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仍有執念
顧笙少不得又謙虛了一回，才端起知客僧奉上的茶，送到嘴邊喝起來。
絕空大師等她放下茶盞，方笑道：「不知顧大夫特地來見，所為何事？老衲若能幫上忙，定不推諉。」
顧笙見他直接，也不拐彎抹角了，道：「是有一件事想請教大師，但不方便旁人聽，所以……」
絕空大師便看了一眼知客僧。
後者立刻雙手合十一禮，退了出去，連原本守在門外的兩個小沙彌，也一併帶開了。
顧笙這才道：「多謝大師。是這樣的，我去年曾遭遇過一場大變，渾渾噩噩了好些日子，等終於清醒過來時，已經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也會了許多以前不會的技能。譬如我的醫術，就是以前沒有的，我的性情，也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當然，這些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我就以為我是我。是我的親人輾轉找了來，告訴了我后，我才知道的。但我仍沒想起以前的事，只是見到親人時，心裏很難過；見到以前的……未婚夫婿時，情緒更是波動很大，根本不受控制。」
「我就想請教大師，這種情況要怎麼處理？怎麼才能讓我不受那些情緒的影響控制？畢竟都已經重新開始，回不到過去了，長此以往，對所有相關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事。我自己的身體，也實在吃不消，醫者不自醫啊！」
絕空大師耐心聽顧笙說完，才緩緩點頭道：「老衲聽明白顧大夫的煩惱了。這樣的情況，老衲早年雲遊時，也曾遇上過，說得直白一點，就跟那些話本戲文上的『奪舍』挺像的。你雖然還是你，但又已不是你了。」
顧笙聽絕空大師一聽就明白。
還把話說得這麼委婉，『奪舍』，『你雖然還是你，但又已不是你』，暗忖看來自己真找對人了！
忙道：「那大師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您曾遇上過的類似情況，之後怎麼樣了？」
絕空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上天既做了這樣的安排，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顧大夫只要順應天意，順其自然，既來之則安之也就是了，實在不必因此而煩惱。」
「至於老衲曾遇上過的類似情況，當時他也是希望老衲能為他解惑，老衲同樣是這番說辭。他之後是什麼情況，老衲不知道，畢竟老衲還要繼續雲遊。但當時，他身體健康，家庭幸福，事業有成，還是很滿足的。所以顧大夫也大可放開心胸，順應天意即可。」
是覺得顧大夫的事迹聽着就不凡，今日親眼見了人，果然是真不凡。
卻沒想到，是這麼個不凡法兒。
定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那些產婦嬰兒母子俱損，好事變壞事，所以特地安排的吧？
顧笙聽得暗暗苦笑。
她倒是也想放開心胸，順應天意呢。
問題是，裴恪不肯呀，她的情況，也顯然與絕空大師說的類似案例不一樣。
萬幸絕空大師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並沒拿她當妖魔鬼怪，可見見多識廣還是不一樣……
顧笙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大師，那我見了以前的親人和愛人時，情緒總是不受控制，又該何解？我是很願意放開心胸，既來則安的，可旁人的意志與情感，實在不由我控制。我理智上知道該當斷則斷，情感上卻又不敢保證自己真能狠下心來。還求大師能幫我。」
絕空大師沉吟道：「應該是仍有執念，情緒才會一直殘留着，不肯消除吧？顧大夫是見了所有的親人，都會如此，還是只見了特定的親人，才會如此？」
顧笙道：「只見了特定的曾經應該是最親、最愛的人才會如此。但我至今也沒見過其他人，也說不準。」
絕空大師道：「曾經最親、最愛的人才會如此，那執念自然就是因他們而生的了。是不是，始終放不下他們，沒見到他們都真過得好，所以才一直不肯消散？怕是得親眼見到他們都過得好，或者他們都親口說，他們的確很好，這執念才肯散去，顧大夫的煩惱也才能消解了。」
顧笙聽得若有所思。
容寶如對容子毓當然是有感情的，畢竟容子毓是真的疼她。
但容子毓有父有母，還有兩個兒子，有富貴榮華，就算日子算不得太好過，畢竟有個那樣的娘，家裏處境又的確尷尬。
可與日子難過，讓人放心不下也是不沾邊的。
讓容寶如真正放不下的，只怕還是裴恪吧？
曾經有多愛，如今就有多放下不！
問題是，要怎麼才能讓她的執念相信裴恪過得好？或者，要怎麼才能讓裴恪親口說他的確很好？
顧笙一直到鄭重的謝過絕空大師，還自覺去寶殿添了十兩銀子的香油錢，再出了禪林寺，都還在發愁這個問題。
裴恪要是肯聽信她的話，要是肯放下，她也用不着特地跑這一趟了！
這下好了，大後日要怎麼給他交代？
難不成，直接告訴他，她是從後世穿來的，身體雖是容寶如的，靈魂與芯子卻實實在在早就換人了？
這話對着絕空大師她敢說，對着趙晟其實也敢說，可對着容子毓與裴恪，她卻怎麼敢說……
到一路回了家，顧笙眉頭還是緊鎖著的。
容子毓早已在家等着她了，一見她回來，就笑道：「寶兒你回來了。聽說你今兒沒去九芝堂，而是去了禪林寺，你是去上香，還是有什麼事兒呢？」
顧笙有心遷怒他，要不是他把裴恪帶來，不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又知道這遷怒實在莫名其妙，吐了一口氣，才道：「去找絕空大師請教問題。您從哪裏來，怎麼沒跟裴公子一起？」
等等，裴恪不會真找趙晟去了吧？
雖然趙晟肯定軟硬不吃，不會答應他，但心裏又怎麼會舒服，——她真的寧願連上十台手術，都不願面對這樣的破事兒！
容子毓已道：「我上午起來，就不見阿恪了，說是出門辦事去了。我想着他也那麼大的人了，又難得出門，便沒多管，吃過早飯就去了你姑姑那兒。在你姑姑那兒吃了午飯，略坐了坐，才過來的。」
頓了頓，「那你見到絕空大師，解了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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