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南京「龍虎鬥」

「稅警隊？！」輪到祝為民吃驚了「不是和平軍的？」

在他眼裏，警察和軍隊完全就是兩碼子事情。

這個發現讓他感覺異常興奮，在他這個准老百姓眼裏，偽軍偽軍，雖然偽，但好歹是正規的軍隊，而警察……怎麼說呢，黃浦江對面特別多，法租界的安南猴子、公共租界的印度阿三，外交縱橫三大區域的包打聽，就是他對警察的全部認知--除了添亂和騷擾良民，基本上是不堪一擊的。

頓時自信心膨脹起來，覺得可以干他娘的一票，多半能不花什麼代價就圓了老馮的機關槍之夢。

但周得同隨後的話，直接潑上涼水一桶：「你可別小看稅警啊，從前國民政府時代，稅警總團就比中央軍能打，那時候宋子文當財政部長，是花了大錢在上面的，精兵強將，那個誰，那個誰……對，陸小曼的前夫就是稅警總團總團長，因為一二八事件里在外白渡橋南堍的理查飯店被東洋人捉了，好鬧出好大事情呢……嗯，那時候你還小不明白……」

祝為民撓撓頭，多少回憶起些相關事件來，王庚被捉的時候算起來他正在念南市區念高中，事情搞得沸沸揚揚，但在一眾小報的推波助潤下，大眾感興趣的是堂堂中將是怎麼被一個輕浮文人戴上綠帽子的。

那段時間，小報開足馬力報道，原本王庚和陸小曼在25年離得婚，次年陸、徐結婚。

之後的六年裏，王庚淡出眾人視線，不料在1932年以這樣一種方式重新成為焦點。

不過，祝為民作為一個鄉下小子對這些事情並沒有太多興趣，反而是周得同這等老傢伙，經常聽說書先生胡侃，倒是講起來頭頭是道。

祝為民生怕老頭子借題發揮開始講張沒個完，連忙截斷他話頭：「那，那我怎麼聽說，用的是和平軍的番號嘛？莫非老老你搞錯了？」

「不是。這個前幾天我去縣裏的時候，倒是聽到過，財政部想要設卡子抽稅，但是呢，南京的負責地方行政系統的內政部不同意，財政部和內政部向來是不對付嘛。」

周得同現學現賣，這些不是他一個鄉間鎮長能知道的，但偽縣長為了表示和他親近，倒是說了點南京辛密。

說起來也挺諷刺的，南京政府任命的官兒卻和國民政府三戰區長官的遠房親戚大講特講國府內幕。

祝為民倒是沒想那麼多，這種事情聽聽終歸有好處的。

王靜齋也吩咐過他，有機會的話收集各種信息，尤其是和政治經濟有關的消息，別看這一條條的不起眼，但匯總的多了，有心人就能從裏面找到價值。

今年三月汪記在南京舉辦「還都」大典，說白了乃是全國漢奸的大聯歡，抗戰開始到現在大小漢奸成群結隊的投靠到東洋人麾下。

而東洋人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有文武之爭，也有海陸之爭，每個派系下面都有自己的傀儡漢奸。

總所周知，東洋人的國家裏政府與軍隊不和，軍隊裏海軍和陸軍不和，陸軍里還是派遣軍和駐屯軍的不和，以及在各國中都獨樹一幟的情報系統和自己老闆的不和，外帶下級有事沒事就要獨走等等等等。

下面的漢奸也有樣學樣，彼此纏鬥不休，為的爭權奪利以及在各自的主子面前留個好印象。

就之前那些個偽政府來說，王克敏的華北臨時政府是鬼子陸軍一手組建的，梁鴻志的南京維新政府是海軍的手筆，還有殷汝耕的華北自治區則是駐屯軍操縱的傀儡，這是大勢力，論級別的話算是高官漢奸。

往下的縣團級漢奸的派系就更加複雜。

隨着戰爭深入，東洋政府也覺得不能在這麼下去，否則別說外敵，這些內耗就能讓佔領地的行政系統徹底崩潰。

於是，前kmt副總裁，總理遺囑執筆人汪恭精衛便成了近衛內閣欽定的漢奸頭子，負責整合協調大小漢奸。

內閣總理大臣名義上可以管轄陸軍與海軍大臣，所以汪公算是底子最硬的漢奸，當然這也配得上他的履歷，畢竟是是曾經的國民革命偶像，堂堂的kmt副總裁啊！

應該說汪精衛的「工作」非常有成效，隨着偽中央政治會議召開：

王克敏、梁鴻志、殷汝耕縱然是百般不願意，但也只能認栽，便都統統「團結」到了汪記大旗之下。

而原定歸屬汪記的內蒙德王系統，但卻別有心思，雖然名義上派出代表，但根本就沒參加會議，至於偽滿洲國，那就更是友邦了，「還都」大典還沒舉辦，南京就在琢磨兩國「建交」以及「互訪」事宜。

畢竟啊，這是「*****圈」里重要的兩個「國家」。

然而據說「兩國元首」對此均不熱心，道理倒也簡單。

讓汪精衛揚名海內外的那次刺殺行動，目標恰好是眼下偽滿洲國「皇帝」傅儀的爸爸，雖然載灃沒死，但要讓傅儀和沖自己親爹扔炸彈的人「攜手共建皇道樂土」，這也確實膩味。

反過來，南京方面就更不爽了，按照「外交」規則，傅儀雖然是傀儡，但也是皇上，外國人見他一般都得下跪，再不濟也得鞠躬，汪精衛當年敢朝人家老子豁出去，卻得向被自己趕走的封建兒子鞠躬，說實話，他寧可當眾脫褲子都不願意干這個，奈何，現在也是木偶一隻，一舉一動都由「不要你以為，我要我以為」的太君控制着。

據說「夫人」陳璧君對此事十分不滿，認為這嚴重影響「四哥」在民間的「威望」，可惜，她引以為豪的撒潑功夫對上皇軍……

所以眼下雙方「外交部」正相互拖事呢。反正偽外交部長褚民誼老哥是出了名的除了正事啥都會的主兒……那就慢慢拖吧……

另外諸如偽青年黨、偽國社黨以及偽無黨派人士也都被這次「順利召開圓滿閉幕的大會」吸收進了汪記南京國民政府。

看起來大一統，可實際上內部四分五裂，比當初的蔣記國民政府還要不堪。

王克敏和梁鴻志都是北洋人物，對於帶頭推翻北洋的汪記kmt系統自然是一萬個不滿，而且之前兩人算是「國家元首」，現在卻降級了，梁鴻志名義上五院之一的監察院長，但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而起沒有執法權，也就是名字好聽。

王克敏是華北委員會負責人，多少還保留了對華北政權的操縱能力。

但和當日比也不可同日而語，何況日本主子最為勢力，之前把他們當座上賓，現在「顧問」都對他們愛理不理。

還在經過一系列你來我往的權力鬥爭，他們自己的手下也各自在汪記政府中謀到了不錯的職務，畢竟汪記也是要給出一定補償的。

可是這個政府畢竟姓汪，王、梁合流也干不過對方，卻又不甘心，總是想着辦法要搞點對自己小集團有好處的事情來。

這次的稅警下鄉就帶着這個背景。

稅警隊隸屬於財政部，財政部長乃是法海禪師的大哥周佛海，他當然希望稅卡遍佈「全國」，一來能收錢，二來么，就有點不足為外人道了。

周雖然位高權重，但勢力範圍局限在政務和黨務系統中，在這個有槍就是草頭王的時代，他的野心嚴重受制於手頭沒槍的現實。

眼下周記的稅警隊雖然無法和前朝宋記的比，但好歹是成建制的武裝力量。

他迫不及待的要抓到手用起來，至於用的最佳方法就是撒出去搶地盤，稅卡的設立地要麼是魚米之鄉要麼是交通咬到，非常符合周的理想。

但是-地方治理是內政部所轄，自然不喜歡看到自己管轄的地盤被財政部莫名其妙插一腳進來，還是帶着槍插的。

內政部長叫陳群。

陳群本系kmt，當過廣州大元帥府秘書長，北伐時是東路軍政治部主任，算得上黨國元老，按理說和汪記關係應該不錯。

可惜，雖然他資歷夠格但卻在國民政府中一直不得志，原因很多，很重要的一點，他是福建人，國民政府主要是由湖南、浙江、廣東三派混雜而成，那些位置自己人分都不夠，何況一個外來戶？

好在他和前維新政府首腦現監察院院長梁鴻志有同鄉之誼，梁是北洋段祺瑞的得力助手，安福系的主要打理人。

於是，原本的革命者和被革命對象在聯合面對原本的革命領導人（汪）時結成了統一戰線。

陳群當然知道周佛海和熊劍東的意圖，面對這種挖牆腳的行為，他不反對那就見鬼了。

但在這個問題上，梁鴻志也幫不上忙，這種政務問題是要走流程上政~治~委~員會討論的。

那就必須要通過委員會秘書處來安排。

委員會秘書處由秘書長褚民誼領導，手下三員大將，陳春圃、羅君強、張仲寰。

陳群看到這個配置就知道正路光靠自己是絕對無法走通的。

褚民誼是汪精衛的連襟，自己沒主意向來唯汪命令是從，陳春圃是陳璧君的侄子、羅君強和周佛海是湖南同鄉，也是周的湖南系第一馬仔，這三個人分別代表了，汪本人，公館派（陳璧君派）、湖南派的勢力。

這也是汪記kmt系統中實力和戰鬥力最強的三個派系，平時雖然自己內部斗個不停，但在打壓其他方面倒是相當默契，深得委員長「攘外必先安內」政策之精髓。

剩下個張仲寰沒啥名氣，日常工作也都是他在處理，但老張前一個職位就是褚民誼的秘書……

這樣的秘書處人員配置擺明了就是設立行政障礙，不讓其他派系的提案能以正常流程走到會上討論。

陳群也是老官僚了，見此路不通，琢磨了一番，想了個曲線救國的辦法來。

他找到了汪記另一員大將-與周佛海號稱汪精衛左右手的陳公博。

陳和周不同，他政治野心倒是不大，純粹是被汪精衛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一起落水當漢奸。

他以不群不黨自詡，手下也沒太多的打手馬仔，卻因為這樣更得汪精衛的器重，隱約也有用他來壓制周佛海的意思。

陳公博在汪記中央委員名單排名中位於第二，僅次於汪，可見地位之高。

在職務上，他不介入行政，而是去當了立法院院長。

kmt政府向來吹噓五院政治，認為其在權力制衡與公事效率間達到最佳。

可實際上誰都知道，五院中，最重要的當然是行政院，這是汪精衛親自兼任的，副院長是他舅子褚民誼和周佛海。

之後便是負有立法權的立法院，立法權是對行政權最有力的制衡，咳咳，大洋對岸的米國就是這樣的，參議員和眾議員們打生打死，為的就是給總統製造麻煩或者開路-一切取決於總統是否和自己一個黨派。

至於監察院、考試院、司法院，咳咳，也就是過氣高官收容所而已。

至於陳另個一個兼職政治訓練部部長，看起來平平無奇，實際上重要性只怕還在立法院長之上。

汪記軍事委員會有委員長1，自然是汪本人。

副委員長2，周和陳。

但周在軍事委員會不再擔任其他職務，純粹是掛個名。

倒是陳在軍事委員還有個兼職-政治訓練部長。

這個職務非常了得，統管「全軍」乃至「全國」的政治思想工作。

也就是說，陳完全可以通過這個職位來實現「由政到軍」，乃至「由政管軍」的目的。

汪對陳的器重，以及用其來制衡周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

陳群當即找到這位同姓大員，一番苦口婆心后，陳公博也覺得周的手伸的太長，對汪記政府不是好事。

可是財政部收稅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同時鄉間也確實要派稅警下去，否則神出鬼沒的游擊隊隔三差五的燒稅務所也讓人頭痛。

陳公博腦子好用的很，立刻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稅警隊下鄉是可以的，但是必須套上軍隊的編製，暫時歸屬軍隊管轄。

這麼做的目的就是限制其到處流竄搶地盤的意圖，該在哪兒就在哪兒。

而且必要時刻陳公博也可以派遣自己人去這些稅警處搞搞政治訓練啥的，看看是不是可以分化瓦解一部分稅警為自己所用。

陳群雖然不是太滿意，但眼下也沒有別的太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