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人怕出名豬怕壯

第153章 人怕出名豬怕壯

宣城,天色微明,天邊的月亮,在掛在角落不肯離開,散發着慘白的光,照得大地一片亮。

王羲之打了個酒嗝,抱了抱拳,豪氣得一塌糊塗:「今日還未暢飲,改日會稽再聚!」

「逸少,不如明日休息好了再回。」司馬昱苦笑一聲,不過臉上也是興緻很高,從早上開始,桓溫便開始撤軍了,得知這個消息,手下的軍人們也不用一趟一趟地出去又回來了,不過幾人還未放鬆,一直在城牆上,緊張地觀望着,直到傍晚,征西軍消失在視野里,這才舉城歡慶。

然後,本來打算的小酌幾杯,就莫名其妙變成了開環暢飲,要不是王羲之還心心念念要趕路回家,怕是今兒要喝一整個晚上。

「無妨!」王羲之大手一揮,「道路已經掃開,我在馬車裏頭睡一覺,又能趕路,又能休息,我喝了酒,又不是馬兒喝了酒,今夜月朗星稀,一地皆明,正是回家的好日子!」

「叔平,好好照顧你爹,上年紀的人了,還這麼隨意,」司馬昱也拿他沒法子,只能吩咐正在一邊扶著的王凝之。

王凝之答應了一聲,便在王羲之的催促下,將他扶進馬車裏,給老爹蓋上被子,馬車也搖搖晃晃地啟程了。

熱水擦了臉,又觀察了一會兒,王凝之伸個懶腰,再給老爹掖了掖被角,就要下車,卻聽到後頭老爹的聲音響起:「叔平。」

「爹,你這是還沒睡着,還是已經睡醒了?」王凝之回過頭,很是疑惑,這小老頭一上車就鼾聲大作了,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喝的假酒?

「當然是還沒睡!我有話要囑咐你!」王羲之懶洋洋地躺着,一張嘴一股酒氣,熏得王凝之直皺鼻子,本來是打算在老爹這寬敞的馬車裏湊活一下的,現在是不得不回到自己那寒酸的小馬車了。

「爹,有啥話,明兒起來再說吧。」扇了扇鼻子前頭的酒氣,王凝之強忍着不把窗帘撩開。

「此次回去之後,司馬昱必定會宴請你,到時候你絕不可去,其他世族公子之聚會,也都不可,等過了年,馬上成婚,然後帶上謝家那丫頭,愛去哪兒去哪兒!」

「爹,你這啥意思啊?」王凝之臉色一變,老爹這是要把自己趕出家門了?

「嗝兒,」王羲之先來了一個酣暢淋漓的酒嗝,這才看着兒子,緩緩說道:「你自己表現得如此出挑,怪得了誰?」

「我這不也是為了咱們的安全嘛,說得大些,那還是在為了江山社稷呢!老爹,你不能這麼卸磨殺驢!」王凝之叫起了撞天屈,為了表示自己非常委屈,還忍着噁心湊近了點,剛想擠出倆滴眼淚,就被老爹這一身酒氣熏得又退開了。

「哼,你能帶着謝家丫頭走了,這就是天大的幸運了,你以為我為何要今晚就走?還不是為了你?」

王羲之也很不滿,自己喝的暈頭轉向,還要坐馬車,晃悠得人直想吐,「王爺剛剛在酒宴上說起你的事情,荀蕤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就說你有才,接下來是什麼?還不是要勸王爺將你帶去建康,

引入朝堂?」

「呵呵,」王羲之冷笑兩聲,「我的兒子,若是要入朝堂,用得着他們引薦?不過是想以此為借口,把你,把王家拉上枱面去和桓溫對着干,殷浩雖然保了下來,可是這次的事情,誰都看得清楚,殷浩不是那桓溫的對手,他們皇族不想再像今日一樣頂在前頭,就想着居中調解,坐收漁利,哪兒有那麼容易?」

「我王家已然退隱如此多年,為的就是不做那出頭之鳥,當年叔父,從叔父護君南渡,立下多大的功勞,都免不了為人嫉恨,榮華富貴不見得比如今多,仇人卻比如今多了無數倍,難不成我王家還會重蹈覆轍?司馬昱想再玩這一手,做夢!」

「荀蕤更不是個好東西,眼見有機可乘,便給那司馬昱牽線搭橋,想利用我王家,便如以前拒給桓溫授豫章郡公,不過是太后鷹犬,替這些皇族人開口壘台階而已!」

「這我當然清楚,我以後少跟他們交往就是了,也用不着這麼急着成婚出門吧?難道他們還能把我從家裏揪出去?」王凝之皺了皺眉。

「若只是如此,哪裏用得着你出門去?老老實實跟那謝家丫頭窩在家裏就行了,怕的不是他們,是桓溫。」

王羲之一雙醉眼,異常明亮,「你此番作為,豈會不被桓溫注意,你以為自己花言巧語,把事情輕輕揭過了,若是如此便得以在他面前耍心思,那你也太小看桓溫了。」

「他那日不動你,無非就是還拿捏不定而已,你既有才,那要麼為他所用,要麼就死,但你是我的兒子,桓溫又打算避戰,所以才不會動你,否則,就憑桓雲那個武夫,只要桓溫稍微遲一句,怕是你眼下已經死了。」

「饒是如此,也不能保證,桓溫回到荊州之後,會對你如何,若他是愛才,派人以國事相壓,要你入征西軍,為父如何拒絕?」

「若是他有所忌憚,要你死,你留在哪裏,都不會安全,只有不斷出行方可,最好是連家人都不知道你在何處。」

王羲之嘆了口氣,看向車頂,幽幽說道:「出門前,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啊。」

「爹,那麼多隱士在山野之間,朝廷時時徵調,都拒而不出,也沒必要到我這裏,就如此難吧?」王凝之皺了皺眉,發現自己好像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沒用!不過是博個名聲罷了,朝廷也明白,所以徵調不過是做個樣子,讓天下人知道朝廷的愛才之心,就算是他們接了徵調,難道會給他們什麼高官厚祿?」王羲之不屑地笑了笑。

「也不見得人人都是如此吧,想必其中,總還有些人,是有真本事的,您知交遍天下,總不能都是些酒囊飯袋吧?」

「當然會有人,是有真才實學的,可一來這些人,恃才傲物,非高管不得做,朝廷哪位大人會為了愛才,給他一個施展拳腳的機會,把自己的位置騰出來給他?二來,這些人都是些隱逸之士,紙上談兵者諸多,誰知道他們有幾分真本事?」

「可你不同,你以嶄露頭角,將桓溫勸退,那便算是真有本事了,用不了幾天,雪一化開,此事便會傳開,司馬昱就盼著把王家推在前頭呢。」

「王爺這些年來,多靠着王家,未必會如此吧?他就不怕惹惱了爹爹?」

「他怕,」王羲之冷笑一聲,「可他沒辦法,一來他頂不住這麼大的壓力,一個會稽王,對上征西軍,只能是死無葬身之地,如今大晉,能與征西軍相抗衡的,只能是所有的世家大族,只有把王家拖下水,逼着所有世族一心,方有可能,二來太后也不會讓他來頂,會稽王不見得多有氣候,可他是如今皇族唯一能拿上枱面的人了。」

「此次回家之後,你須深居簡出,萬不可再生事,給他們機會來提你。」

王凝之行禮:「明白了,父親。」

「去吧,我要休息會兒。」

出了馬車,望着天邊明月,王凝之苦笑一聲,自己這是要從一個紈絝子弟,隱士狂生,變成一個有本事的隱士了。

木秀於林啊,只怕以後在隱士圈子裏,自己也不太好混。

……

兩日後,山陰城。

謝道韞很無奈,要是世上有後悔葯就好了,能讓自己回到那個雪后的日子,說什麼也不出門去送母親,而是待在屋子裏了。

即使在最怪誕的夢裏,也從來沒想過,自己這個年紀了,還要去哄孩子,偏偏這個『孩子』還有點兒大。

這世上哪兒有閨女去哄著老娘的道理?

腦子裏是這些念頭,臉上還是要帶着笑容,苦口婆心,溫言相勸:

「娘,咱們回家吧,好不好?」

斜著靠在軟墊上,阮容手裏捏著一卷書,已經很久沒翻頁了,人都是在昏昏欲睡中,聽到謝道韞的話,皺了皺眉,睜開眼睛,回答:「回去做什麼,王逸少還有幾天才能回來,我當然要抓緊時間,多在王家玩上幾天。」

「娘,」謝道韞無奈地繼續勸說,「桓溫已經退兵了,郗璿夫人也早就不扣著您了,咱就回去吧,不然我每次過來,都要去拜見夫人,還有大嫂子,也很麻煩啊,我能拿的小禮物,都拿遍了,總不好隨便應付啊。」

「拜見她們作甚,」阮容眉頭一挑,「難不成你少送點禮,以後嫁過來,他們還敢為難你不成?」說着,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女兒坐過來。

「當然不會為難了,」謝道韞走上兩步,坐在阮容身邊,牽着她的手,「可人家也很麻煩啊,日日都要準備接待我,這規矩禮儀,總也不好就在我這兒破了,再說了,這就不是個值得破規矩的時候啊。」

「你呀,就是太實誠了,」阮容拍拍女兒的手,繼續說道,「這次你那未來的夫君可是出了大風頭,說不得一回來,上門議親的人就多了,娘不給你盯着點兒,那怎麼行?」

謝道韞很無語,明知道老娘在隨意扯謊,還是無可奈何,「怎麼會呢,咱們倆家的事情,誰不知道啊,哪兒會有人來觸謝家的霉頭?」

「再者說了,這也不是您該盯着的事兒啊!這就要過年了,家裏頭來客很多,您也不能一直不露面,都讓三叔去處理啊,我看三叔這倆天已經煩躁得很了,估計等您一回去,就要找借口出門去遊玩了。」

說到這裏,謝道韞突然停頓,眉頭一皺,再看過來:「娘,你不會就是為了躲這些麻煩,才賴在王家不肯走吧?」

阮容臉上一紅,頓時就有點兒氣急敗壞:「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什麼叫賴在王家不走?她郗璿為了王家,不分青紅皂白把我扣下,現在一看事情了結了,就要趕我走,哪兒那麼容易?我們要是這麼聽話,豈不是遂了她的願?」

謝道韞一看阮容這說話時候的急切,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揉了揉眉心,怎麼老娘最近這變化如此之大?

「娘,郗璿夫人現在都被你煩得不進書房了,咱就算是報仇了,好不好?她都已經投降了,就別步步緊逼了。」

「是嗎?我倒是沒注意,姓郗的到底還不是我的對手!」阮容眼前一亮。

「唉,算了,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好了,閨女啊,你想好了,以後要如何嗎?」阮容坐了起來,嚴肅了些。

謝道韞摸不著頭腦,遲疑着問:「以後如何?」

阮容一瞪眼,「這王叔平如今成了出頭的椽子,你們未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能有什麼不好過的,他又不是幹了什麼壞事?」謝道韞有點兒猶豫。

「看看你,一門心思放在他身上,都缺了機敏!」阮容沒好氣地說道,「那不叫壞事,可是也算不得好,現在這時局,誰會願意出頭去?一旦有點兒本事,那就是朝廷和征西軍互相爭搶的靶子。」

「你看看王逸少是如何安排王伯遠的?一個小小的會稽長史,-難道他安排不了個更好的職位嗎?朝中難道沒有王家人可以帶着他嗎?可是王逸少呢,把兒子緊緊帶在身邊,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穩紮穩打嗎?不讓他太過出挑,被人嫉恨,被人利用。」

「可是如今王叔平露了臉,建康那幾位是不會放過他的,畢竟這是能把王家拉下水最好的機會了,王逸少潛心隱逸這些年,是不會因此就把琅琊王氏抬上去的,必然會給兒子找個出路,要麼就是把他趕出門去,讓他學那些隱士,不問朝政,遊山玩水,要麼就是狠一點,直接給他安個罪名,丟進牢裏去。」

「不會吧?」謝道韞愣了一下,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阮容冷笑,「怎麼不會,王凝之如此行事,早已經被人盯上了,就看他到時候,是想出去遊盪,還是想在牢裏了。」

「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就算是去牢裏,也還在山陰城,不會受罪的,不過這樣有損聲譽,估計明年你們成了親,就要出門去了。」

「娘,這怎麼辦啊!」謝道韞難得慌了神,拽著阮容的手搖晃。

「我哪兒知道,不過嘛,」阮容似笑非笑,「有個人或許能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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