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找不到北

藍凱把自己埋在一大堆資料里。

桌子左上角是一摞通訊器材方面書籍，右上角是一疊圖紙，左手邊是本年度財務資料，面前還有幾個厚厚的文件盒，是天訊的產品目錄和客戶資料。

這是他讓張池、聞欣找來的。他想儘快熟悉公司業務，卻發現越看頭緒越多，越看越沒信心，頭都看大了，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看下去。這裏面唯一一點障礙沒有的就是客戶資料，他把看客戶資料當成調劑。

從客戶資料看，公司主要業務是為電信、移動類相關企業提供通訊器材，有直接對集成商的，也有對運營商的。國內比較大的客戶是北京幾大通訊行業的運營商和集成商，占公司業務三成以上，其次就是廣東，其中TCH公司是大客戶，占公司業務二成左右，其餘小運營商、集成商，加起來佔一成左右。國外主要是美國TE公司、台灣華祥公司和日本阪欽公司，美國TE公司業務量最大。國外這一塊在公司主營業務中約佔四成。

聞欣敲門進來：「藍總，社保局緝察大隊來了。」

藍凱有點茫然地看着聞欣。他知道管理部門來都是檢查工作的，社保局緝察大隊自然是檢查社保的，但不明白怎麼檢查。

聞欣說：「就是檢查公司有沒有全員參保，還有參保基數有沒有報足。」

藍凱說：「那……那請他們到小會議室，通知張總，我……馬上過去。」

應對這類檢查，藍凱心裏沒數，在辦公室又坐了一會兒，估計張池到了他才起身。

藍凱走進小會議室時，聞欣正在倒茶。來的是三個人，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金邊眼鏡，樣子文質彬彬，還有兩個是女士，30歲上下。

張池還未到。

「我們公司的藍總。藍總，這是社保局緝察大隊的賈隊長。」聞欣介紹。

「歡迎你們來指導工作。」藍凱跟賈隊長握了握手，看倆女士沒有握手的意思，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過了。

緝察大隊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顯然覺得藍凱年輕得有些不可思議。

大家坐下后，賈隊長打着官腔說：「藍總，我們今天來主要是檢查你們公司職工參保情況，也就是看看該參保的有沒有都參保，計算基數是否正確，以及有沒有如實申報。這一時期，信訪局經常接到職工申訴，市裏很重視，要求社保局加大緝查力度，確保職工的合法權益。緝察大隊分五個組到下面檢查，我們這個組到你公司，還請給予配合。」

藍凱說：「我剛到公司時間不長，對公司情況還不太熟悉，我們公司張總馬上就來，請他給你們介紹介紹。」

賈隊長一臉嚴肅：「介紹不是必要程序，我們主要看賬，通過賬來檢查你們交納的人數對不對，測算有沒有足額交納，如果漏交的話，要按規定補交，情節嚴重的要罰款。」。

藍凱說：「如果執行上有偏差，你們指出來，我們會及時糾正。」

賈隊長手一揮：「那就抓緊時間，請提供今年的財務賬冊、憑證。」

藍凱正不得要領，張池進來了，眼睛一掃，滿面笑容向賈隊長走過去：「是社保局的領導們來了，歡迎，歡迎。」

聞欣為雙方介紹。

張池握著賈隊長手，熱情地說：「噢，賈隊長，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賈隊長思索著：「不會吧，我是第一次到你們公司。」

張池笑着說：「我一時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只是覺得面熟。我原來在工商局，工作會議上，婚禮上，戰友、朋友聚會上都有可能。不管它了。歡迎你們前來檢查工作。」

賈隊長臉上有了笑意：「剛才我已經把來的目的和要求說過了，市裏要求一定要嚴格檢查，還請你們配合。」

張池吩咐聞欣：「讓財務科把賈隊長要的材料準備好。」又轉向賈隊長：「賈隊長，我先把公司情況簡單介紹一下。」

張池繪聲繪色介紹起公司的基本情況和今年的經營狀況，中間不時夾着一些經營中的小故事，什麼為爭取訂單冒着風雪在用戶門前等了半天，最後發現用戶搬家了；什麼收賬時不認識人家財務科長，人家財務科長一邊泡茶，一邊說財務科長不在家……

賈隊長三人聽得津津有味，不斷發出意會的笑聲。

藍凱坐在那兒像個多餘的人，時不時起身給賈隊長一行及張池添茶倒水。

這期間，聞欣等人把賬冊、憑證搬了進來，也把果盤和香煙上了上來。

張池介紹了一個多小時，直到11點過了才結束。他派頭十足地品了會兒茶，見賈隊長分配完工作，準備看賬，抬腕看看手錶說：「哎呀，11點半了，賈隊長，不能光工作，飯還是要吃的，先吃飯吧？」

賈隊長剛剛打開的賬冊又合上：「時間真快，那就先吃飯吧。」

午飯安排在聚福來，吃得很有氣氛。

張池不顧有女士在場，說了幾個帶點顏色的小段子。楊柳說他褻瀆女士，非要罰酒，連罰了三杯才算完。賈隊長在張池的帶動下，情緒也上來，也說了兩個段子，最後連兩位女士也各自說了一個。這頓飯一直吃到2點多，才在張池和賈隊長的勾肩搭背中結束。

張池拉着賈隊長去洗澡，賈隊長半推半就去了，臨走對兩位女同事說，你們看看賬吧，差不多就行了。

張池和賈隊長走後，楊柳說，他們洗澡，我們健身，不由分說拉着兩位女士泡腳去了。

聚福來大廳只剩下藍凱和聞欣。

聞欣把藍凱的外套遞過去：「藍總，你可能不理解，這也是需要。」

藍凱問：「如果不這樣，會怎麼樣？」

聞欣說：「收一筆錢走。」

藍凱說：「我們不是都參保了嗎，沒有違規，憑什麼收？」

聞欣笑了，說：「公司是不存在少參保問題，但他們要是硬在基數上做文章，還是很麻煩的。比如他們把加班費、就餐補貼、車貼、勞保用品、節日福利什麼的都往基數里算，那肯定就把職工收入增大了，然後讓你按比例補交，我們這麼大的企業，可是一大筆。再說還不僅僅是補交問題，基數高了，以後每個月都要多交，會成為企業的一大負擔。所以，不管哪個公司，都是熱情接待的。」

藍凱有些反感又有些困惑，眉頭不由鎖在一起。

聞欣見藍凱有些懵懂，講起她聽說的一件事。那是一家郊區小企業，做線材的，全廠有三百多人，一些農村的說走就走，不願參保，一些臨時工也不願意參保，因為參保自己還要交一部分，而這家企業也想省點費用，所以，全廠只有不到50%的人蔘保，並且是按最低平均數參保。緝察大隊去了，把未參保的加上去，把加班工資和各種津貼加上去，算下來要補交200多萬。這家企業本來就慘淡經營，利潤很低，賬上只有50多萬。緝察大隊要求先交50萬，剩下的以後年度陸續補交，第二年這家公司就倒閉了。

藍凱悵然看着大廳外的天空。以前常聽企業說有些執法單位得罪不起，自己還說這些企業奴性太重，現在自己也「入鄉隨俗」了。

天空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雪。

快下班時，張池、楊柳和緝察大隊的人回來了，楊柳給每人塞了兩條紅中華，張池與賈隊長連着握了三次手：「老弟，我們投緣，以後有什麼需要就說。」

送走社保局緝察大隊，藍凱來到張池的辦公室：「謝謝張總，今天不是你，我還真不知怎麼應對。」

張池微微一笑：「經歷多了就知道了。」

藍凱懇切地說：「我老爸不在了，凌叔叔又受了傷，以後要多依靠您了。」

張池嘆息一聲，端起茶杯，發現裏面沒水，又放下：「小凱，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幫你接好班，是我做叔叔的責任。但有一點我要說明，在你爸爸那裏，我與你凌叔叔不完全一樣，你凌叔叔進公司早，你爸爸習慣了什麼事跟他商量。所以，公司面上的事我清楚，深些的我就不一定清楚了。你凌叔叔受傷，損失很大啊。」

藍凱明白張池是說老爸對他不如對凌叔叔信任，這是父輩之間的事，他不便說什麼，拿過茶杯，起身為張池添水。

張池一臉慈祥地看着藍凱：「你放心，叔叔會盡全力的。」

回到辦公室，藍凱發了一陣呆。他感到自己就像被矇著眼睛推上一條陌生的路，不知道前面是什麼，不知周圍是什麼，不能不走，可又不知道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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