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未曾問情,何來不忘?

第98章 未曾問情,何來不忘?

青螺峰,道觀后。

溪水邊的庭院裏,安知素和凌雲破對飲數杯,臉上便有些酣醉與緋紅。

她實在是太開心了。

師弟第一次擊敗段分海,旁觀眾人可能還會將其歸結於「運氣」「僥倖」;

第二次擊敗林斷山,才是真真正正的立威。

僥倖?你給我連續僥倖兩次試試?

別說旁觀的蜀山眾人,就連安知素也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大概是真的小覷了師弟。

吾弟有仙劍榜首之姿!

嗯,等等……

只要我在最後一場比劍中輸給師弟,他不就真的拿了榜首么?

對於自己是榜首還是二席,安知素當然是無所謂的。

不如說,與其自己當這個榜首,不如讓師弟來當。自己就當個榜二,在師弟身邊保護他。

誰要是擊敗師弟奪下榜首,自己就上去將對方打得不能自理,奪回首席位置,再故意輸給師弟……

這樣想來,似乎也很不錯的樣子?

她柔美的臉上帶着微醺的嫣紅,嘴角微微地揚起來,那一抹令人驚艷的嫵媚笑意,和其中流露出來的御姐風情,讓凌雲破瞬間就看得獃滯了。

等他回過神來,連忙低頭喝酒,掩飾面上尷尬表情。

兩人對酌許久,天色漸晚,月上樹梢,凌雲破便扶著半醉的師姐,慢慢地走回道觀里去。

修行中人,喝醉就是個笑話。師姐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就讓她高興高興吧。

將安師姐在房間里安置好,凌雲破才下山去買酒——最近自己比劍連戰連捷,道觀里的靈酒消耗驚人,全被師姐給喝了。

來到河谷村裏,步入坊市酒樓,凌雲破盯着各種酒的牌子看了片刻,忽然旁邊有人叫他:

「凌師弟。」

凌雲破轉過頭去,便看見關山月正坐在大廳靠窗的一處酒桌邊上,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

這傢伙找我幹嘛……哦,她之前在峨眉金頂那邊約過我,說是「有空可以一敘」。

凌雲破來到酒桌邊,在關山月對面坐下,只聽她悠悠問道:

「酒?茶?」

「客隨主便。」凌雲破回答說道。

「知道嗎?」關山月便給他倒酒,「我和你安師姐初次相見,也是在這張桌前。」

從容將酒杯斟滿,推到凌雲破的面前,她繼續說道:

「你可比她要有禮貌多了。」

「我姑且理解為讚美。」凌雲破拿起酒杯,卻不飲下,只是放在手裏旋轉。

「你在想,我找你是為了什麼。」關山月淡定說道,「沒什麼,只是來見見最近炙手可熱的凌破雲。」

「是凌雲破,不是凌破雲。」他眉毛微皺,糾正說道。

「可是凌破雲更好聽。」關山月擺了擺手,「不說那個了。」

凌雲破略微有些不適,他發覺這位關師姐性格過於強勢,始終在主導談話的走向。

「所以,你是否打算繼續走你師父的道路?」關山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眼睛卻直接盯着他看,「是忘情,還是問情?」

凌雲破:?

見他眉毛糾結一團,關山月便哂笑起來,放下酒杯:

「安知素還沒有跟你說過是嗎?」

她豎起三根手指:

「蜀山上清派,各峰雖各有各的劍術流派,但卻不足以形成道統。」

「真正能談得上道統的,只有三條路線。」

「絕情,忘情,以及問情。」

「願聞其詳。」凌雲破嘆了口氣,說道,「我實在不解。這情情愛愛,怎麼會上升到道統的高度?」

「因為這關係到一個直指道心的問題。」關山月悠悠說道,「身為劍仙,你當為何出劍?」

「當然是為了長生。」凌雲破不假思索回答。

「長生。」關山月嗤笑起來,「若是為了長生,有朝一日蜀山高層要殺你師姐,你就應該躲起來保命,眼睜睜看着你師姐被明正典刑……你會那樣做嗎?」

凌雲破啞然無言。

「其實這個回答也不算錯。」關山月收斂起嘲諷表情,淡定說道,「為長生、為大自在、為追求劍道極致,本質上都是為了自己。」

「這是絕情流的道統。」

「你若是修了絕情流的道統,便得以自我為中心,不能在紅塵中有一絲掛礙。否則,便會產生心魔,輕則修為停滯,重則動搖道心,走火入魔。」

「但你不是那樣的人。」她直勾勾盯着凌雲破,沉聲說道。

「師姐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凌雲破反問說道。

「忘情,或者問情。」關山月坦然說道。

「所謂忘情流,其實是絕情流的分支。他們首先承認有情愛的存在,然後沉浸其中,最後抽離出去,得到超脫。」

「絕情流將情愛視為洪水猛獸,輕易不敢沾染。若是動了凡心,甚至要滅人滿門,除卻破綻……但忘情流不同。拿起來,放下了,不再執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師父七殺真人,原本走的便是忘情流的道統。」

「原本?」凌雲破瞬間來了興趣。

「是的,原本。」關山月飲了杯酒,「他曾經在凡俗中有妻女,你不知道么?」

「略有耳聞。」凌雲破微微一怔,回答說道。

「忘情流的修鍊方式,便是去找凡人為配偶,與對方相守相愛。」關山月嘆息說道,「凡人壽命,終有盡頭。」

「待配偶壽盡亡故,劍仙經歷別離苦痛,最終釋然放下,忘情流便算是入道了。」

「但這裏面有個關鍵,便是決不能有子嗣。」她話鋒一轉,呵呵說道,「七殺真人不僅與對方有了女兒,還教她修道,帶她回蜀山。」

「這根本不是忘情流,而是問情流。七殺真人的劍,是為了他的妻女而出的。」

「所以,師父是放不下么?」凌雲破悵惘問道。

「具體我就不清楚了。」關山月搖了搖頭,「所以,你以為蜀山諸峰,為什麼如此針對你們青螺峰?」

「是蘇漸殺人如麻?還是安知素殺人如麻?都不全對。」

「這背後,其實是道統之爭。」

凌雲破沉默良久。

「問情流的道統,為何會如此不受待見?」他面露不解之色。

「你有看過劍池旁邊的兩行詩嗎?」關山月不答反問。

「素鳴素鳴,為何不鳴?」凌雲破低聲念道,「真昧真昧,何其昏昧。」

「問情流的上古道統,便是從那時起徹底斷絕的。」關山月微微笑道,「所以我很期待,你們青螺峰能將這條路重新走通,無論是七殺真人,安知素,還是你。」

她站起身來,將酒錢扣在桌上:

「畢竟,當石女和嫁凡人,都實在無趣了些。」

關山月翩然離開酒桌,只見周圍所有桌的客人,全都齊齊站起身來,跟在關山月的身後離去。

凌雲破這才明白,為了給兩人製造安全的談話環境,這座酒樓早就被翠竹峰的弟子佔據了。

看着店老闆和小二們從後堂戰戰兢兢地出來,凌雲破嘆了口氣。

又學到了一種新的裝逼方式。

「小二,打一壺好酒。」他朗聲說道,「我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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