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陪你去瘋

第225章 陪你去瘋

王凝之蹲在門口。

手裏捏著根小木棍,在地上畫圈圈。

很想衝進屋子裏,一展雄風,又不敢。

召趙天香入京,又不是我願意的,這不是事急從權嘛!

那深宮大院兒的,裏頭沒幾個好人不說,還有個隱藏着的殺手,甚至不止一個,我作為一個怕死的人,還要去硬著頭皮查案子,能不找幾個幫手嘛!

護衛們是很多,你謝道韞的功夫也很強,可你自己也承認了,這些江湖上的手段,你又不太懂,那我不找她,找誰?

動不動就甩臉子,動不動就甩臉子!

陰著臉坐在那兒不說話,我都給你講笑話聽了,也不知道自己找個台階下,哼,我還就不進去了!

看你怎麼辦!

有時候是真不明白,女人這種莫名其妙,不講道理的思路是怎麼回事兒。

就那趙天香,一雙要殺人的眼睛,猛地看見都能嚇出一聲冷汗來,難道我還能移情別戀不成?

移情別戀,也不會移到她那兒啊!

調戲一下小姑娘,最多被罵兩句,調戲趙天香,那就真是紅刀子進,紅刀子出了。

蹲在門口,往裏挪了挪,又回過頭瞧了瞧,謝道韞還是在那裏看書。

真瞧不見我這可憐模樣嗎?

回過頭來,剛打算找綠枝,去給謝道韞講一下,她最親愛的丈夫,現在就蹲在這兒,凄苦可憐,風吹着,雨打着,很快就會着涼的。

可是,這個多出來的小木棍兒,還有地上一個新的圈圈,是怎麼回事兒?

阮若水的小臉蛋兒出現在身邊。

一樣的蹲著,一樣的畫圈圈。

「師兄,你這是在畫什麼?畫太陽?畫燒餅?」

王凝之一臉嚴肅:「這是天圓地方,我畫的圓,就是天!」

阮若水愣了一下,

「天這麼小?還歪歪扭扭的?」

「你懂什麼!」王凝之撇撇嘴,「天無窮大,人何其渺小,你看這圓中,似乎什麼都沒,但若是離得近些再看,方能瞧見其中塵埃,土粒,這就像人一樣。」

「然後呢?」阮若水問道。

「然後,當然是感受一下,浩浩蒼穹,渺渺人生,只有感受到自身的渺小,才能對天地有所敬畏。」

「然後呢?」

「這樣,你去裏頭,拿紙筆來給我,我來教你下一步。」

小丫頭很聽話,似乎也很想看看,王凝之究竟能講出什麼大道理來,咚咚咚地跑了進去,很快就拿了紙筆。

王凝之撕下來一道紙,寫上了一句話:「很懷念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大家都有些拘謹和害羞。」

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你去,把這張紙條,從窗口塞進去。」

阮若水不明所以,還是照做了。

然後,一大一小兩人,就蹲在窗口,等著回話。

謝道韞的回話,很快,非常快。

紙條被塞了出來。

王凝之打開一看,背面多了一個字:「滾。」

「師兄,然後呢?」

王凝之發誓,這世界上最難聽的話,就是一句然後呢。

「然後,你就看到了,現在天就在地上,合二為一,人在其中,那你想想,如果天真的落下來,砸在地上,那我們這些人,是不是會被壓扁了?」

小丫頭抬起頭,瞅瞅烏雲密佈,還在落雨的天空,臉色凝重,「那該怎麼辦?」

「當然是要躲進屋子裏了,」王凝之煞有其事地說道,「這樣才不會被壓扁,你再瞧瞧這天空,是不是一副隨時要掉下來的樣子?那些雨水,就是因為天幕漏了,才會落下的!」

阮若水的小臉上緊張兮兮:「那我們這就進屋去?」

「你去吧,」王凝之嘆了口氣,「師兄被你謝姐姐趕出門了,無家可歸,只能在這裏,等待世界末日。到時候我孤單地離開這塵世間,你謝姐姐會照顧你的。」

「別忘了,有空的時候,多想想師兄,有句老話說,只有當世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都把你遺忘,你才算真的離開了。」

「師兄還不想走,別人又靠不上,只能靠你了,小師妹。」

倆人大眼瞪小眼,王凝之有點兒尷尬,這小丫頭好像沒聽懂自己想表達的意思?

醞釀了一下感情,王凝之打算這次說的簡單明了一些,就聽到窗邊,謝道韞的聲音響起:

「王凝之!胡說八道些什麼!」

「把丫頭送回去!你滾進來!」

沖着小丫頭眨眨眼,王凝之一把抱起來她,走向一邊,眨眨眼,低聲:「你瞧,這不就雨過天晴?」

把小丫頭送回房間,王凝之就要離開,卻被揪住袖子。

回過頭一瞧,阮若水睜大眼睛:「師兄,我幫了你的忙,你打算怎麼謝我?我看你書房裏,還有幾本畫冊……」

王凝之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被一個小孩子敲詐。

在為自己哄騙小孩子的行為付出代價之後,王凝之終於回到了自己屋子,換上笑容,走到謝道韞身後,輕輕給她按著肩膀,掃了一眼,正是太后所給的那些資料,便說道:「夫人,別看了,勞神勞累,這些東西最多就是個輔助,要真是有用,還能到現在,都沒什麼動靜?」

謝道韞皺眉,說道:「你的辦法或許可行,但過於冒險,我總覺得不太好,想要找個能穩妥些的法子出來。」

「此人如蛇蠍,隱於萬人之中,行徑難尋,不引蛇出洞,恐怕是不行。」王凝之輕聲說。

「我明白,」謝道韞嘆了口氣,「可是此人所為,只是陛下,這天地下,哪兒有用陛下作餌的道理?你可知一旦事有不諧,就是大禍?」

王凝之點點頭,「當然知道,所以這不是跟你商量,要召趙天香入京嘛,你又不樂意。」

「你那是商量嗎?」謝道韞一把拍掉王凝之的手,「你那是逼我點頭!」

「你要行此計,自然要瞞過所有人,還要武功高強者,還要熟通江湖者,還不能給家裏人知道,那除了她,還能找誰?」

王凝之搬了凳子過來,坐在她身邊,「你當我想啊,神仙山背後的是誰,到現在都未可知,我召她入京,都不能在信里告訴她要如何,生怕她告訴那大和尚。」

「而且這趙天香,本身就是個性情古怪的傢伙,就跟腦子有問題一樣的,我要用她,還要時時刻刻盯着她,不容易啊,但凡是有的選擇,誰樂意呢?」

「不是我逼着你點頭,是太后逼着我們點頭啊。」

謝道韞回過頭來,注視着王凝之:「你是跟我說過這個趙姑娘的,她的事兒我知道,但我從沒見過,等她到了,讓她來見我。」

「沒問題,」王凝之點頭,「我一旦入宮陪讀,那位盯着陛下的人,自然會注意到我,到時候我身邊的人,都要被盯上,所以,每一個我能用到的人,都必須要用上,如果,如果事情真到了關鍵,恐怕你也要出手才行。這裏是京城,做事兒實在束手束腳。」

謝道韞『嗯』了一聲,說道:「我與你一榮共榮,一損共損,你要做事,我當然該幫你,只是那人自然也想得到這些,他能這麼多年,不露痕迹,自然是萬事齊備之人,行事之時,必然會將我考慮進去,恐怕我能做的有限。」

「我現在發愁的是,這事兒,太后是一定不同意的,要瞞得過別人,都可以,可是瞞過她,太難了。」

謝道韞笑了笑,「這我可就無能為力了,看你自己的本事。」

「夫人,我是打算讓你入宮拜見,去給她講講道理的,你也知道,夫君我嘴笨得很,比較擅長惱羞成怒那一套,可人家是太后,要發怒,也輪不到我啊。」

謝道韞撇撇嘴,「去找你的趙姑娘想辦法啊?」

王凝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實在是不明白,謝道韞為什麼會這麼不放心一個趙天香。

無奈地說道:「令姜,別鬧了,找她?你知道她會怎麼辦嗎?」

「怎麼辦?」

「她會直接進宮,找個機會,拿刀子逼着太后答應的,那才是真的找死。」

謝道韞笑了笑,「趙姑娘,可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反正我是沒見過她能怕什麼,那丫頭相信的,就只有她手裏那桿槍。」想到趙天香在翠微鎮的樣子,王凝之聳聳肩,「真擔心她會在宮裏亂來,要不是實在無人可用,真不想用她。」

「事到臨頭需放膽,或許也只有趙姑娘這樣的人,才敢陪你去瘋。」謝道韞不置可否。

……

深深宮牆內。

太后寢宮,褚蒜子坐在地上的軟墊上,默默地注視着牆上掛着的康帝畫像,目光遲遲凝而不散。

許久后,朱唇微啟,「陛下,您說我選的人對嗎?王凝之能保得住,我們的兒子嗎?」

眼裏流露出一股恨意,「我不能再等了,這個惡賊,害死了我的丈夫,如今又把主意打到我兒子頭上,不殺此賊,我無顏去見列祖列宗,無顏到地下與你相會。」

又過了很久,再開口,聲音幽幽:「您說,若是他真的能找出那人,此間事了,我該如何處置他?」

「此人志不在朝堂,有才,卻不為陛下所用,當殺嗎?他如今拿了皇室那麼多秘密,能爛在心裏嗎?」

「您曾經跟我說過,天家無小事,萬事需狠心,是說這個時候嗎?」

她的目光始終放在畫像上,嘆了口氣,「還有那謝家的丫頭,王凝之必然會與她商量此事,我若是殺了此二人,難保不會引起北方士族怨憤,要做些準備嗎?」

遠遠地,外頭傳來聲音:「太后,陛下到了。」

褚蒜子站起身來,又看了一眼畫像,眼裏流露出一股決然:「為了守住您的這片天下,我們的兒子,我沒什麼不能做的!」

再打開殿門,褚蒜子淡淡吩咐:「去準備些晚膳過來,陛下近日受了驚嚇,拿些安神的湯藥。」

「是。」幾個宮女領命而去。

很快,天子儀仗過來,前頭走着的,是個只有不到十歲的孩子,面容白皙,面無表情,到了近前,行禮:「母后。」

「陛下,進來吧。」褚蒜子點點頭,便進了殿中。

司馬聃隨着進去,坐在案幾后,才算是有了些笑容:「母后,今日我的課業已經完成了。」

褚蒜子『嗯』了一聲,說道:「前幾日剛遇意外,陛下該多休息才好,我不是已經免去你的課業了嗎?」

司馬聃笑了笑,「母后,不過些許小事兒,不必過於擔憂,我大晉如今也算不得風調雨順,總該抓緊時間,多學一些才好。」

褚蒜子目露猶豫,王凝之告訴她,此事總要讓皇帝知道才行,否則他自己不夠重視,那才是給敵人最大的機會。

可一想到自己兒子,這般年紀,就要背上幾代皇帝的憂慮和生死,卻又於心不忍。

這孩子本就心思很深,自他長大懂事起,便整日裏努力用功學習,寒暑不斷,聰慧,勤懇,等未來執政朝廷,必然能帶來一個嶄新的局面。

可她怕的是,孩子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司馬聃卻主動開口:「母后,我聽道尊說,過幾日,會有一個人來陪我讀書,是琅琊王氏的二公子,王凝之?」

褚蒜子點點頭,「是母后請他來陪讀的。」

司馬聃瞧瞧左右,說道:「此人,我聽道尊說過,是個放浪形骸的紈絝公子,言行浮誇,很不像樣,還說有一次,嗯,」說到這裏,司馬聃瞧了瞧左右,沉聲:「你們都下去,朕有話與母后說。」

褚蒜子不明所以,只知道道尊絕不會說這些話,王凝之可是他給自己介紹的好不好,但也沒有問,而是輕輕點頭。

太后和皇帝身邊宮女太監便都離開,關上了門。

司馬聃低聲,「母后,這殿內,無他人了吧?」

「沒有了。」褚蒜子搖頭。

司馬聃眼裏閃過一絲決然:「您打算抓出那個想要害我之人了?」

褚蒜子陡然一驚:「張道御告訴你的?」

「不是,我自己猜的。」

「你是如何?」

司馬聃露出個微笑,顯露出一股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氣度:

「我一直就知道,我讀書如此,哪裏需要陪讀?況且,張道御算什麼陪讀,難道您一個禮佛之人,要我跟他學道?張道御功夫極高,這才是您需要的吧,只可惜張道御並無能力查出此事。」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等,如今,第二個陪讀的人要來了,是您要動手了嗎?」

「王凝之,他就是您選出來,要查清此事的可信之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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