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0刀萬剮

第224章 0刀萬剮

雨來的分外急。

豆子大的雨,從那層層天幕落下,幾乎是砸向大地,撞擊在屋檐上,牆壁上,發齣劇烈的聲音。

屋裏,書桌后。

「不錯,謀害陛下,有人要這麼做,而且已經做過了!」

褚蒜子眼眶通紅,眼裏是一種難以控制的恐慌,還有極度壓抑的憎恨,「給本宮把他抓出來!我要千刀萬剮了他!」

王凝之此刻也顧不上許多,從她剛才的那些動作,便能看出來,太后對於身邊這些宮女,都不夠信任,於是幾步走到門口,確認那些宮女都離得挺遠,這才走了回來,搬著凳子過去,隔著書桌,坐在褚蒜子對面,「有什麼根據嗎?」

「皇帝七歲,永和六年,便有人在他的飯食里下毒,只因我一直小心,絕不許在他外頭吃喝,只說皇帝每日都要來我這裏早中晚請安,讓他們把飯食都帶過來,然後親自驗過,才許他吃,便查出有毒,這才保住他。」

王凝之皺眉,這太后未免太小心了些,還能未卜先知的?於是問道:「您是如何得知,會有人害他?」

褚蒜子聲音微微顫抖,「是先皇告訴我的。」

「先皇?」王凝之張大了嘴,康帝司馬岳,咸康八年即位,卻在建元二年便亡故,在位僅僅倆年時間,難道說——

「沒錯,」似乎知道王凝之在驚訝什麼,褚蒜子直接說道,「先帝在位時,便時常疑神疑鬼,就連我,等閑不得近身,後來突然病重,在病榻前,方才告訴我,他自即位起,便懷疑當年,是有人害了成帝,於是一直暗中調查,可尚未查清楚,自己便遭了毒手,已經身中劇毒。」

「而後,先帝囑咐我,一定要保護好陛下,這些年來,我寢食不安,日日不得安心,那年查到有人在陛下飯食中投毒,便要將所有御廚擒拿追查,可等到侍衛們過去,那些御廚,盡被毒殺,只能不了了之。」

「我雖努力,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害死先帝,如今又要對陛下下手的人,前幾日,陛下自書房出來,屋檐上居然會滾落利器,若不是道尊在旁,及時拉住他,」褚蒜子的聲音裏帶着些嗚咽,「那是一把短刀啊!我兒如今哪裏還有的活命?」

王凝之眉頭緊鎖,沉聲問道:「還有別的嗎?太后可還查到其他?可還告訴了其他人?」

褚蒜子搖搖頭,「這事兒只有道尊知道,也是他建議我,找你來的。」

「就沒有一絲別的消息了?」王凝之追問。

「先帝,先帝曾告訴我,當年他即位時,成帝曾提拔六人以輔佐,他懷疑那暗害之人,便藏在此五人之中。」

「輔佐之臣?」王凝之想了想,「當年的五,應該是武陵王司馬晞、會稽王司馬昱、中書監庾冰、中書令何充、尚書令諸葛恢對吧?」

「正是,」褚蒜子點頭,「可是先帝那時候,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我也難說他的話,還有幾分神智,是否真心。」

「理論上來說,確實,這六人是既得利益者,

當然嫌疑最大。」王凝之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打着,「還有呢?您還知道些什麼?」

褚蒜子搖頭,在這件事情上,她已儘力了,只能說道:「我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查……」

「我明白,」王凝之點頭,「兩次都可以算作意外,第一次不了了之,只當做是有人害陛下去查問,那廚子畏罪自殺了,第二次則可以是道尊巧合相救,一旦明面上查,必然會打草驚蛇,那人蟄伏起來,天才知道他下一次動手是何事,只有千日做賊的,哪兒有千日防賊的?」

褚蒜子『嗯』了一聲,說道:「王凝之,若你有法子,就儘力抓他出來,若做不到,你自當保護陛下就好,我只要我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長大。」

「我還有幾個問題。」王凝之想了想,又問。

「你說。」褚蒜子對這件事情,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道尊為何會知道此事?是您告訴他的?」

褚蒜子搖頭,「不是,當年他是先帝的親近之人,也是他發現,先帝中毒,只是為時已晚,無可救藥。」

「那先帝就沒懷疑過他?」王凝之皺眉。

「沒有,張道御不過是個道士,又受先帝信賴,已經是達到他所能成就的最高處,再如何,也難盡一步了。」

「難說啊,」王凝之淡淡說道,「先帝再如何信他,也未必會按照他的心意做事,但如今陛下年幼,會受到他許多影響。」

「可張道御在成帝時,並未有如今之地位,甚至不在京中,也不與先帝相識。」褚蒜子回答。

王凝之點點頭,「若是如此,那確實可信。他一來沒本事在宮裏對皇帝下毒,二來也做不到未卜先知,能知道是先帝即位。」

「我要是沒記錯,當年先帝即位,是因為成帝的舅舅,中書監庾冰相勸,成帝才不立幼子,而立先帝的。」

「對。」

「那庾氏,卻是得利者了。可是如今庾氏早已不復當年,最有成就者,不過是歷陽郡太守庾希,當年庾冰可能有本事毒害帝王,如今庾希哪兒還能做到。」

瞧著王凝之陷入沉思,褚蒜子低聲說道:「那六人的消息,我都有留意調查,你回去的時候,帶上一份兒,慢慢研究。」

王凝之點頭答應,又問:「第二個問題,您為何會告訴我,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褚蒜子回答:「第一,是道尊回來后,跟我提及,說你做事,想事,天馬行空,與常人思維很是不同,或可有些發現,所以我今日問你許多,得到你的答案后,確定了這一點。」

「第二,你身後的琅琊王氏,宣城之事,你父子二人親去前線,阻桓溫,而且,你此次入京,那就說明你爹並不打算讓你大哥此時入京,那我可以確定,你父親絕對是希望國家平穩的,陛下的生死,自然是國家動蕩的根源。而一旦陛下出事兒,琅琊王氏,你爹和大哥都不在朝中,難得利益。」

谷「第三,你不涉朝政,按照你爹的安排,只不過是個隱士,自然不會因為朝堂上的事情,遭人算計,即便是有人想拿你做文章,我也足可以護住你。」

「第四,任何的皇族,我皆不信任,即便是會稽王亦如此,陛下沒了,他們都有可能繼承帝位!而朝中之臣背後皆有各大士族,與皇族關係根深錯雜,難以辨別。」

「第五,那人前幾日再動手,我實在不能等下去了,陛下也沒有時間可以等了,必須有人來保護他!」

王凝之點了點頭,說道:「最後一個問題,陛下可知此事?」

褚蒜子搖搖頭,「歷朝歷代,哪個皇帝不被人害過,他只當是尋常事,需要多加小心而已,哪兒知道是有人盯上了我們,成帝,康帝皆受難,我甚至懷疑之前……不過這孩子心思深,我也不知,他是否有所察覺。」

目光越過窗外的雨幕,看向那晦暗陰沉的天空,和時而劃過的閃電,只帶起一瞬間的光芒,便又陷入黑暗中,王凝之回過頭來,只看見太后褚蒜子,心神不定,臉色難看。

嘆了口氣,王凝之站了起來,行禮:「請太後放心,王凝之必盡心儘力!不過,我還要召幾個人入宮,幫我的忙。」

褚蒜子眼前一亮,說道:「沒問題,你若有其他想要的東西,我盡可賜予你……」

「不必,」王凝之搖頭,「我什麼都不要,只等此事結束后,您放我離開便是了。」

「那你?」

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王凝之微笑,說道:「您自當我是為了,幫助一個母親,保護她的孩子罷了。」

……

窗外,雨還在下。

謝道韞皺了皺眉,手放在桌面上,又抬起來,按了按腦門兒:「所以,你講了這麼多,就混了個從事中郎?」

王凝之嘟著嘴,很是不滿:「中郎將!而且什麼叫混!我可是憑本事,憑才學,得到的官職好不好,六品,秩為比六百石,天子近侍,地位很高的好不好?再往上,那就是將軍了!」

「一級之差,天地之別啊,我看你這個中郎將,怕是連禁軍都指揮不動啊。」謝道韞笑了起來。

「小看人,你這絕對是小看人!」王凝之氣的兜圈子,憤怒地說道:「過幾日去當值,我就要大發神威,你看着吧,用不了幾天,整個京城都會知道,我王凝之,相當不凡!」

「好好好,我的夫君是中郎將,昔日那諸葛孔明,周公瑾,也是一樣的官職,非常厲害了,除了沒什麼實權,絕對是面子大大的,」謝道韞溫言安穩,站起來,把他拉到床邊,兩人坐下,這才又說道:「可是夫君,太后與你說這些,你覺得可信嗎?」

「應當可信,」王凝之想了想,「我實在找不到,她這麼費勁兒,詛咒自己的孩子,當今陛下,甚至搬出先帝和成帝來,就為了騙我陪讀,有什麼價值。」

「可是,」謝道韞皺眉,「線索實在太少了,就算是當初那六人,也不過就是先帝昏迷時候的一句話而已,真假難辨,更遑論其他。」

「褚氏本就算不得高門大戶,太后孤身在宮裏,也難查到更多了,不過想來,能在宮裏,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幾位陛下下手,能力這麼大的人,其實也不算多。」

「嗯,我還真是沒想到,原來宮中,還有如此秘聞,」謝道韞嘆了口氣,「居高而臨寒,便是如此了。」

「你看看這個,太后給我的,那六人的信息。」王凝之又回到桌邊,拿過來從宮裏得到的一摞紙,遞給謝道韞。

謝道韞接過來,「太后還真是小心,居然把這些東西,藏在佛經里,是擔心被人發現她在查什麼嗎?」

王凝之點頭,「她似乎對人人都有防備,生怕有人察覺到。」

「小心無大錯,」謝道韞翻開來看,慢慢念到:

「司馬晞,元帝第四子,母王才人。過繼給堂伯叔父武陵王司馬喆為嗣子,太興元年,受封為武陵王。咸和初年拜散騎常侍,后出任左將軍,……咸康八年受遺詔作顧命大臣,獲加授侍中、特進,次年又領秘書監。永和元年,進位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無多文采,喜好軍務事,善用兵,為桓溫所忌,二人難容。性易怒,暴躁……」

「司馬昱,元帝和簡文宣太后鄭阿春之子,清虛寡慾,擅玄學。永昌元年二月,元帝下詔封司馬昱為琅玡王,咸和九年,遷任右將軍,加侍中。咸康六年,升任撫軍將軍兼領秘書監……永和七年,共王羲之,拒桓溫於宣城。」

「庾冰,咸和二年,歷陽內史蘇峻拒絕朝廷徵召並起兵進攻建康,引發蘇峻之亂,庾冰不敵,於是棄郡而逃奔會稽……今庾氏不如前,歷陽郡太守庾希為庾氏主事人,其人……」

「何充,初得江州王敦賞識,為主簿,遷東海王司馬沖治下。迎娶明穆皇后之妹妹,授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咸康八年,於成帝病榻前,拒庾冰之建議,不願先帝即位,曾言……與庾冰及庾翼,素有嫌隙,互為敵對,及至庾翼臨終前,上表朝廷請求將其的位委於其子庾爰之,何充拒……,永和二年正月己卯日,何充逝世……永和七年,其侄女何儀,嫁於琅琊王氏,王玄之為妻。」

「諸葛恢,起拔於元帝……建興元年,任會稽太守……永和元年逝世,其子諸葛甝,嗣爵,官至散騎常侍……」

沒用多久,謝道韞便看完,放在一邊,說道:「官職一類,我們都可自己問到,不過這裏面,有些倒是古怪,鎮軍大將軍與征西軍大將軍素來不和,世人皆知,卻從未有人知道,是當年丹楊尹劉惔,在拒桓溫升任失敗,被會稽王拒絕後,找他相談,這才讓司馬晞相抗桓溫的。」

王凝之點了點頭,「太后所給的這份兒東西,裏頭有許多秘聞,恐怕連我爹,都不清楚其中事情。」

「自然是不知的,就連何充大人的子侄,都被查個乾淨,可見太後用心細膩,只是信息太多,又牽涉甚廣,時日長久,一時之間,難以選擇,只能徐徐圖之。」

「我可沒那耐心,打算想個法子,早點兒處理了,咱們就撤。」

「你要怎麼做?」

「先等個朋友來。」王凝之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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