瑤,以後你不會離開我吧?」

「不會,永遠不會。」傅瑤扣着他的十指,一字一句認真向他保證。

她的眼淚已經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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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君之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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