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吳仙鶴再度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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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回到六場，距離離開已經快一個多月了。
出發時七月頭，回來已經是八月。
雙搶結束，農民們迎來來一年中最炎熱也是相對清閑的時候。
吳地富庶，人民喜歡享受也會享受。
六場鎮的凌晨也變得不太平起來。
三點多前後，鎮上到處是咩咩咩的羊叫聲。
不但六場，浦東大部分地區都是如此。
這是羊肉店在宰羊了。
等幾個小時后大家醒來，街上已經飄滿了羊肉的香味。
此時，踱進店裏。
迎門便一張條案，巨大的瓷盤裏放着煮好的羊肉，上面蓋着雪白的紗布，店主還要拿把扇子在一旁扇風，以避免蚊蠅。
見到客人，店主定然笑臉相迎，「祝隊長！今天來照顧我生意了啊！來來來，你看這羊肉，三更天殺的，收拾好到現在足足燉了四個鐘頭！皮酥肉爛！你看！」
說着左手掀起紗布一角，露出整塊的熟羊肉來，上面還微微冒着熱氣，羊皮呈瑩潤的淡琥珀色，看上去充滿彈性。
店主還嫌不夠，右手的蒲扇輕輕幾下，肉香味頓時包圍了祝隊長！
這讓他前陣子飽受折磨的腸胃感覺到了舒適，開始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祝隊長，你來，我請客，要多少！？三斤夠不夠？」店主越發熱情。
祝為民知道，對方這是在和自己客氣。
自打王靜齋來了后，鎮上就再也沒有發生過買東西不給錢的事情，保衛三中的成員，哦，現在也是五支隊的成員付錢，只有多給，否則被王先生知道了，那就等著挨訓吧。
說也奇怪，王先生文質彬彬，說話和和氣氣，哪怕光火時也不罵人，可是卻沒人等頂得住，好幾個平素天不怕地不怕野蠻小鬼，被王先生一頓訓，非但不敢還嘴，到後來竟然哭得稀里嘩啦的。
鎮上居民對此當然是拍手稱快。
既然不擔心祝為民不付錢，那麼店老闆自然要牛皮往大里吹，好歹顯得熱情不是？
「嗯，給我三斤肉，別太肥。另外，給我炒盆羊雜來，你今天這大蒜嫩得吧？」
這些羊肉店簡陋異常，除了賣白水煮熟的羊肉、羊雜外，還附帶羊湯麵，如果碰到像祝為民這樣的老主顧，那麼負責后廚的老闆娘還會忙裏偷閒，用羊下水加上大蒜，韭菜等氣味濃烈的蔬菜，弄幾個熱炒，增加點花頭。
熱炒好吃，但價格卻不實惠，明明是下水，可油鍋里一過之後，算下來賣的比羊肉都貴，種田人精打細算，哪怕是饞下水，最多也就要個水煮羊肚而已。
可祝為民從來在吃上就沒委屈過自己，加上前陣子開了唐全壽家，多少也分到點利潤，他也沒有別的花錢地方，於是全部孝敬給了鎮上飯館。
「放心，當然嫩，比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還嫩……」老闆連忙拍胸脯保證「水靈靈得來，保證你喜歡！」
祝為民一聽低頭往店堂里沖，他麵皮薄，對於這等笑話還是有點經受不起。
店堂不大，但人坐得挺滿。
大家對祝隊長方才的遭遇都抱以善意的笑聲，這讓他更覺得臉紅。
「老闆，還有桌子嘛？幫我搭到外面，裏面太鬧，我今天約了人談事情，要清靜點……」
老闆點點頭，兩人一塊兒搬了張桌子，放到後門口自家的埠頭上。
前門開在街上迎客，後門枕河方便交通運輸。
眼下已經過了早市的時候，各家的碼頭都冷冷清清。
河裏間或有船隻搖過。
但埠頭高出河道甚多，倒也不擔心談話內容外泄。
何況河邊還有習習涼風吹過，埠頭上鋪着青石板，後門朝北，曬不到太陽，如此，溫度感覺就比前門要低那麼幾度，環境實在沒得說。
老闆請祝為民坐下，先給他泡了杯茶送上，這也是羊肉店習俗，客人上門后不管如何清茶一杯奉上，是待客禮儀。
而客人見老闆如此客氣，心情大好，胃口會更好，吃得越多，老闆就越開心，這算是最樸素的生意經……
「祝先生，肉是現在上還是等會上？」老闆問道
「等會吧，你先給我下碗面，多放點鹹菜……」
「好咯……」
他低頭吃面，雖然河邊挺涼快，但畢竟是陽曆八月份，熱水普湯的羊湯麵下去，很快渾身冒汗。
茶已經放得有些涼了。
祝為民拿起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氣灌下去。
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
老闆過來收拾碗筷順便給他的杯中續上水，此時，王靜齋踱了過來。
也是一碗面下肚，然後坐在椅子上吹風，師徒倆也不說話，都在靜靜的等人。
又過了片刻，一條小船從遠處盪來……
祝為民連忙站起身，小船靠上河埠頭，一個人從船艙里鑽出。
王靜齋也起身相迎，彼此拱手致意。
來人一身短打扮，帶着草帽，跳上埠頭，三兩步走到桌子邊。
「兩位，我來了，你們讓我好等啊……」
「吳兄，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來坐下吃點東西，我們慢慢聊……」王靜齋上前握着他的手溫言道。
「哎，我天天等，日日盼，總算，祝隊長回來了……」來人正是吳仙鶴。
祝為民招呼老闆上白切羊肉與大蒜炒羊雜，另外還破天荒的叫了半斤糟燒。
他二人對酒沒啥興趣，但待客之道嘛。
吳仙鶴雖然也是讀書人，但做事頗有豪氣，坐下后也不客套，夾一筷子羊肉在醬油中一蘸，隨後又放到裝滿青蒜末的小碟中打個滾，張口吞下，羊肉的鮮，醬油的咸以及青蒜的辛辣刺激在口中溶為一體。
這是老百姓最喜歡的小樂惠。
祝、王二人也如此操作，吳仙鶴連吃三大口又喝了兩盅酒，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兩位，事情到低如何了？」
「成了……現在保衛三中還是掛在明面上的牌子，但暗地裏，我們已經是三戰區淞滬游擊隊五支隊了……」
「那麼厲害！？」吳仙鶴吃了一驚。
游擊隊編製和普通軍隊不一樣，通常是總隊，支隊、大隊、中隊、小隊。
與縣一級配套的是大隊，對應到部隊的話，大致類似於營，中隊為連，小隊是排……
祝為民這支隊伍滿打滿算才十幾條槍，哪怕加上仙鶴守望隊也遠遠不夠看，要是嚴格按照編製來的話，作為小隊都有點勉強……
但別說，忠救軍的管理體系還真是不錯，收錢辦事，一點都不含糊。
金筆加青春素下去，便給了支隊的編製。
當然這也是任秘書和劉專員見祝為民懂事才做的決定，要知道一個小隊才能吃多少軍餉？
支隊那就不一樣了！
小祝也是會辦事的人，讓他簽單子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波橫財可是讓劉專員他們很是開心。
至於為啥破格給支隊編製呢？
劉專員當時拍著祝為民的肩膀勉勵道：「雖然，你們的人數只有200，槍的數量也就100多，給個中隊是可以，破格一下給大隊就很不容易了。但是考慮到你年紀輕輕，卻愛國心切，自己拉隊伍抗日，精神可嘉。」
劉專員直接把祝為民報上去的人數搶數又翻了倍。
「所以要破格，再加上浦東有三個縣，他日你的隊伍必然會縱橫馳騁，所以給個支隊也算是黨國對你的期望和勉勵了。望你要能領會黨國的一番苦心！時刻牢記領袖教誨，切實完成抗戰建國大業……」
「哎，五支隊，原本是存在建制的，可惜，去年沒躲過東洋人的掃蕩，正副支隊長都為國捐軀，隊伍也被徹底打散，現在這個番號就給你吧！」
「小祝」當時還能說啥呢？
立刻面孔漲得通紅，甚至眼眶裏閃出晶瑩的淚光來，嘴唇蠕動卻始終一言不發。
劉專員非常滿意，扭頭對任秘書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個小傢伙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了……好了，我還有事情，先走一步了……」
「記住」劉專員走到一半回頭勉勵道「委員長教導我們要以無數個無名的華盛頓去塑造一個有名的華盛頓，以無數個無名的岳武穆去塑造一個有名的岳武穆。大敵當前，各人恪盡職守，則我神州光復指日可待！」
任秘書把祝為民送出去的時候還悄悄關照他：「這次給你大編製，我和劉專員都是冒了風險的，這點你心裏要有數，當然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方便的話多往來，我在上海有個朋友，如果有問題可以去找她……」說着塞給他一張小紙條「如果你手裏有什麼緊俏物資想要出手的話，她可以給你好價錢，像汽油，染料，磺胺葯，還有如意風流袋都是抗戰必須的物資，我們敞開收購，價錢好商量，不會虧待你的。」
隨即又關照一句「切記，不要和共黨走得太近！日本人是麻煩，但共黨才是心腹大患！」
「他們會洗腦筋，表面上支持抗戰實際上是給蘇聯當前鋒的，要的就是共產共妻，切記要小心……」
祝為民當時點頭如搗蒜，誠懇的謝過任秘書的提點，出了門后，小心的環顧左右見四下無人，喉嚨一響，一口唾沫砸到地上「王八蛋！」
「這位先生，抗戰建國期間，請遵守新生活運動規則，隨地吐痰，毒過蛇蠍，罰款三十塊，以資軍餉！」兩個中山裝又不知道從那兒鑽出來……
祝為民驚呆了，方才一番打量，確定周圍根本沒人啊！
「這位先生，抗戰建國期間，請遵守新生活運動規則，隨地吐痰，毒過蛇蠍，罰款三十塊，以資軍餉！」
兩人又毫無表情的念誦了一遍，某人只能自認倒霉罵罵咧咧的掏錢了事，之後發誓，死也不會再來廣德。
可話說回來，雖然噁心，但這個支隊的編製可是非常值錢的。
這不吳仙鶴都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