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謝道韞的講理方式

第230章 謝道韞的講理方式

清晨,王家,王凝之的院子裏。

「你受傷了?」

王凝之站在門口,眯了眯眼,打量了幾眼。

「不礙事。」

趙天香一身深色素衣,坐在樹下的石桌邊,目光放在立在桌邊的槍尖上。

王凝之皺眉,看向站在她身邊的嚴秀紅。

嚴秀紅輕輕搖頭,並不說話。

王凝之吸了口氣,轉向一邊,「有福,去安排大夫來。」

「不需要。」

徐有福愣在那兒,不知所措。

王凝之眼神一沉:「這是王家,我說了算。」

趙天香一把抓住槍杆子,起身,轉身便要離開。

「我叫你來,要做的事情,兇險十分,你的情況不明,如何制定計劃?」王凝之冷著臉。

沉默了一會兒,趙天香頭也沒回,「不需要。」

王凝之無奈,這位姑奶奶,大清早的,又是吃了什麼槍葯?

雖然以前她也是這一副鬼樣子,但去年幾次接觸下來,倆人多少也能說上幾句話,怎麼大半年不見,感覺比第一次見面更難伺候了?

只能溫言相勸:「這件事情確實很危險,你若是有傷在身,難免會出意外,咱們也不急於一時,等你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再去做不遲,不要逞強,你先住下,慢慢商量著來。」

頓了頓,又嚴肅了些,「我叫你來,不是想看你死的。若是你真要逞強,那我只能讓人把你捆了,鎖在家裏,慢慢養傷。別仗着自己功夫好,就不肯聽別人的話!」

嚴秀紅臉色一變,趙天香一向吃軟不吃硬,這是要糟!

可和自己想像的不同,趙天香沉默了一會兒,卻一抬手,槍尖指向徐有福:「帶我去客房。」

徐有福瞧了一眼,見王凝之點頭,這才點頭哈腰地走在前頭,「兩位,請隨我來。」

瞧著幾人消失,王凝之翻了個白眼,進了屋子,坐在書桌邊,「早知道就不叫她來了。脾氣這麼犟,怕是要壞事。」

謝道韞輕輕一笑,放下手裏的書,「我看不會。」

「嗯?啥意思?」

「這倆位姑娘,我都見過的。」

「你見過?」王凝之愣了一下。

「蘭渚山,江氏那一次。」謝道韞說道。

王凝之『啊』了一聲,「我怎麼忘了這茬,那時候她們是在的,還幫忙對付了袁真的那幾個人。」

「這位趙姑娘,當時我沒注意到,是瞧見那位嚴姑娘,才驚覺見過,想來,趙姑娘應該也在。」

王凝之點頭,「對,都在的,還有一個叫卞巧雲的,說是已經到了建康,去和人接頭了。」

「算了,這個不重要,你說,咱們是不是該想個別的法子了,趙天香這狀態,

一來本就受傷了,二來去了宮裏,我是真怕她有什麼主意,不聽話。」王凝之嘆了口氣。

謝道韞瞧了一眼,「想要揪出那幕後之人,恐怕除了用趙天香,沒有更好的選擇,我們又不能跟家裏說這些事,她是最合適的。」

「受了傷,就要看嚴不嚴重了。至於第二個問題,不算問題的。」

王凝之翻個白眼,「怎麼就不算問題,我找個大夫給她瞧,都不樂意,你又不是沒聽見,太難交流了,真去了宮裏,會聽話才怪。」

謝道韞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她會聽話的。」

「夫人有何良策?」王凝之眼前一亮。

「沒辦法,不過她本來就聽你的話,需要什麼良策。」謝道韞往後一靠,重新拿起書來。

「你都把我搞蒙了,什麼情況啊?」

「剛才我瞧了一眼,你說完以後,那位嚴秀紅姑娘的手都已經按在刀把子上了,而她又是趙姑娘的跟班,這說明什麼?」

「說明,她們打算動手?就因為我說要把她捆了?」王凝之眼皮子抖了抖。

「說明,」謝道韞淡淡回答,「平日裏遇到這種威脅,聽到這種話,趙姑娘絕對會動手的,否則,嚴姑娘不可能在趙姑娘還沒反應的時候,就做好準備了。可最後呢?」

「最後,她倒是肯住下了,」王凝之點點頭,「看來這丫頭總算還有點兒人性,知道別人是好意。也清楚今時不比往日了,我這大院裏,護衛多的數不勝數,她還想上天不成?」

謝道韞瞟了一眼,見到丈夫一臉認真和欣慰,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都這麼暗示了,到你那兒,就變成了這樣?

心裏很是懷疑,丈夫是裝的,但是理智告訴自己,他沒裝。

因為丈夫最大的特點,就是會把一切合理不合理的事情,都歸功到自己的偉大人格魅力上。

這種天生的厚臉皮,也是讓人無可奈何。

心裏那股煩躁,直讓謝道韞想把手裏的書撕了,順便把丈夫那張嘴也給撕了。

不過下一刻,煩躁就消失了。

因為丈夫突然來了一句:「夫人,要不你去跟她說說,讓她乖乖療傷,別耍那些江湖人唯吾獨尊的臭脾氣?」

謝道韞可以確定,丈夫是百分百,沒有別的心思了。

否則,看到人家姑娘受了傷,臉色慘白,不自己端著湯藥,過去看望,還能讓夫人去的?

就這樣,輕鬆下來的謝道韞,再開口:「怎麼不自己去?」

王凝之擺擺手:「我才沒那個耐心去跟個小丫頭片子講道理,講人生,這事兒你擅長。」

……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欲問行人去那邊?

眉眼盈盈處。

去往客房的路上,謝道韞嘴邊帶着微笑,還低聲哼哼著,那一首當初丈夫送自己離開小青峰時候的小調兒。

也不知道為啥答應了他去勸趙姑娘,不過不要緊。

高興嘛!

對了,不是趙姑娘,用丈夫的話來形容,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嘛!

走到客房院子外,謝道韞便瞧見那位嚴姑娘正在院子裏擦刀,給綠枝打個眼色,便笑盈盈地走進去,「嚴姑娘?」

嚴秀紅抬起頭,有些疑惑,還未開口,綠枝便在一邊介紹:「這位是我們夫人,謝道韞。」

「夫人。」嚴秀紅這才放下手裏的刀,站了起來,也不行禮,光棍兒得很。

謝道韞不以為意,江湖上的人,除了給自己長輩行禮,要麼就是給那些武功高強的前輩行禮,別的人都不怎麼給面子。

緩緩走近,瞧了幾眼,「是把好刀啊,只是厚重了些,怕是用起來控制不好。」

一說起刀,嚴秀紅明顯就有些興緻了,「夫人還懂這個?」

「不是很懂,我一般用劍。」謝道韞笑了笑。

嚴秀紅沒說話,只是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謝道韞,就這身架,明顯就是個大家閨秀來的,還用劍,怕是握劍都難。

謝道韞自然看得懂她這眼神,卻覺得有趣兒。

倒也不能怪她,自己雖善使劍,但畢竟不怎麼與人動手,即便是動手,也多是士族子弟之間比試一下,除了有時候幾位好武的世家子弟談起會說到,在其他地方,基本上沒什麼人知道。

再加上這麼寥寥幾句,也能看出來,這位不是個能在心裏頭藏事兒的主。

綠枝則在旁邊,非常默契地配合著:「嚴姑娘,你別不信,我家夫人劍術高明,練劍多年,就沒輸過的!」

「沒輸過?」嚴秀紅眼睛一眯,江湖中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一句『沒輸過』那不就是說自己天下第一了?

不過她雖然沒什麼心計,卻也不傻,知道這位是王凝之的夫人,雖然很想教育她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功夫,但看在這不是個合適的場合,打算忍着得了。

綠枝卻在旁邊拱火:「夫人,公子還常說,您劍術高超,只有神仙山的幾位,才能跟您比一比,今兒既然有機會,不如試試?」

聽到這話,謝道韞笑了起來,瞧了一眼嚴秀紅,頗有些不好意思,「嚴姑娘,你若是不忙,不妨?」

本就心癢難耐,嚴秀紅急忙點頭:「好,夫人放心,我肯定不會傷了你的。」

「好!」謝道韞拍了拍手,「這樣,綠枝,你去取我的劍來。」

很快,捧著劍來的綠枝就出現在門口,也是心裏很忐忑,雖然和自家主子配合多次,可是這種方式,還真是沒幾次,要不是常見公子和那個討厭的徐有福就這麼干,有樣學樣,說不定還會演砸了。

和嚴秀紅走開些距離,謝道韞持劍而立,剛要拔劍,卻突然皺了皺眉,說道:「嚴姑娘,趙姑娘在休息,我們不會打擾到她吧?」

嚴秀紅眯着眼:「你說啥?」

謝道韞無奈,只能大聲說了一次。

嚴秀紅笑了起來,回答:「沒事兒的,我們山上,半夜裏都有人比武,這算什麼!」

「好,江湖兒女,果然不拘一節!」謝道韞也笑了起來。

站在牆角的綠枝則瞧了一眼那趙天香的屋子,無聲笑了笑,看來也不只是自己,姑娘跟着公子,也是有樣學樣的。

青光一閃,謝道韞拔劍出鞘,收起臉上的笑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嚴秀紅倒是覺得有趣兒,平日裏大家比武,那都是隨時一拔劍就開始了,哪兒會有這麼多講究,但客隨主便,也點點頭,說道:「夫人小心些,我來了!」

人或許粗糙了些,刀法可不粗糙。

一步向前,距離還有一段兒,但她的長刀已經在身後託了起來。

第二步,刀身過腰。

第三步,橫切!

謝道韞右手持劍,紋絲不動,左手中的劍鞘卻隨着手腕立而向下,左臂高抬又猛地向著地面砸下去!

砰!

嚴秀紅看着已經垂落在地的刀尖,和被劍鞘砸中的刀身,眯了眯眼。

這位夫人,居然真的有些本事!

劍鞘砸刀身不錯,而她的力道,居然能打斷自己這一刀。

「好!」

嚴秀紅說了一聲,左手成拳揮舞而去,右手同時翻起,刀再上!

謝道韞側身讓過這一拳,手中劍鞘卻紋絲不動,壓得嚴秀紅抬不起刀來!

嚴秀紅眼裏閃過一絲怒意。

「喝!」

左拳向上,直擊謝道韞的左臂,右手用上了十成力氣,刀起!

謝道韞一步後撤,收回左臂,左手中劍鞘已鬆開,落了下來,而她身體微微下蹲,右手劍直刺而來!

刀劍相擊!

嚴秀紅臉上肉一抖,左手終於回到刀把子上,雙手持刀,揮舞!

自己一向以力氣見長而使重刀,即便是趙天香,也不能和自己硬抗力量,這一刀,必然能震開她的劍。

可謝道韞卻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根本沒有相抗,而是手臂一抖,手掌翻動,劍身翻轉而緊緊貼在刀身上,從劍鋒和刀刃相撞,變成了劍身順着刀身而動。

同時,謝道韞猛地一衝,右手鬆開而左手接劍,在擦身而過的同時,左手反手握劍,兩人身體挨着,卻方向相反。

謝道韞的劍,反握在背後,右手平推而成掌,整個人都隨着嚴秀紅的力量而行。

嚴秀紅一擊既出,難以回力,刀身重,雖是先手,卻就如此被謝道韞帶着轉了半圈,可她也是個要強的性子,既然如此,索性不停,大喝一聲,以左手手肘相擊!

恰好就落在謝道韞的右掌上。

悶哼一聲,嚴秀紅左臂一擺,再無力保持,只能任著慣性,再動兩步后,方才甩開距離。

反手便是一刀!

而謝道韞已經轉過身來,『騰』的一下躍起,一腳居然踩在刀身上,再次踏空而起!

落下至半空時,她的劍鋒,已經落在了嚴秀紅的脖頸處。

下一刻,謝道韞落在地上,劍已收回,笑吟吟地持劍抱拳:「嚴姑娘,承讓了。」

嚴秀紅點點頭,也是抱拳,「是我小看你了,你第一次掌擊,再用些力,已經可以讓我左臂脫臼,只是我乃右手持刀,所以才又出了一刀,這一劍,便是真的贏了我。」

「其實我也是僥倖而已。」謝道韞微笑。

「大可不必!」嚴秀紅一擺手,相當光棍,「咱們江湖女兒,不像你們這些有名的人,輸贏看的那麼重,怕丟面子,輸就輸了,沒啥!」

謝道韞也笑得爽快,「好,嚴姑娘當真快人快語!」

「夫人,你這是什麼劍法,我怎麼從未見過如此用劍的?」

「其實沒什麼,只是你們江湖人,步步殺招,講究個越快殺人越好,不給對方施展機會,我練劍並無殺意,是圖輸贏,自然招式多變靈巧。」

「功夫講究個出其不意,夫人這劍法精妙,剛才那一招,您說我要是變切為斬的話,是不是也能出人意料……」

嚴秀紅的話未完,屋裏傳出一個冷厲的聲音:

「功夫,就是殺人用的!再多變靈巧,都不及殺伐果斷!秀紅,不可自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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