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話（上）

之後的半個月里，祝為民卸掉賬房的擔子，頓時覺得輕鬆不少。

他原本打算是，自己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用來好好整頓保衛三中隊的軍紀問題。

然而整頓的效果並不好，這讓他頗有一籌莫展之感。

王靜齋也不回七場的老宅，直接住到祝家。

至於床倒是好辦，效仿春風茶館的書台，兩條長凳擺開，上面搭幾塊鋪板便是，至於褥子什麼的，反正天已經熱了，倒也不急着置辦全套，墊的草席和蓋的粗布毯子，到街上走一圈就全都有了。

商家攤販見祝為民親自出來採買，紛紛表示只收成本價，這讓他很不好意思，最終還是給足了錢，畢竟都是鄉親不好意思占這個便宜，何況現在也有錢。

老蟛蜞是個脫底棺材，鈔票到手就是吃光用光喝光，還抽大煙，蟛蜞窠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金銀細軟和鈔票，但那些物資好歹值不少錢，糧食棉花土布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是硬通貨，外加他從別人家裏搶來的值錢工藝品等，送到周浦的典當行里也能換來不少錢。

這裏面祝為民自然要佔一份的，原本他想推辭，周得同告訴他，這個錢必須拿，他不拿手下的人怎麼好意思拿？

他祝為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錢多錢少不在乎，和隊員們都有父母要奉養，這些錢對他們而言很重要。

祝為民覺得有理，也就隨大流了，錢到手后他自己沒怎麼花銷，大部分用在給保衛三中隊隊友擦屁股上，如此一來，大家固然對馮有福、朱志英等頗有怨氣，但卻異口同聲的說祝先生真是大好人，簡直是諸葛亮加關公加劉備加觀世音菩薩。

……

這天晚上，祝為民躺在床上想到白天來告狀的鄉親們，不由得長吁短嘆起來。，自己手上剩下的錢也不多了，要是都賠完了，今後再發生此類事情怎麼辦？

「怎麼了？」旁邊傳來王靜齋的聲音。

「先生啊，我碰到麻煩了」祝為民嘆了口氣。

「噢，說說看」

祝為民便將近來保衛三中隊的軍紀軍容問題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語言中不乏委屈之意

「這是我的家鄉，我當然要保護他，但是現在外面的土匪是不敢進來了，我手下的這群人卻開始無法無天，當然現在還好，我還能壓得住，他們鬧的也不算過分，可我擔心將來啊，時間一長，他們就真成老兵油子了，那時候只怕我要被鄉親們戳脊梁骨了。」

聽他抱怨的腔調，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個調皮搗蛋的高中生，找老師傾訴的樣子。

王靜齋那邊一時沒了聲息。

「哎」祝為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那你手下這些人都識字嘛？」王靜齋忽然問道。

「識字？大部分都不識的。識字的幾個也就初小二三年紀水平。」

「你自己當過老師，就沒有想到去教教他們？」

「沒有啊，一開始是趕鴨子上架，要防著老蟛蜞再來，軍事訓練還來不及，哪兒有時間教他們文化課程。打完老蟛蜞我倒是提過，但大家都說隊伍擴張，防區擴大，每天巡邏的時間也多了，一天下來累的要死，實在是沒時間沒心思來上課，我也就聽之任之。」

王靜齋沉默了片刻道「嗯，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保衛三中隊的軍紀變好，你信嘛？？？？」

「當然，先生的本事別人不曉得，我是最清楚的！」祝為民很興奮

「既然你信，我就和你明說。你的隊員必須接受文化教育，只有通過文化教育才能讓他們明白做人的道理，以及到低為誰而戰，為何而戰？包括你也是！」

「我？」祝為民顯然有些不服氣。

「不服是吧」王靜齋當年就是他老師，自然聽得出他的情緒，也不生氣，隨口道「那好我問你個問題，你答上了，就不用一起來上課。」

祝為民的好勝心也上來了「好請先生出題」

「老蟛蜞那一伙人，算是什麼性質的軍隊？」

「啊？這有什麼難的？」祝為民「土匪啊！！」

「他們其實應該叫中間勢力。土匪是對應老百姓的，你說他們是土匪，不算錯。但顯然並不能很好的說明他們在我們這場偉大的戰爭中所處的實際位置。換而言之，你的着眼點依然在鎮上，眼睛裏只看到六場和老蟛蜞，但是把眼光放長遠放高一點呢？擴展到整個中國整場戰爭中呢？」

「怎麼說？」

「假設老蟛蜞隊伍是真抗日的，但他們還是這樣來鎮上征糧，請問他們還是土匪嘛？如果不是？那屬於什麼性質？是不是要要繼續剿滅？或者該用何種策略方針去對付？又或者老蟛蜞倒是不大來搶劫，但他們投靠東洋人，那又該如何處理？」

「呃……」祝為民被一連串的問題問的目瞪口呆，答不出話來。

王靜齋自顧自的道「自從KMT政府軍敗退後，浦東就成了日軍駐守上海的戰略性防禦地區。現在這片土地上各種武裝力量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如果不能合理的對他們做出分類，那麼在對他們採取的處理措施上就會出現偏差，而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非常險惡，雖然短期看還算太平，但一旦走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

「所以當務之急是我們要搞清楚我們的敵人是誰？日本人和偽軍。這是毫無疑問的，對他們必須進行堅決的鬥爭。」

「除此之外的武裝呢？怎麼分類，怎麼對待？」

「呃」祝為民傻了眼，他從來沒想到過類似問題。

「舉個例子吧，川沙的張阿六，原本也是土匪，但他打東洋人很堅決，這樣的人，應該算那類？如果他過來『征糧』我們應該用什麼方針對待？這就是要搞清楚分類的重要性，以前我就教過你，看問題要看大處，綱舉目張，才能把問題看清楚，把事情做好。」

祝為民沉默，王靜齋的這些話遠遠超出他的認知範圍，但顯然很有道理，他要消化一下。

「按照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方針，發展進步勢力，爭取中間勢力，孤立頑固勢力」

「進步勢力-進步勢力是指工人、農民和城市小資產階級。他們是統一戰線的基礎，抗日的主要依靠力量。為了發展進步勢力，是要廣泛地發動人民群眾主要是農民群眾，發展革命武裝和開闢、擴大抗日根據地。」

「中間勢力-中間勢力主要是指民族資產階級、開明紳士和地方實力派。為了爭取中間勢力，我們需要三個條件：第一，「我們有充足的力量」；第二，「尊重他們的利益」；第三，「我們對頑固派作堅決的鬥爭，並能一步一步地取得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的努力爭取下，抗日戰爭時期，工商界、民主黨派、無黨派人士和其他中間勢力中，越來越多的人與中國共產黨發生了比較密切的聯繫，並且在政治上日益向黨靠攏。

「頑固勢力-頑固勢力指的是蔣介石為代表的親美派KMT，和指大資產階級的抗日派。他們採取兩面政策，既主張團結抗日，又限共、溶共、反共，並摧殘進步勢力。據此，我們以既聯合又鬥爭的政策來對待它。「堅持抗戰、反對投降，堅持團結、反對分裂，堅持進步、反對倒退」的口號，在同頑固派的鬥爭中堅持有理、有利、有節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