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化蝶

第209章 化蝶

王凝之是被人搖醒的。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剛打算髮脾氣,就瞧見謝道韞冷冷地盯着自己。

「夫人?」王凝之愣了一下,「什麼時辰了?」

「日上三竿。」謝道韞聲音冰冷,坐在床邊,把王凝之伸過來的手一把拍掉。

王凝之倒吸一口冷氣,瞧著自己已經要變紅的手,「怎麼了這是?我昨兒啥也沒幹啊,喝完酒就回來了!」

「呵呵。」

「你是怕耽誤了時間?放心啊,咱們明兒一早出發還不行嗎?肯定誤不了事兒的。」

「呵呵。」

「令姜,有什麼話你就直說,這一醒來,你是要嚇死我啊?」王凝之皺起眉,直覺告訴自己,肯定是有問題了,不然謝道韞哪兒會是這種態度?

從自己上次回去,兩人之間關係變了,就再沒有這冷眼相對的時候了。

「王凝之,我問你個事兒,你最好講實話。」謝道韞冷冷看過來。

「你問。」

「祝英台,是個女子,你知道嗎?」

王凝之『啊?』了一聲,腦子努力運轉着,可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有跟人講過這事兒,但昨晚喝了那麼多酒,又沒睡夠,腦子着實是一團漿糊。

「想什麼呢?想着怎麼騙我?」謝道韞冷笑。

「我知道啊。」

王凝之老老實實點頭承認了,沒辦法,說不得是自己昨兒喝多了,胡亂說的,謝道韞早上下山來照顧自己的時候聽到的。

既然她有懷疑了,那自己再不認賬是沒用的,畢竟謝道韞這人,一旦心裏有懷疑,是一定會去查的,祝英台或許能敏感點,但是梁山伯那蠢貨,不用幾句話就能把情況套出來。

而謝道韞又不像他那麼遲鈍,一旦知道了祝英台那些古古怪怪的行為,想要猜出來,簡直不要太容易。

有心算無心啊,雙方又不是一個等級,那倆不露餡才怪。

「好,算你老實,」謝道韞眯了眯眼,眼角流露出一絲冷意,「我說去年在書院裏,怎麼就你跟她是單獨住的,問了蘭兒才知道,本來是只有單人獨居的,可你卻偏偏要山長給了兩個院子。」

「夫人,聽我解釋。」王凝之尷尬地笑了笑,「你是最知道我的,我怎麼會跟一個瘋子有什麼關係呢?我的喜好你還不知道?」

謝道韞這次倒是沒有為難,輕輕點頭,「所以啊,你才能舒舒服服地坐在這裏給我解釋。」

「其實啊,我當初是來求學的路上,在祝家莊裏頭,第一次見到她的……」

……

終於講完了,王凝之口乾舌燥,跳下床去給自己倒了杯茶,又很狗腿地給謝道韞也端來一杯。

謝道韞接過來,抿了一口,挑挑眉:「所以,你是覺得她一個女子,求學不易,這才想着幫她一把?」

「那可不,

你懂得啊,我一向都是這麼樂於助人。」

「撒謊!說老實話!」

王凝之咽了口唾沫,哭喪了臉,「好吧,我就是覺得,這事兒挺有意思的,反正來書院讀書無聊,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看個熱鬧也是好的。」

「嗯,這話說得,倒像是你的風格,不過我也清楚,你該是有事兒瞞着我的,不過無所謂,只要跟我們沒關係,其他一些瑣碎,我也不放在心上。」謝道韞總算是笑了笑,站了起來,收拾起被褥來。

王凝之湊上去,一把抱住她,「令姜,我還是頭一回發現,你生氣起來,那也是極好看的。」

謝道韞並不搭理,「那以後我可以多生氣幾次,讓你好好欣賞。」

「別別,」王凝之趕緊鬆開,又抓着她的手,「好了,讓徐有福一會兒收拾就行,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知道她是個女的?」

「昨天你們出去喝酒,祝英台不是也跟着湊熱鬧去了嗎?」謝道韞被他牽着到了窗前坐下,緩緩說道,「還記得不?」

「記得啊,那傢伙喝得不少,回來路上還把張齊杜認成我,上去就給人一拳頭,差點兒打起來。」王凝之翻個白眼。

「可是昨晚,有個人沒去。」

「梁山伯?」王凝之眼珠子一轉。

「對,他一晚上都在看書,然後餓了就吃些干餅子,就著冷水,結果那祝英台早上過去找他,發現這傢伙又是着涼,又是肚子疼的,就把他帶去蘭兒那裏了,我正好陪着蘭兒收拾,這不就遇上了?」

「那祝英台也是跟你一樣,宿醉還沒清醒,靠在那病床邊上,糊裏糊塗抱怨着什麼山伯不愛惜身體,說了多少次都不聽,讓她以後可怎麼辦之類的。」

「我聽着奇怪,這話可不像是個同窗該說的,就算這倆人關係再好,也不應當未來還是在一起的,我心裏疑惑,就趁着她還沒醒,梁山伯起來喝葯的時候,問了幾句,這不就猜了個大概。」

「去年在山上,我就覺得祝英台行為古怪,很多時候都相當刻意,現在想來,一個女子故意裝男子行事,自然是古怪得很。不過我也沒敢繼續問,梁山伯或許不覺得什麼,但等祝英台醒來,梁山伯一說,恐怕她就能猜出來一二了。」

「所以?」王凝之遲疑着。

「所以我就來你這裏試探一下啊,然後你就老老實實都說了。」謝道韞似笑非笑。

「都怪這個四九,不好好照顧自己家公子,大半夜的連口熱水都沒有。」王凝之迅速找到了一個無辜的人來承擔這份兒失誤。

「還不是你的徐有福,大半夜的拉上書童們喝酒玩牌,那梁山伯也真是個心軟的,居然說四九一直在山上住着無聊,還特意讓他不要來伺候,好好玩一次。」

謝道韞翻個白眼,「還真是什麼樣的主子,什麼樣的僕人,你帶着學子們下山玩樂,徐有福就帶著書童們山上賭錢,如出一轍。多虧那梁山伯沒什麼大事兒,不然四九怕是要找你們拚命。」

王凝之聳聳肩,表示很無所謂,既然不是自己喝醉了胡說八道,那就一切都好說。

謝道韞卻不打算這麼放過這個話題,難得八卦了一次:「夫君,你跟我說說,那梁山伯,對祝英台究竟算是怎麼回事兒?」

作為一個女子,當謝道韞知道了祝英台身份之後,當然就很明白祝英台的心思了,但對於梁山伯,那就真的猜不透了。

谷王凝之愣了一下,嘆了口氣,「你覺得那蠢貨,能看得出來,祝英台是個女的嗎?」

謝道韞搖頭,「當然是看不出來的,不過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難不成他看不出來,祝英台還不會說嗎?如今她不肯說,不過是為了能留在書院裏多陪伴一些日子,況且,她也不清楚這梁山伯對自己是個什麼想法,恐怕還是要試探一番的。」

王凝之想了想,莫名一笑,「這樣吧,令姜,我給你講個故事。」

「哦?願聞其詳。」謝道韞笑了起來,自己丈夫是很會講故事的,這她當然清楚,但這位實在太懶,能讓他心甘情願去講故事的,大概也只有家裏小妹王孟姜了。

「這故事啊,發生在一個大雨夜裏,有這麼一個地方,名為祝家莊,這一天呢,祝家莊里,公子要成親,卻找不到新娘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小小的院子裏,只有風吹過樹葉時,發出沙沙的聲音。

陽光漸漸地偏移,從屋檐一側,落入院中,又有些許,透過窗戶,進入屋內。

小桌子邊,王凝之的聲音漸漸沉緩:「那一雙蝴蝶,相伴而飛,歸入天地間,再無人可見。」

沉默了一會兒,謝道韞抬眼看來:「所以,你覺得,他們兩人,未必能有個好結果?」

「難說啊。」王凝之輕輕搖頭。

「按你那故事裏,這倆人最大的阻礙,就是馬文才了,可我看着,馬文纔此人,醉心於功名利祿,怕是不怎麼會看重兒女情長。」

「人嘛,總是要找點兒事做的,要是他想入疆場,卻不得入,時間越長,心裏越是難受,到了那時候,能不能看上祝英台還未知,但肯定是不願意見到梁山伯順風順水的。」

謝道韞皺眉:「他敢!」

「一個他或許不敢,別的呢,」王凝之笑了笑,「你看看祝英台那個瘋子樣兒,又刁蠻,又潑辣,關鍵是還文采不錯,罵人就沒輸過,能看上這種瘋子的,要麼就是瘋子,要麼就是傻子,而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一旦看上了,就不會消停的。」

「你要是不信,不妨把她和梁山伯拆散了試試?信不信人家馬上就要死要活,跟那故事裏一樣,然後你就背上惡名了?」

謝道韞眼裏若有所思,看向王凝之:「照你這麼說,那還真是有可能的,不過夫君,既然都是你的同窗,咱們多少照顧著點兒,前程仕途不敢說,倆人一生的幸福,還是有保障的。」

「現在不管我是不是喜歡她了?」王凝之眨眨眼。

「呵呵,」謝道韞撇撇嘴,「你要是喜歡,還能做了一年鄰居,除了互相謾罵,毫無進展?就沖你這一口一個瘋子,我也不擔心了。」

「不過嘛,」謝道韞眯了眯眼,「我會和王蘭說好,把山上那屋子留着,以後你再回書院,就住到我的客房裏去。」

「啊?」王凝之傻眼了。

「啊什麼啊,人家祝英台一個大姑娘,整日裏跟你一個男的住隔壁,合適嗎?」謝道韞一瞪眼。

「不合適,不合適,」瞧見她就要發火,王凝之急忙點頭,「不過令姜,你也知道,這山上下來,還是有段兒路的,多累啊,要不我想個轍,把祝英台丟過去跟梁山伯同住算了!」

「說什麼呢!」謝道韞低聲斥道:「人家一個大姑娘,跟你住隔壁都不合適,跑過去與人同住,算怎麼回事兒!」

「那我不住這兒,也總會有別人住啊,還不是一樣?」王凝之聳聳肩。

「怎麼會一樣!以後我住這裏,你去山上!」

王凝之啞口無言。

「這也算是一樁好事,若是能玉成,總是該的,以後我們多照拂著一些,讓梁山伯順遂點就是了,至於你說的那些瘋子之類的,你去處理。」

王凝之瞪大了眼:「關我什麼事?」

「我想幫他們,你想幫我,對不對?」謝道韞挑挑眉。

看着王凝之一臉無奈地答應,然後灰溜溜地出門去了,謝道韞這才露出個笑容來,自己這個丈夫,帶給自己最大的感悟就是,人活着,不能總是講道理!

院子裏。

正在舒展活動的王凝之,恰好就遇上了扒牆頭的祝英台。

很直接,很明白,很妥當,倆人開始一頓嘴炮輸出。

王凝之的借口很簡單,你做人家小弟的,能不能多照顧著點大哥,你那大哥一看起書來,日夜不分,動不動就着涼受苦的,最後還要拖累我妹子。

祝英台的借口也很簡單,你做人家主子的,能不能好好教育下人,你那徐有福喝酒划拳打牌賭錢無所不通,還把本來很純潔的四九和銀心都帶壞了,最後連累我大哥沒人照顧,就連銀心最近照顧我都時不時分神,還要和我討論牌技之類的。

總之,兩人都是心裏有氣,故意找茬,頓時就雞飛狗跳了。

王凝之惱火這祝英台,要裝不能裝得好點兒,害得自己下次回來,還要天天山上跑,同時因為謝道韞這人說到做到,那豈不是說,以後這倆個憨貨就賴上自己了?

祝英台則是因為,午後自己睡醒,聽梁山伯說謝道韞那時候也在,還聊了一會兒,本來以為他們在聊那些治水方略,誰曉得聽了倆句,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謝道韞沒事兒做,打聽自己平日裏的生活習慣做什麼?要知道,書院學子裏面,和她比起來,梁山伯反而跟謝道韞熟悉一點才對。

梁山伯或許沒那麼敏感,但祝英台當然不同了,自己女扮男裝,混入書院裏,若是被發現了,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兒!

可是根據梁山伯所說,謝道韞也就是問了那麼幾句就離開了,看上去好像也不太感興趣。

但畢竟是謝道韞啊,誰知道她能猜出多少來。

帶着深深的忐忑不安,祝英台一溜煙兒回來,想要打探一下,謝道韞若有猜測,必會跟王凝之講,來驗證的。

可是也不敢過明顯,不然做賊心虛,難保不會被他看出些什麼來。

所幸,這王凝之反應正常。

還是那麼討厭,那麼嘴毒。

對罵一番之後,祝英台跳下牆,兩人皆是神清氣爽。

王凝之回過頭,瞧著站在窗口的謝道韞,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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