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怎麼做工作
祝為民把馮有福送走，叮囑他此事要絕對保密，對誰都不能說。
老馮自然點頭如同雞啄米，拍胸脯保證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說，晚上睡覺用夾子把嘴巴夾起來，防止說夢話！
看着老馮滿臉春風的離開，祝為民擦擦額頭的汗水，知道問題還沒完全解決呢。
以馮有福的性格，現在只是一時熱血上頭被自己三噱兩噱噱進了，等他一個人的時候，肯定會繼續想不通的，畢竟是三十多歲的**老江湖，有自己獨特的為人處世哲學，真要是那麼簡單就被說服了，在這個亂世中也活不到今天。
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祝為民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決定走一步看一步了。
既然王靜齋把這個任務交代給了自己，那麼努力做好就是了，就像當年上學時要完成老師佈置的功課一樣。
去廣德千里迢迢，肯定要找個搭伴的，眼下除了馮有福也沒有其他人選。
按照祝為民的想法倒是可以和王靜齋一起去，不過顯然不可能，保衛三中必須留個有腦子的鎮場子，王先生片刻離開不得。
沒辦法，那隻好之後找機會慢慢再給馮有福汰腦子了。
按照王靜齋的說法，做思想工作是要有持續性的，不能想到就說，想不到就不說，得和孔先生說書一樣，不但要講道理，還得講得大家都愛聽。
孔先生靠這手本事賺錢，自己得靠這個來說服大家和自己一條心，團結起來面對各種困境迎難而上。
祝為民此時倒是想起王靜齋講到這個問題時那不屑的眼神來。
當時，兩人在閑聊，自從王靜齋表示祝為民已經被列為考察對象后，兩人間的談話涉及到問題開始變得越發的深奧複雜，很多是祝為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甚至連想都沒想到過的。
而王靜齋的循循善誘，啟髮式講解讓他獲益匪淺，並且還感到一絲稍有的溫馨-高中時的自己父母健在，前途遠大，社會環境也勉強過得去，哪兒像現在，國破家亡，自己也成了帶槍的草頭王……
眼下雖然威風，但祝為民卻更懷念當初……聽講時也更加專註認真，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內心感到放鬆些-自己不再是肩上壓着擔子的祝隊長，而是那個單純求學的少年。
而且祝為民看得出來王靜齋似乎也很喜歡這種氣氛，王先生不止一次感慨過「等趕跑東洋人，天下太平了，我還是回去當老師去……」
當然，兩人對此都是一笑置之，思路很快回到眼前的實際情況上來。
比如這思想政治工作。
祝為民一開始對此是有點看不上眼，覺得無非就是耍嘴皮子，他雖然沒參加過國民革命軍，但倒是知道在國軍隊伍里也有此項工作的，但效果么……看看老馮小朱這**樣子就知道了。
他這話一說，王靜齋原本和和氣氣的樣子立刻變得有幾分刻薄起來。
「思想政治工作不好做，為什麼不好做？」他自設一問
「因為這個做表面功夫是最簡單的，但越是注重表面功夫其實際效果就越是差，為了應付上級檢查而做的思想政治工作，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表演，和你去大世界花兩角小洋就能隨便看的節目沒啥區別的！」
王靜齋臉上的譏笑之意越發明顯「委員長啊，我們的委員長，就非常重視思想政治工作。他在廬山軍官培訓班上的講義我看過，着重提到過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並且還親自給軍官們示範，什麼叫做思想政治工作。」
「蔣中國是怎麼說的？」祝為民好奇道。
這時的kmt宣傳系統大舉開動，鼓吹一個中國一個領袖，為了便於廣大百姓記憶，索性把蔣中正改稱為蔣中國，篡改領袖名諱乃大不敬之行為，但這是行獨裁之輿論基礎，委員長雖然不悅，但為了「中國之前途」也就忍辱負重聽之任之了。
以至於祝為民在培文小學當老師時，每日要捏著鼻子宣講相關文件政策，時間一長也被帶歪了。
「委員長說」王靜齋歪嘴著，學着那帶着寧波口音的國語道「假設，我們帶着士兵在夜裏做急行軍，想想看，此刻士兵們又飢又渴還累，但又沒有條件休息，此時就需要政治思想工作起作用。」
「此時，我們可以指著天上的月亮，告訴大家，看月色融融，有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之意，進而讓士兵聯想到家人，聯想到為國殺敵之光榮……」
「噗嗤……」祝為民當場笑出來。
「怎麼，你又沒帶過兵，笑什麼？」王靜齋問道
「雖然沒帶過兵，但是，但是，」祝為民艱難的忍住笑意，「這不是胡說八道嘛，能有什麼用處？」
「噢，那你說說看，為啥沒用處？」
「先生又在考校我了，那我就說說」祝為民沉吟片刻道「我們的士兵大多不識字，對審美方面自然也不甚瞭然。當然審美是可以教育培養的，但眼下大家饑渴交加還瞌睡上頭。和他們說什麼千里共嬋娟，有什麼用？赤佬才聽得進！還不如學曹操說前面有一片梅子林呢……」
「言簡意賅」王靜齋點頭贊同。
「但先生啊，我問你真正的好的思想政治工作是怎麼做的？」
「你看我啊，我雖然不敢自詡做的好，但至少還行吧……」
「啊？」祝為民奇怪了「你什麼時候做過思想政治工作了？你平時不就是和我一起給大家上課，然後一起出操嘛？沒看到你專門做工作啊？」
「所以說，你這就是外行。只看到過程，而不會看結果。我問你，最近還有人找你告狀說咱們的人吃東西不給錢了嘛？」
「這倒是沒有！」祝為民立刻回答道，他覺得奇怪，前陣子這些事情讓他焦頭爛額，尤其是馮有福和朱志英兩個**，他天天跟在兩人後面給鄉親們賠錢道歉……
他倒是找兩人談過好幾次，但每次結果都一樣，對方要麼表示下次一定，要麼反過來歪理十八條把他給繞得暈頭轉向……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些事情倒是越來越少，最近一段時間就完全絕跡了。
「所以，這是先生你？」他有些吃驚。
「當然，是我！我們開展工作一定要有目的性，做之前就要想好要打到什麼目標，不能光想着怎麼應付上級，你今天能應付別人，那麼明天別人就能騙你，最終事情越來越糟糕。」
「就說馮有福吧，我知道他人本性不壞，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個江湖好漢。但吃飯不給錢就是問題！可是呢，你直接去批評他，他肯定不服。為什麼？因為他以前在軍隊里接受的就是這個規矩，當兵可以吃飯不會鈔。」
「他大概也知道不對，但長期習慣養成要改就很難。所以，我也不罵他，只是平時上課時多講講大家的苦處，讓他也能體量商家。同時呢，私下和他說說談談，讓他明白，當兵的本質是保衛人民，幫助我們的人民度過難關，如果吃飯不給錢，那和土匪有什麼區別？我們是人民的軍隊，當然要為人民着想。」
「他肯聽？」
「當然不肯聽。但不肯聽是他的事，講不講是我的事，他本質不錯，人心終歸是肉做的，時間久了也就慢慢的接受了我的觀點。這才是思想政治工作的做法，細水長流，潛移默化。要看結果，其次才是過程……」
祝為民想着王靜齋的話，搖搖頭，覺得自己懂得太少了。
王先生，真是厲害的人。
但能培養出王先生這樣人物的組織，那才更讓他嚮往與敬仰。
他琢磨著，這次行動好好乾，爭取交個漂亮的答卷出來！
就像當年，他用功了半年，從中不溜秋變成考了班上唯一一個滿分的學生，那時的王先生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直鴨蛋……不……鵝蛋去。
這次也一定不能讓他失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