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為帝

登基為帝

一番僵持之後,殿中更漏已過子時三刻,臘月十六這天也快過去了。

文惠帝橫眉冷眼,瞧著裴稹,道:「要朕遜位?可以,朕有一個要求。」

「德妃不貞,貶入貞女樓,此生不得出,任何人不得探視;蕭如意並非朕親生骨肉,貶為庶人,送還原父母……」他緩緩說着,又皺了眉,想起這兩人都與裴稹有仇,處置了她們,等於是給裴稹開路,真是便宜了他,可事關他帝王威嚴,不得不由他親自處置,換了裴稹來揭他的底,史書會寫得更難看。

「張未名……」文惠帝本欲給這個陪伴他多年、推心置腹還出賣了他的「叛徒」一個教訓,可將這名字咀嚼兩遍,竟覺得苦澀無比,再也說不下去。

他咬了咬牙,接着說:「太上皇住處,朕要溫泉宮,不要你的宮人,只要司氏母子陪着,司氏的孩子出世,朕要封他為端親王,封邑新陽、遂安、丹陽三郡。」

連王萱都聽得出來文惠帝的意思,以國號「端」為封號的親王,是個人都能感覺到這個皇子的受寵和與眾不同,這三郡封邑又都是富庶之地,精兵良將,新陽更是文惠帝的發家所在。

他已經孤注一擲,別無選擇,甚至不想去考慮那個孩子是否一定是皇子,能不能健康長大。

裴稹唇角帶笑,頻頻點頭:「好啊,沒問題。」

文惠帝竟有些不信他,狐疑道:「你是不是另有圖謀?」

「不會,怎麼會呢?」裴稹忽然動了動耳朵,「陛下的『援軍』來了。」

文惠帝拍案而起,還在想他哪裏有什麼「援軍」,殿門一打開,十幾列兵士將宣政殿圍了個水泄不通,人群中,一個戴着火紅色兜帽的女人緩緩走出,她瘦骨伶仃,看着就像一件衣服掛在架子上飄飄蕩蕩,行走時沒有一丁點聲響。

她摘下兜帽,王萱略有些驚訝,竟然是皇后賀氏。一直以來,文惠帝對賀氏深惡痛絕,但他沒有廢除賀氏皇后之位,只是將她拘禁在了昭仁宮,或許也是看在當年情分的份上。

賀素如畢竟當了十幾年皇后,曾經也是與文惠帝並肩打江山的後方保障,清河賀氏受到裴稹打壓,卻也暗中留下了一些勢力,潛伏宮中,伺機而動。

這一次,裴稹先動手,他在明處,賀氏的人在暗處,看見裴稹調兵圍宮城,就知道今夜有大事發生,賀氏連忙趕來,就是要從死局中,闖出一條只屬於她的路來。

「蕭綱,你可曾後悔?」賀氏聲音嘶啞,猶如夜梟,誰也不知道她這些日子,在冷宮中經歷了什麼,但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到被所有人厭棄,苟且偷生,再強大的人,也會所有變化。

文惠帝見是她,向後癱倒,反而有些笑意,可能是覺得螳臂當車,也可能是覺得賀氏愚蠢:「既然還動得了,何必來這自投羅網?」

「蕭綱,我賀素如,從來不會輕言放棄,只有你,才是懦夫,遇事只知道逃避。」當年新陽之役,若不是賀氏一力強撐,求來援兵,恐怕文惠帝的骨灰都要涼透了。

裴稹忽然插嘴,道:「來都來了,順便向皎皎請個罪吧。」

王萱狐疑,帶點不解的神情望着裴稹,忽然靈光一閃,明白了什麼——他說的是端陽宮宴王萱落水的事,原來這事是賀氏策劃的。這世間,能將文惠帝和德妃看得透徹,把他們每一步都算得精準的人,恐怕也只有昔日枕邊人、死對頭賀氏了。

「逼宮遜位這樣的大場面,竟連嘉寧縣主都帶着,可真是個痴情種,真是像極了你那鬼迷心竅的父皇。」她還不知裴稹並非文惠帝親生的事情,「鬼迷心竅」,指的是裴貴妃,這也不能怪文惠帝,夢境與現實的雙重疊合,就是一個普通人,都會忍不住瞎想,更何況是文惠帝這種心機極深、罪孽極重的人。

文惠帝斥道:「罪婦,關了你這麼長時間,還不知悔改!以下犯上,該當何罪?」帶着些許不自然和掩飾,將賀氏的話輕輕揭過。

他不想在這個女人面前,再討論一次自己的識人不清。

「你自死你的去,與我何干?」賀氏突然唾罵兩句,與往日雍容華貴的國母形象截然相反,「窩囊廢,多少年了,竟然還記得裴氏那個賤人,誰知道她侍候過多少人?當年被她騙了,我還誇你一句『眼光好』,今時今日,都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貪戀美色,把我辛苦打下來的江山拱手讓給一個狼子野心的野種!」

文惠帝多少有些不自在,但賀氏手裏有兵,且圍住了裴稹,或許這已經是他最後逃出生天、捲土重來的機會。

「我們回新陽去,再打回盛京來,來人,去把淑妃和皇兒帶來——」

賀氏抬手,打斷了他略帶諂媚又頤指氣使的指揮:「司氏我已經帶來了,至於你的皇兒,估計死了也有一刻鐘了。」

「你說什麼?!」

文惠帝怒髮衝冠,從丹陛上衝下來,逼近賀氏,一副要動手掐死她的樣子。

賀氏笑得前仰後合,打了個響指,門外便有兵士拖着個粉衣女子進來,身上血紅一片,奄奄一息,將她扔在了地上。文惠帝撥開女人被冷汗浸透的亂髮,一個哆嗦,跌倒在地。

真是司氏,她的肚子已經歸於平坦,好像那裏什麼都不曾有過。

「你們蕭家的人,都是窩囊廢,我既握著天下大權,就是將皇位留給我賀家人又如何?你敢多說一句?嗯?」

王萱看着無辜受難的司氏和孩子,心裏有些悲涼,不知是什麼滋味,其實當時若不是司氏出來獻了讖語,又引得文惠帝的注意,她很難全身而退。雖然司氏這人也不見得善良,但稚子何辜?

裴稹私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指,附在她耳邊說:「假的。」

若不然,羅剎也不用一直稱病,極少見人,文惠帝以為有人害她,派了張未名去查,自然什麼都查不出來。他們天樞宮有一種特殊藥物,能做出懷孕的脈象來,只是對母體的傷害極大,羅剎這次任務結束,回千金樓調養好身體,裴稹就會放她自由,聽說趙元在京都附近給她買了一座莊子,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喝到他們的喜酒。

王萱放下心來,這司氏,竟然還真的是裴稹的人,從前她就有隱隱約約的感覺,但一直不敢細思,今日一想,若是如此,那便什麼都說得通了。

「你這賤人!我跟你拼了!」

文惠帝連「朕」都不說了,撩起袖子就開始追着賀氏要打要殺,一國之君,竟如此不成體統,在場的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司氏腹中的孩子,是文惠帝所有的寄望,這孩子沒了,他人生剩下的,便再也不是權力的欲|望,而是歇斯底里后的絕望。

文惠帝破口大罵,賀氏也不是個能忍的,兩人就在殿上互揭瘡疤,絲毫不像曾經叱吒風雲的帝后,而像一對市井怨侶。

裴稹聽得頭疼,道:「彼此留些體面吧,溫泉宮地方很大,足夠你們相守餘生。」

他話音剛落,殿外又闖進來一群羽林衛,將賀氏的人逐個擒拿了,瞬間就清空了宣政殿裏的閑雜人等。

賀氏一臉不敢置信,指著裴稹說不出話,文惠帝最後的希望,也落空了。這對曾經並肩作戰最終分道揚鑣的夫妻,終於在人生最後落敗的時刻,靠在了一起,頹然跪地。

大雪覆蓋了整個盛京,皇城裏燃著徹夜不熄的燈火,照亮了半片夜空,十二樓鐘聲齊鳴,彷彿在迎接冉冉升起的朝陽。

裴稹同王萱攜手,走出宣政殿大門,只見眼前蒼茫一片,天地澄凈。

盛京城裏的百姓,第二日起床,打着呵欠出門掃雪,覓食,上工,卻見滿京城插滿了長陵營的旗幟,羽林衛一隊又一隊來回巡邏,若還看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枉費他們在天子腳下熏陶這麼些年了。

幾日之內,京都內外都是討論的聲音。

「是陛下遜位,太子殿下登基了!」

「聽說太上皇住到溫泉宮去了,還帶着那位險些被廢的皇后……嘿,你聽說了嗎?太上皇知道德妃娘娘與人私通,親自去捉,結果發現連安陽公主都不是他的種!」

「嗐,早就猜到了,安陽公主飛揚跋扈,哪像個正經公主?聽說都被貶為庶人了,連她鄉下的父母都不肯認她!」

「那當今陛下呢?他不是也……」

「呸!這話能瞎說嗎?你管他是不是,就憑他當年『小鼓青天』的清名,我就願意信他是!能讓大傢伙過上好日子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太子殿下知人善任,連齊王都聽他號令呢,光祿大夫謝平說要辭官退隱,也被他勸了回來。說起來無度公子真是佛子轉世,這都快兩個月了,屍身還不腐,聽謝家下人說,每晚都能聽見無度公子在院中念書的聲音,看見他在雪地上走,一個腳印都沒有!更神奇的是,連盛放無度公子屍身的小佛堂,都梵香四溢,佛光普照!謝夫人說,無度公子給她託夢,待九九歸元,他就回來了。」

「吹吧你就,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是無度公子,也不可能!」

「你還別不信!我三姑婆的弟媳的娘家兄弟就在謝府做事,他可是親眼見過的。」

「難不成死了的人還能活過來?不跟你扯這個,我還不如多讀點書,明天去京兆尹府找個書吏的活兒,這臨到年關家裏缺糧,日子可越來越難過了。」

一班衙役齊步走來,茶寮里談天說地的人們立刻鴉雀無聲,像個鵪鶉似的,縮起了脖子,生怕被官府捉去問罪。

為首的衙役在茶寮旁的公告板前停下,對着手哈了口氣,上面紅色凍瘡十分醒目,只是他恍然不覺。他刷了漿糊在板上,拿起身後手下遞過來的紅紙,小心翼翼地將紅紙擺正貼好,臉上一片喜色,等他抱着手欣賞夠了,才對着茶寮里的人喊道:「整日在茶寮里傳些沒用的謠言,不如來看看陛下的聖旨!」

是了,新皇登基,能不昭告天下,發佈新令嗎?說不定還要大赦,要祭天,要選秀,要貶謫一批大臣,提拔一批大臣,跟他們這些京都的百姓,都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你要是得罪了哪個不知名的新貴,或者犯了什麼新的律法,可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一擁而出,圍在了公告板前。

先前說想去應徵京兆尹府書吏的讀書人自然被大家推出來,把那些詰屈聱牙的體面話變成他們能理解的話。

「第一道詔令,嗯,立嘉寧縣主為後。」

「嘉寧縣主我知道!王丞相的孫女嘛,還是琅琊王氏的嫡支嫡女,頂頂尊貴的女郎,沒有誰比她更配得上皇后之位了!我聽說,她人長得美,心地也善良,琅琊雪災的時候還親自施粥呢。」

「她兄長平津侯,幫着陛下收復了西江府,咱們京城的錢荒都好了不少,一個娘胎出來的,嘉寧縣主肯定差不了,說不定將來也是一代賢后。」

「王相也是個賢臣,這麼多年,一直都堅持恢復科舉……唉!」書生嘆了口氣,科舉被廢一直是他們讀書人心中的隱痛,王相努力了這麼多年都沒成功,想必他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再開科舉了。

「第二道詔令,是封賞和貶謫朝臣的旨意。」他一個個念下來,除了意料之中太子派系的升遷,令人驚喜的,恐怕就是中書令董丞和他那「十八太保」抄家處斬的旨意了。

「第三道詔令,修訂曆法和律法,號令天下有識之士入京,協助朝廷百官。」大端朝的曆法仍停留在百年之前,並不實用,早就該重修,而律法,則沿襲前雍朝,更是不合時宜,這一詔令,與民生息息相關,也是百姓喜聞樂見的。

「第四道詔令……」

「第十道,令廣開——」

書生愣了愣,眾人連忙催促他,卻見那頭髮半白的中年書生雙膝跪地,涕泗橫流,舉手向天,高聲呼喊:

「廣開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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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本文完結,謝謝大家陪我走到這裏,下一段旅程馬上就會開啟,我們再見。

預收文:《重生后我懷孕了》(非第一人稱)歡迎收藏

十七歲那年,李蘊做了一個荒唐的噩夢,夢裏那人一身赤金龍袍,把她壓在龍椅上肆意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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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天子(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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