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竹刺槍

第十二章 竹刺槍

清晨醒來,蘇湄與小蠻在島上沒有衣服好換,依舊穿着那身破舊的船工衣裳,將臉上的燈灰洗掉。小蠻畢竟年幼,還未長成,穿着大兩號的舊衣裳,更顯得身材很瘦小,像是俊俏的少年;蘇湄那清媚無端的風情卻是這身衣裳掩飾不住的,即使許多少年聽聲音知道她與小蠻是女孩子,清晨看見她從草棚里走出來,看着清離晨光下她千嬌百媚的容顏,甚覺耀眼。

「啊,你們都起來了。」蘇湄稍覺困意,剛要抬手哈欠,看見林縛跟諸少年都站在草棚子前的空場地上盯着自己看,傅青河不知道去了哪裏,她羞澀不堪的捂著紅唇,將哈欠壓下去,朝林縛這邊走來,想問傅青河去了哪裏,林縛低聲跟她說笑:「看來你臉上還是抹著燈灰好。」

「那也要能找到燈灰才行。」蘇湄落落大方的回應林縛的玩笑話,見地上擺着十多根帶枝的毛竹,也不知道他們這是從哪裏砍來的,問道,「你們砍這些毛竹過來作什麼?做竹筏嗎?」

「做竹筏?」林縛笑了笑,說道,「那真是浩大工程,只怕沒等我們將竹筏做成,就會有官兵回來了。」

供三十三人安全橫渡兩三百裏海面的竹筏,可真不是小工程。

蕭濤遠拿到贖身銀之後就會派人過來將這些少年殺掉滅口;之前不殺,是因為他不能確定能拿那三萬兩贖身銀,也許給肉票家人拒絕後他可以派人過來割兩隻耳朵給肉票家人送去恐嚇一番。

「官兵幾時會來?」蘇湄問道。

「島上存糧只夠吃半個月的,最遲半個月應該派船過來,」林縛說道,「不管他們能不能拿到贖身銀子,也會在6上耽擱三四天,再算上水路行程,最早也會在五九天後才能有船過來,我們這兩天還能在這裏,過幾天就鑽進林子去……現在要做些準備。」

「準備這些?」蘇湄疑惑不解的看着地上的毛竹。

「啊!」小蠻突然現一聲驚叫,只看見小蠻捂著嘴飛奔跑開,蘇湄嚇了一跳,還以為生什麼事情,轉頭看去,草棚子牆根擺放着九具屍體,就差條大褲衩就給扒得精光。這才注意到屍體身上原來的衣服都穿到陳恩澤等少年的身上。

胡喬中個子矮小,穿着半身皮甲遮住屁股跟裙子似的,腰間拿草藤繫緊,看上去有些滑稽,陳恩澤等其他五個少年比他稍好一些,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這些衣裳陳恩澤等身材瘦弱少年穿在身上有些不合體,但是比他們之前穿的綢質或棉質長褂子要便利、更結實。

蘇湄能理解林縛為什麼讓他們這樣,不能回崇州,不能跟家人聯繫,要生存下去,這些少年還要經歷許多的磨難。不過九具屍體給扒光丟在牆腳根,屍體上的創口各異,還有着大半的血跡,還真是考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只能堅持幾呼吸的時間,也就捂著嘴跟小蠻跑到一邊去吐了。

她們這才知道為什麼好些少年臉色蒼白的站在那裏。

林縛將手裏的斷刀丟下,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抬頭極目遠眺湛藍的海面,後世哪裏能看到這麼清澈漂亮的海?雖然能物質條件要差些,如此優美的風景也算是補償。

他看到蘇湄、小蠻二女在那裏一邊吐一邊看怪人似的盯着自己,笑了起來。

「你怎麼還能笑?」二女臉色蒼白的走回來,眼睛絕不敢往牆腳根瞟,語氣倒不是責怪林縛,只是非常的奇怪,畢竟就在三四天前,眼前這人在她們眼裏還是無用、懦弱的書生。

「大家都是劫後餘生,不笑難道還要哭?」林縛說道。

蘇湄想想也對,不過她不明白林縛算什麼劫後餘生,他明明可以棄她們不顧的。

「快些將屍體掩埋了,放在那裏嚇死人了。」小蠻捂著胸口,似乎提到屍體這個字眼就讓她心口難受。

「還有用處。」林縛說道。

小蠻不敢問這些屍體還有什麼用處,總覺得林縛回答出來會讓她跑到一邊再狂吐一次;蘇湄聽着後面有些聲音,看過去,傅青河再帶着幾名少年,又拖了十多根帶枝葉的毛竹回來。

林縛說道:「差不多夠用了,」跟胡喬中等少年說道,「你們幫傅爺挑些粗毛竹豎九個樁子起來,將屍體綁上去……」

小蠻有些受不住,卻跟蘇湄一樣,對林縛充滿好奇,大概也是覺得呆在林縛身邊更有安全感,才沒有拔腳逃回草棚子裏去。

傅青河領着幾個少年去豎竹樁子,林縛坐到地上繼續削毛竹。

蘇湄見他拿斷刀將嬰兒手臂粗細的青毛竹梢頭砍掉,只保留七八尺長的主幹,竹竿前頭削尖,就像銳利的長矛,然後將毛竹後段的竹枝削掉,差不多兩尺多長的前段還保留密集的竹枝,只是稍加修理,將向前頭叉/開的竹枝都削尖成刺,實在不明白他要做什麼,說是竹槍,但是前半截竹竿上的細密竹枝保留着做什麼?

林縛做了兩支怪異的竹槍,然後讓一旁觀摩的陳恩澤等少年也學着動手,直到傅青河那邊豎好竹樁子將九具屍體都綁了上去,林縛才住手,讓諸少年都圍過去。

蘇湄、小蠻不得不目視赤身**的屍體了,不過比剛才初見時,要好一些,至少能忍住不跑。

「傅爺,你來?」林縛說道。

「你不要推辭了,」傅青河知道林縛的用意,他也想看眼前這青年到底藏着多大的本事,擺了擺手,說道:「什麼事情是我傅某該做的,我不會退後的。」

林縛走到九具給綁起來的屍體面前,按著系在腰間的腰刀,看着身前環圍的諸少年,說道:「我不是教你們殘忍,不是教你們殺人,但是你們必須要學會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朋友跟家人。你也許覺得這個很難,心裏都渴望有傅爺這麼好的身手。不錯,習武是弱者戰勝強者的途徑之一,但是習武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成就的事情,我們更要知道戰勝強者最重要的,是要有挑戰強者的膽氣——我們需要有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朋友跟家人的膽氣……」

官兵最遲半個月、最早五九天就會過來,二十九名十二歲到十九歲的瘦弱少年、兩個嬌嬌女,林縛一直在想就他跟傅青河如何才能庇護周全?非常時刻也只有行非常之法,至少要讓其中一些少年迅成長起來,能成為他與傅青河的助力。

林縛緩緩而道,蘇湄與傅青河站在諸少年之後聽着動容不已,沒有想到他會將一些道理說得如此淺透。

傅青河之前暗暗觀察過林縛的肌肉、筋骨,知道他沒有習過武,所以對他能有這身的能耐非常的疑惑,此時聽他這麼講,心裏也有些感悟。他之前認為除了將這些少年帶進密林躲起來之外,這麼短的時間裏根本不可能讓這些少年教導成為助力,卻沒有想到習武的根本就在於敢直面對手的膽氣,心想真是枉在此道中浸淫了這些年,卻沒有一個門外漢看得透徹。

「有了戰勝強者的膽氣,我們再來看看這些所謂的強者到底有多強……」林縛側過身子讓諸少年直接看着捆綁在竹樁子上的屍體,他拔出腰刀來,逐一指出致命的創口,「咽喉,扼住或切斷,便無法呼吸;這裏,這裏,都是人身上的主血脈,切斷,血流盡就死;胸腹處連接五臟九脾,刺穿即死;受要鍾擊,臟脾離位,也是重創;太陽堂,刺穿或受重擊即死……不管這些人在你們看來有多強,實際上都很脆弱,你們每一個人都有力氣給他們如此致命的創口。你們要是不信,可以來試試,看看他們這裏是不是堅若鐵石?」

「他是死人,活人會躲,我們砍不到怎麼辦?」胡喬冠這個少年膽氣甚足,一大早跟着林縛、傅青河將林子裏的屍體搬回來,絲毫無懼。

「潛行至背後,你有沒有膽氣將他當成死人一刀砍下去?」林縛將刀遞給少年胡喬冠,「試着潛行到背後砍一刀,他們已經是死人,咬不到你……」

胡喬冠倒是給咬着一樣,手猛的往後一縮,其他少年都笑了起來;他才咬咬牙,從林縛手裏接過刀,做出潛行的模樣繞到屍體的背後,舉起刀,雖然面對只是一具屍體,這一刀卻如何都砍不下去……

「為何不敢砍?」林縛斷喝道,「他們官兵當賊,抓住你們向你們的家人勒索錢財——事成還要將殺你們滅口,事敗又將禍害你們家人,為什麼不敢砍?」

少年給林縛一聲斷喝驚散遲疑與心中的恐懼,閉眼亂刀砍下,一刀卻是砍在竹樁上,卻無一人笑他。

陳恩澤站出來說道:「我敢砍。」走過去從胡喬冠手裏將腰刀接來狠狠的劈下屍體的肩頭,都能清楚的聽見砍中骨頭的鈍響。

蘇湄這才知道林縛為何清晨說這九具屍體「還有用處」,心想他對這些少年真是「殘忍」,也是迫不得已的「殘忍」,再看那給綁在竹樁上的屍體,竟沒有清晨的難以忍受。

陳恩澤之舉震動諸少年,胡喬冠從屍體肩上撥下腰刀,大聲說道:「我敢砍。」朝林縛剛才所說,一刀朝屍體的腰肋要害刺去,胡喬中等少年也都站出來,大聲說:「我敢砍!」

林縛揮了一下手,他又不想讓這些少年變成虐屍的變態狂,他對陳恩澤等少年說道:「那裏有幾支竹槍,自以為有膽氣砍人者,去將竹槍拿來……」

看着諸少年爭先恐後去拿竹槍,傅青河輕輕嘆道:「習武未必能讓弱者變強,膽氣卻能讓弱者不弱。」在之前,只需要三五人就能將這伙少年看管住,甚至不用捆綁都無不用擔心他們會反抗,就像最開始時四名看守追進密林,只留下一人看守足已;要是現在還只有留下一人看守只怕給他們活活撕了。

諸少年拿了竹槍過來,林縛讓拿竹槍的八名少年站到前面來,他說道:「有戰勝強者的膽氣,然後才需要戰勝強者的技巧,習武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當我們無一人應敵時,要記住,我們身邊還有夥伴——即使是普通士兵,只要訓練有素、訓練得法,又有合適的兵器,二十九人也足以將任何一名習武高手干翻掉……不信你們問傅爺。」

傅青河苦笑道:「的確如此,雙手難敵四拳……習武之人再高明,一旦要對付多個對手,也必須講究分而擊之的策略。」他也奇怪林縛制的竹槍,為何前端要保留竹枝。

林縛接一根竹槍過來,平端在身前,解釋道:「大家沒有習過武,直面敵人時,沒有足夠的技巧保護自己跟身邊的同伴——這竹槍看上去怪異,我們平端到身前直指前方,就能知道到前端的竹枝層密而堅韌,遮閉一身有餘,敵人的刀劍很難將堅韌的竹枝砍斷,長槍也刺不透,有四到五支竹槍,就能將敵人擋在外圍近不了身……你們四人一組,各將一具屍體當作敵人,我教你們練習圍擋刺殺。」

傅青河聽林縛解釋,才知道竹槍槍頭留着竹枝的好處,他撿起一支未處理過的竹子,拔出刀試了試,現除非劈砍得非常的有力迅捷,不然很難砍斷軟枝;竹節層深且密,甚至能抵擋長槍的刺入,關鍵對於初次臨戰的新手來說,竹枝茂盛,能遮擋身體,能促增膽氣,看着林縛走到後面來,忍不住讚歎:「真妙,你怎麼能想到竹子能有如此妙用?」

「異想天開罷了,」林縛說道,「才有七八柄兵器多餘,再說他們七天之前還是書堂讀書的少年,那些個兵器又怎麼會用?心想竹刺槍更簡單些,這島上的竹質也好,竿堅實,枝軟韌,其他地方的竹子只怕不行。」

「竹刺槍,」傅青河問道,「這兵器叫竹刺槍就好。」

「嗯。」林縛只能點頭說是,又不能跟傅青河說竹刺槍的真正學名叫狼筅。

文臣領兵也算是本朝一個淵源悠久的傳統,之前的林縛雖然是足不出戶的書生,也隨潮流讀了幾本兵書,林縛對此時的兵法、兵器還是有些了解,簡便易用、取材簡單的狼筅此時還沒有問世。

竹刺槍的製作簡單,只要看過介紹,就能記住,但是竹刺槍的技擊方法,林縛還真不知道,他只能教諸少年拿竹刺槍練習刺、擋、叉三個簡單動作;時間有限,也只夠時間教些簡單的竹刺槍技擊。

林縛精通短兵刃近身格鬥,只要訓練一段時間,等身體素質上升到一定的水平,拿把匕跟傅青河對搏都有信心不敗,但是對中長兵器抓瞎,到了槍械橫行的年代,即使是特種偵察兵出任務,誰還會使用中長兵器?

傅青河卻是箇中好手,接過一根竹刺槍,適應性的揮舞了幾下,做出攔、拿、挑、據、架、叉、構、掛、纏、鏟、鏜等諸多動作來。

林縛在旁看着,心想傅青河應該是精通槍術,再聯想到他誇張的箭術,心想他以前莫非是軍伍之人?他後來為什麼會到江寧開武館,武館破落後又來蘇湄當保鏢?每個人身上都藏着秘密,傅青河不主動說,林縛自然也不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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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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