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殺錯便殺錯!

第147章 殺錯便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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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邊,王凝之搓着手,跺了跺腳,這才坐了下來,瞧著坐在旁邊,被包裹得像一頭狗熊一樣的王羲之,問道:「老爹,有啥消息?」

王羲之還在就着火光看信,笑了笑,「你那位未來的娘子,倒是好文采。」

「啊?」王凝之傻眼了,張大了嘴,卻被一股冷風灌進來,急忙閉嘴,只是湊過去,想看看信上的內容,自從兩人出了山陰,基本上每日都會有家裏派來的信使,給王羲之大略傳遞會稽的消息。

王羲之不耐煩地躲了躲,一把推開帶着厚厚棉帽的王凝之,把手裏的信遞過去,「自己拿去看,帽子上的雪都撒我脖子裏了!」說着,還拍了拍自己『毛耳朵』上頭的雪,這也是二兒子的小發明之一,當年看着不咋地,現在用起來,倒是挺不錯的。

王凝之很不爽,本來自己兩隻手都可以烤火的,現在卻要再受凍了,不過眼下也顧不上這些,急忙看完信,呆住了。

王羲之接過來徐有福遞過的熱湯,喝了一口,一彈王凝之的手,信便落入火堆,又把熱湯塞進兒子手裏,笑呵呵地說道:「沒想到,這小丫頭,還真是才思敏捷,以春絮喻冬雪,嗯,不錯。」

有等了一會兒,王羲之轉過頭,只見兒子在無意識地喝湯,卻不說話,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臭小子,發什麼呆!」

王凝之被打醒,苦笑一聲。

這叫什麼事兒啊!

自己都計劃了多久,甚至還準備個好幾個方案,就連衣服都準備了好幾套,就是為了這一刻,能混在其中,說一兩個金句,也名傳千古呢!

結果剛一走,就發生了?

什麼叫猝不及防,這就叫猝不及防啊!

悲傷,失落,難受,就好像自己把一隻烤鴨,已經烤的外焦里嫩,香脆可口,正要下嘴的時候,去拿了一壇美酒,結果回來了,發現鴨子沒了?

煮熟的鴨子,飛了啊!

飛得那麼乾脆,那麼爽快,完全不顧及背後,那雙憂傷的眼神。

「怎麼,這就怕了?你是我的兒子,這些年雖然是沒什麼本事,但多少也有我和你娘萬分之一的文采吧?難不成還擔心自己配不上她?」

聽着老爹的安慰,王凝之緩緩轉過頭,眼神相當迷離。

王羲之又是一巴掌拍在兒子肩頭,小鬍子一抖一抖的,還沾著剛落下的雪花,「兒子,別慌,大丈夫行走世間,豈是靠這些?」

「你要實在看重,等這次事情了結,回了家,爹親自教你書法,總要有個一技之長!」

王凝之搖了搖頭,決定趕緊轉移話題,說道:「爹,我是在想,家裏來信,說是謝安雪夜而歸,第二日便與一眾後輩賞雪談景,想來謝家三叔,也不至於這麼有雅興吧?」

「當然不會,」王羲之笑呵呵地回答,「他不過是以此為由,作弄一下那些到謝府打探消息的人罷了。」

「那娘的反應,是不是有點兒過激了?」王凝之還記得信里最後一句,說是郗璿已經邀請了阮容到王家小住。

王羲之搖搖頭,笑得更高興了,「不,你娘做得很好。」

「不論謝家老三是什麼意思,想要幫我們,還是在背後作祟,只要扣下阮容,自然一切都穩了。」

「我當然信得過謝家兄弟,你娘也信得過她的朋友,但事不以情論,哪怕是要做給別人看,都該當如此,只有這樣,大家才會明白,王家的主子,不會以個人感情來行事,而是一碗水端的平,也只有如此,才能讓各大世家願意遵從我們。」

「這個時候,

會稽的穩定,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娘邀請阮容小住,第一可以讓王謝兩家的關係更緊,第二可以讓眾人明白,王家要穩定的決心,哪怕是謝家,此刻都要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以此來彈壓各大世族。」

「做人要講道義,做事要講規矩。這也是你娘,和王家夫人的區別。」

「不怕寒了人心?」王凝之皺眉。

「不會的,」王羲之對自己的夫人充滿了信心,「規矩,要比感情更加牢靠。兒子,記住了,這世上,人心最是險惡,要永遠把刀拿在自己手裏,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至於阮容,我也是很熟的,她的智慧,不輸你娘,自然能明白你娘的意思。至於那些不能明白的蠢貨,又有什麼值得擔心?」

說到這裏,王羲之又嘆了口氣。

「爹,怎麼了?」王凝之不明所以,剛才不還高興么,怎麼一眨眼就變了?

「你娘行事,我當然了解,只是你大哥,多少還是差了些火候,還要再多經些事兒才行。」

雪落在火堆里,發出噼啪的響聲,這黑漆漆的夜裏,王凝之想了想,再開口,聲音很低:「您是說,殺雞儆猴?」

王羲之瞧了一眼兒子,眼裏閃過一絲意外,又有一點讚賞,輕輕點頭,「你娘到底是個婦人,心有仁慈,總要別人有些壞心思,才會出手,卻不知,先下手為強的道理。」

「事情越麻煩,牽扯越多,越是要快刀斬亂麻,讓那些人,根本連壞心思都不敢生出來!」

「我本已安排了人,若是你大哥決意震懾各家,自然會供他使用,可你大哥卻沒有啊。」

王凝之張了張嘴,還是問了出來:

「那您怎麼不直接告訴他呢?」

「自己悟的,和我說的,能一樣嗎?」「那告訴娘呢?」

「你娘是個婦人,這不是她需要做的!」

「殺錯了呢?」

「殺錯便殺錯!」

王凝之抬起頭,只見火光倒映在雪地上,又折射起來,照亮了老爹的側臉,而那個自己熟悉的,平日裏喜怒於色,總是拎着一壺酒,想着去哪兒遊玩的老爹,這一刻,卻彷彿那黑夜裏的高山,平靜冷漠之中,殺伐之氣縱橫。

這才是琅琊王氏之主,王羲之大人,真正的樣子啊。

太沉重了,這不是我一個二公子該知道的,王凝之剛打算換個話題聊,卻沒想到老爹突然轉過頭,盯着自己,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老爹?」

王羲之挑挑眉,「我突然發現,你倒是挺有想法的,這一點比你大哥強。」

王凝之急忙擺手,「爹別說笑了,我就是從小打架,才會比較暴躁,大哥畢竟是個文雅君子,總要慢慢適應才行。」

看着王羲之若有所思的眼神,王凝之做出了決定。

翻了個身,就往帳篷里跑,「老爹,早點兒睡吧,明兒還趕路呢!」

……

三日後,雪終於停了。

宣城。

城牆頭,一身戎裝的會稽王司馬昱凝望着遠處。

在他對面的山脈外,連綿不絕的帳篷,就像一個黑色的口袋,將口張開,準備把宣城吞下。

火焰已經在軍陣中升起,這才剛剛黎明,便要造飯,是打算進攻了嗎?

「王爺,建康的使者到了!」身後護衛稟報。

「讓他上來。」

很快,幾個風塵僕僕,身上的雪都來不及拍落的信使到了面前。

「太后怎麼說?」司馬昱一揮手,連行禮都免了,直接開口問。

「王爺,這是太后給您的信。」信使從懷裏取出一個黃色的小口袋,遞了過去。

拿出信來,看過之後,司馬昱閉上眼,嘆息一聲,「我知道了,你們去吧。」

「傳令,全軍備戰!」再睜開眼,司馬昱瞧著遠處征西軍的大旗,在風中飄舞,攥緊拳頭,吩咐一聲。

「是!王爺有令,全軍備戰!」聲音一層層傳開,就像漣漪蕩漾開來。

緊緊捏着手裏的信,司馬昱眼裏,閃過一絲決然,瞧了一眼身邊的親信,低聲說道:「今夜你便帶着我的信,回會稽去,將信親手交給司馬道生。」

「王爺!」

「不必多言!去準備吧!」

「是!」

雪花被風捲起,從城牆上,落了下去,在空中飄舞,直到對面的軍陣中,司馬昱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桓』字大旗後面的軍帳,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即便是在軍中,桓溫也是身型最為魁梧高大那種,身披鎧甲,劍系在腰間,似乎能感受到遠處的目光,桓溫抬起了頭,盔下,一雙虎目凜凜生威。

瞧了瞧宣城上軍士們奔跑,換崗,無數的旗幟,大型的弩箭也被從戰車拆下,搭在牆頭,而『司馬』大旗下,那個人還在盯着自己,桓溫扯開嘴角,笑了笑。

「大將軍,宣城軍士已經開始調動,會稽王好像覺得,就憑這些老弱殘兵,就能抵抗我們一樣,看上去,是不想和我們談談了。」

跟在旁邊的副將,瞧了幾眼,笑着開口。

桓溫『嘿嘿』兩聲,「人總是要挨了打,才知道疼,傳令下去,大帳議事。」

就要轉頭,桓溫卻驟然回頭,帶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宣城。

「大將軍,怎麼了?」

「有熟人來了。」

桓溫的目光重新落在城牆上,那個站在司馬昱旁邊的人,全身都包裹在厚厚的大棉衣里,有點兒發胖,卻很精神。

「王逸少啊,王逸少,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作對了。」

……

「桓溫這是要動兵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能抗幾日,算幾日吧。」司馬昱嘆了口氣,瞧著桓溫進入大帳,其他的將軍們也從四處聚集過來。

「我記得這些日子,揚州官兵,陸陸續續的,也有不少人過來了,怎麼宣城才只有三萬人?」王羲之疑惑地問道,剛剛到宣城,通報之後,便直接上了城牆,看見的,卻是黑壓壓的征西軍,和無數已經被擺在前頭的攻城器械。

「還有一萬人,今日便會到宣城,其他的兵士,都在建康。」司馬昱沉聲說道。

「還在建康?在建康作甚!難道宣城倒了,建康就能苟全?」王羲之一瞪眼,怒目相視,「是太后的主意?」

司馬昱搖了搖頭,將手裏的信遞給王羲之,苦笑一聲,「太后已經儘力周旋,可朝中諸公,中常侍、僕射、尚書、中書監,全都拒絕,要求將軍隊留在建康,以策萬全,雖有尚書令支持,卻也獨木難支,這一萬人,已經是太后能給我們最大的支持了。」

「哼!一群苟全富貴之徒!」王羲之怒氣沖沖,「到得如此時刻,居然還想着那些卑鄙心思!」

司馬昱的笑容里,多少有些無奈,「自大雪開始,宣城建康不過手掌之距,卻只有荀蕤大人自帶府兵,家丁前來相助,我還聽說,建康已經有不少家,都把孩子們送去南方了。」

「荀大人呢?」

「還在城內,整理軍資,聚集民眾,想着能送走些,就送走些。」司馬昱回答。

「這種天氣,根本走不快,普通百姓送出去,難不成他們還能躲得過征西軍搜索嗎?」王羲之搖了搖頭。

司馬昱嘆了口氣,不無悲傷地說道,「他既有此心,也是好的,雖是些書生意氣,也好過漠然生死,隨他去吧。」「是叔平吧?」瞧了幾眼,司馬昱問道。

王凝之走上前兩步,行禮:「王凝之,見過王爺。」

「不必多禮,」司馬昱擺擺手,又仔細看了看,笑了起來,「幾年不見,長得這麼大了,怎麼樣,現在還是喜歡跟人打架嗎?」

「喜歡,」王凝之也笑了起來,「所以就跟着爹爹過來,想要見識一下。」

「胡說些什麼!」王羲之一瞪眼,「這都什麼時候了,我警告你,不要給我惹是生非!」

「爹,」王凝之再往前兩步,和王羲之站在一處,聲音低了些,「不跟桓溫大將軍談談嗎?」

「還如何談?」王羲之皺眉,看向征西軍,「前幾日風雪正濃,如今天已放晴,再無什麼可以阻擋他了。」

「未必。」王凝之目光平靜,瞧著征西軍的大營,「如果桓溫真想動手,何不趁著風雪而來?同樣惡劣的天氣,對我們這些軍士造成的困難,要遠遠高於能征善戰的征西軍,不是嗎?」

「你是說?」王羲之遲疑。

「若是他想打,恐怕現在宣城早已被拿下了,天氣再壞,拖延的只是揚州兵趕來的時間,征西軍早已經集結,他在等什麼?我們一路行來,不見有逃兵,我便猜測,桓溫意不在此。」

司馬昱眼前一亮:「那他意欲何處?」

「這就要問問他了,」王凝之回答,「就算問不出來,拖拖時間也是好的,我們不還有一萬人么?」

「區區一萬人,建康給的必然也是老弱病殘,否則就是些新兵蛋子,又有何用?」

「那可不一定。」王凝之笑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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