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那年秋天，我將萬物埋葬

某天早上，正幫着隔壁屋的孤寡老人九竹婆婆，低頭編織著工藝品的雲霄，被村裏的大人們叫到了那個時候還叫村長小屋的公會大廳。

還沒進屋子，她就看到了大量人的人流圍擠在門口，議論紛紛。

地藏爺爺，隔壁雜貨屋的老闆，昨天剛揍過的門二郎和他爸，還有木工坊的喬爺爺……

怎麼感覺全村人都在這兒了？

小雲霄有些不解地歪著腦袋。

注意到小雲霄的到來，幾乎所有人都僵硬地轉過了身。

他們的目光中有哀傷，有同情，也有不忍……都是小雲霄平常見不到的奇怪神情。

「小雲霄，你……」

「誒，你來說。」

「我……要不還是你來吧。」

有村民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剛要出口，卻又被咽了回去。

一連好幾人，看着雲霄稚嫩的小臉，都沒勇氣把那句話說出來。

「算了，我來吧！」

滿頭白髮的龍人老頭，也是和前任村長雲卷疏同輩的地藏，直接從人群中走出，低頭看向小手攥緊的小雲霄。

看她那渾身顫抖的樣子，看來是猜到了些什麼。

早慧的孩子，誒……

地藏在心裏長嘆了口氣，抱着一個一人高的木盒子，緩緩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小雲霄，你聽我說……你父……」

「我不聽！」

一聲尖叫猛地響起。

眾人錯愕地看去，只見原本低垂著頭的小雲霄，正死命捂著自己的耳朵，一個勁地向後退去。

她的雙眼一片通紅，即便倔強地抬着頭，大顆大顆的眼淚珠子，依舊不停沿着她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接二連三往下落着。

眼睛撇過那個，和記憶中某樣東西一樣高的木盒子，小雲霄死命咬着下嘴唇，轉頭就準備跑，卻一頭撞在了身後趕來的九竹婆婆身上。

「小雲霄……你是個聰明又堅強的孩子，應該明白的，有些事情，不是躲就行的。」

蹲下身子，抱着依舊捂著自己尖耳朵的小雲霄，九竹婆婆悲傷地說道。

「阿爹說了，他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我的！」

小雲霄拚命喊著，一邊抽泣著鼻涕和眼淚，一邊掃過周遭的大人們。

「我們拉鈎了！約定的事情是絕對的！」

「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望着一直懂事無比，從來沒這麼激動過的小雲霄，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猛地一擦眼淚，彷彿是為了反駁什麼似的，小雲霄掙脫開九竹婆婆的懷抱，低着頭猛地撞向了地藏拄在地上的大木盒子上。

撲通~

本就提前解開了鎖扣的盒子，滾落在地，一樣事物直挺挺地摔了出來。

「你們都看好了，這根本就不是……」

絲毫不在乎被撞出血印子的額頭，小雲霄從地上爬起，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扭頭看向地上，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那是一把幾乎被血漿覆蓋，看不出原本白玉色澤的巨大長弓。

「這……這根本不是……」

「不是……」

小雲霄試圖反駁些什麼，但眼角的淚珠卻越落越多，小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徹底垂了下來。

她沒辦法再反駁了。

這就是結雲村雲之一族，代代相傳的傳承武具。

按照常理，這東西應該和村長是形影不離的，這是祖訓。

然而眼下，只有這把弓出現在了這裏……那麼發生了什麼，便再也不用多言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不知何時迎來秋風與落葉的結雲村山頂，驟然響起，久久未曾散去。

【新曆536年】

【由人類一方發起，總計二百三十一名天災，以及四名禁忌之王參與的至天討伐戰，最終以人類一方慘敗宣告落幕】

【此戰，人類方禁忌之王-【殲滅卿】塔古爾戰死，麾下【啟明星】獵團總計三十一名頂級天災，僅餘三人存活；餘下天災五十七人，亦陣亡四十一人】

【古龍陣營，三名禁忌之王，黑龍重傷沉睡，紅龍輕傷，煌黑龍狀態不明】

【參戰古龍總計143頭，分屬黑龍及煌黑龍旗下，死亡97頭，無重傷，無輕傷，精神失常31頭，下落不明15頭。】

【其中，超過三成，直接或間接死於禁忌之王間的戰鬥餘波】

【戰後，未參與此次戰役的獵人公會大長老，以疑似大陸架震蕩器的上古文明裝置相威脅，逼迫古龍陣營退去，至天討伐戰至此宣告落幕】

……

兩年後

自新大陸歸來的雲卷疏，驚聞噩耗，一天之內橫穿半塊大陸，於次日清晨抵達結雲。

看着和記憶中別無二致的村子，以及那個正指揮着眾人，大肆砍伐著周邊結雲木林的陌生龍人族小女孩，雲卷疏不知為何，有些不敢抬頭去多看一眼。

「你回來了？」遠遠地，注意到雲卷疏身影的地藏，扛着巨大的伐木斧，來到了和他差不多高的雲卷疏面前。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球，雲卷疏。」

地藏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昔日的同伴。

「啊，我知道……我知道。」老人用顫抖的手，緩緩壓低着斗笠，以此掩飾自己此刻真實的內心想法。

他曾經寄以全部希望，花費無數心血培養起來的接班人，也是他唯一的兒子，已經徹底葬送在了那片熔岩火海之中，甚至連骸骨都找不到半塊。

他又怎麼可能不感到悲傷痛苦？

「那是你孫女。」沒來由地，地藏側過身，指著遠處面無表情，和眾人一起鋸著結雲木的小女孩。

「啊……什麼？」

「我說……那是你孫女，天吼的女兒，你這個老東西。」地藏依舊沒給對方一點好臉色，略微加重了語氣。

「也是，我們新推選出來的村長。」

「你在開玩笑？」雲卷疏在聽到這是自己孫女后，眼睛猛地一陣收縮，但最隨後便皺起了眉頭。

無論如何，讓一個十歲的孩子去負責管理村莊的事務，還是太兒戲了一點。

即便那個人是自己孫女。

「那孩子比同齡人要成熟的多，也比你想像的要能幹的多，只不過，也不全都是好事……」

地藏先是不客氣地瞪了對方一眼，但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臉上又浮現了一片愁容，猶豫着看向了雲卷疏。

「自從天吼走後，小雲霄在某些方面，該說是性格還是應激反應……有些異常，我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