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此夜折磨

第242章 此夜折磨

或許是因為最近這幾日,宮裏氣氛實在壓抑,就算是秋日的風,也再無往日裏的溫和,反而有種像冬日那凜冽寒風一般的氣勢,風過崇德宮,一排排的樹上,花葉颯颯而落。

王凝之就靠在外頭的走廊邊上,打着哈欠。

這都多久了,怎麼還不出來,就只能從門外頭隱約瞧見,兩位王爺站在廳中,似乎正在說話,而太后則不見人影,大概是又在書桌後頭吧。

時不時的,倒是也能聽見太后滿含怒氣的聲音傳出來:

「本宮告訴你們,若是陛下救不回來,整個皇宮,誰也別想好!所有皇族,也是一樣!你們要是有什麼不該的心思,趁早給本宮收起來!」

聽着兩位王爺連聲不敢,王凝之笑得開心。

又等了一會兒,門被打開,兩個人影出現在眼前。

走在前頭,昂首闊步,臉上的大鬍子和他那堅毅的目光,更是讓司馬晞這位大將軍氣勢逼人。

武陵王,鎮軍大將軍啊,司馬晞這麼多年來,一直都住在京城,便是他來執掌禁軍,以及建康城周圍的軍隊,以作風強硬而著稱,這倒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只不過,和王凝之臉上和煦的笑容相比,司馬晞的臉色就沒那麼好看了,「你是王凝之?」

「是,王凝之見過大將軍。」王凝之行禮。

「哼,身為陛下伴讀,陛下遇襲之時,你卻恰好不在身邊,若不是太后保着你,本王……」

王凝之笑着回答:「王爺,小子不過是剛入京不久,被太后召來陪陛下讀書的,哪兒用得着您費心?我王家在烏衣巷裏就那麼幾個家丁,您若是想查問,隨時去就是了。」

「哼。」司馬晞冷冷地看着王凝之不做聲,從皇帝遇襲開始,他便已經在查王凝之了,只不過琅琊王氏在京城畢竟沒多少人手,而且到現在王羲之都安然在會稽不動,要說琅琊王氏有什麼異心,也確實說不過去。

直接去查,查不出什麼東西來,反而會被天下士族認為是皇族在趁機發難,到時候引起更大的波動可就麻煩了。

司馬晞作為守衛京城的長官,防著的,可以說本就是那些士族們,如今皇帝遇刺,那就更加是局勢緊張。對於這種不必要的調查,就算是心裏有疑惑,

也只能是暗地裏調查。

而跟在他身後的,則是已經見過不少次的會稽王司馬昱,微胖的臉上,是一個溫和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睛,瞧著王凝之,打量了幾眼,笑呵呵地開口:「叔平這些日子不斷奔波,倒是也沒瘦些。」

王凝之笑容滿滿,行禮之後說道:「王爺,您還不知道我嘛,心大,啥也無所謂的一個人。」

「呵呵,這樣也好,」司馬昱點了點頭,還打算說些什麼,旁邊的司馬晞卻已經沉下臉來,只說道:「走吧,我們還要去見那些人呢,都已經等好久了。」

司馬昱答應一下,只是給了王凝之一個安心的眼神,便隨他而去了。

入殿。

書桌後頭的褚蒜子倒是和之前那憤怒的氣勢不同,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頭也不抬,語氣冰冷:「王凝之,你可真是膽大啊,陛下本就體弱,如今被刺了一劍,更是虛弱,就連床都下不來了。」

王凝之急忙行禮,「太后,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陛下說要極力逼真,才能不被人懷疑,臣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也對,咱們既然要做這樣的事,就必須要瞞天過海才行啊,一步都容不得出岔子。」

褚蒜子冷笑一聲:「陛下才多大?他只知道要逼真,又如何知道有多危險?難道你們想不出一個法子來弄虛作假?你不是這方面的行家嗎?」

王凝之一臉委屈:「太后,臣一向老實本分,可沒有弄虛作假啊!」

「本宮懶得跟你說這些廢話,直說吧,如今司馬晞,司馬昱都已經入宮,司馬晞以軍威鎮壓建康城,司馬昱對外安撫各大士族,庾希,袁真受命在歷陽,廬江坐鎮,暫時不會亂,那桓溫呢?」

王凝之眨眨眼:「我們不是已經給桓溫去信了嗎?」

「可是桓溫並沒有回應,而且你也太大膽了,居然要桓溫入京。」褚蒜子嘆了口氣,「所幸桓溫雖未回應,但畢竟如你所想,沒有帶兵入京,否則入京可真是一塌糊塗了。」

王凝之笑了笑,「太后,咱們要做的事情太大,哪兒能一點風險都不擔着呢?」

「風險?你當時去信,本宮便覺得疑惑,只是一時之間,也來不及多想,你來說說,為何要讓桓溫入京?」

「當然不是想要他真的入京了,只是要告訴桓溫,就算去年年底他帶兵過武昌,但太后您也不怪罪,反而在陛下受難的時候,還是會想起他的。」王凝之聳聳肩,「否則,這樣的大事兒發生了,總不能駐外的將軍們都有旨意,就他不給吧?」

「至於入京,皇帝遇刺,手握重權的大將軍,當然是要入京來商議的,也只有桓溫在京城,才能真的壓服各地,您總不會覺得,鎮軍大將軍手裏那點兒兵力,能讓袁真這樣的人害怕吧?」

「可桓溫到底沒有入京。」褚蒜子淡淡說道。

「桓溫當然不會來,他哪兒知道陛下如今真實情況如何,昏迷的人,可能醒來,也可能再也醒不來。在陛下情況不明之前,桓溫是不會亂動的,我們給他的旨意,是要全天下都知道,一旦陛下有事,那太后您是屬意要桓溫來穩定大局的,一則讓桓溫安心,二則讓那些覺得去年之後,宮裏和桓溫有了嫌隙,如今陛下有事,他們或許可以鼓動桓溫的人消停一點兒。」

「桓溫心裏定的住,征西軍就定得住,征西軍能老老實實地待在駐守之地,這才是讓其他手握兵權的將軍們聽話的辦法。」

「不錯,」褚蒜子點點頭,又說道:「只不過,桓溫的耐心恐怕不會很久。」

「是,所以我們要在桓溫真的忍不住之前,就把那個幕後之人給抓出來。」王凝之眯了眯眼。

「就按照你說的,一切都按照陛下真的遇刺來處理,那人真的會出來?」褚蒜子皺眉,「這已經有些時候了,並無什麼意外事情啊?」

「這種比狐狸都狡猾的人,哪兒會這麼快現身呢?」王凝之笑得開心,「他肯定要先看看,陛下的情況究竟如何了,畢竟從陛下遇刺之後,周圍就都是我們的人,就連幾個太醫,也被您扣下在宮裏,太初宮裏頭,蒼蠅都飛不進去,總要給人家一些機會嘛。」

「你是說,會有人去探查陛下的情況?」褚蒜子露出一絲質疑,「陛下周圍已經都是道尊和本宮的人了,就連一張陌生臉都沒有,誰還敢?」

「總有人會為了錢財不要命的,」王凝之笑了笑,「他越是想知道,我就越不讓他知道,還要給他再添把火,讓他憋不住才好。」

……

是夜。

夜色朦朧之中。

侍衛甲耷拉着眼皮,瞧了一眼已經遠去的巡邏侍衛們,便打算靠着手裏的槍杆子先眯一會兒。

為了能離開王凝之,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自己主動申請要調崗,在付出了半個月的薪水之後,才算是換到了晚上的值崗。

谷對於原因,大家倒是也沒多問,畢竟自己的凄慘誰都看在眼裏,只不過那黑了心的侍衛頭子,還是敲了自己一筆。

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你也會被王凝之抓着踹屁股的!

不過,雖然晚上肯定不會遇到王凝之,但這麼熬夜,可真不是人乾的事兒啊!

往後頭縮了縮,這太初宮一帶,可真是戒備森嚴,侍衛們幾乎是不停地巡查,也只有躲在人後頭,才能悄悄休息一下,這還要時刻小心,不能被查崗的給抓了。

眼皮子慢慢放下,腦袋靠在槍杆子上,剛閉上眼,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和盔甲碰撞的聲音!

再睜開眼,只見裏頭急匆匆地跑出來一個侍衛,喊了一聲:「道尊請虎賁督右衛典將軍來!」

典易可是禁軍里有名的黑臉,一聽到他的名字,一眾守門的侍衛們急忙站直了身子,生怕被人家一個不爽,就拉出來打。

這幾天典易將軍的脾氣是愈發暴躁了,就因為陛下出了事兒,他們這些禁軍都被罰了,尤其是將軍們,更加是罰俸,挨打,無一不有。

作為太初宮守衛將軍的典易,更是被鎮軍大將軍給一頓臭罵,據說是連本來今年能競爭一下的上位,都沒戲了。

很快,黑壓壓的一隊人就走了過來,最前頭的就是典易,一聲盔甲下,一雙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中亮得嚇人。

過了門,典易停住腳步,吩咐一聲:「把他們都控制住,我出來之前,誰都不準離開!」

侍衛甲睜著一雙茫然的大眼睛,就這樣被人按在了牆壁上,冰冷的牆壁緊緊貼在臉上,這可真是——

提神醒腦!

殿內。

典易冷著臉進來,穿過一眾侍衛和道士們,首先去了內堂,瞧了一眼,見到幾個太醫還守着皇帝,這才放下心來,快步到了一邊的軟墊旁邊,行了個禮:「道尊,您派人說有人來夜探太初宮?」

張道御就靠在軟墊邊上的小桌子邊,點了點頭,說道:「典將軍,剛才便有人趁著給殿中幾位太醫送飯食混了進來,只是貧道剛拿下他,那人便服毒自盡了,屍體就在後殿那裏,交給你處理了。」

典易一個眼神過去,身邊的兩個親衛便隨着一個年輕的小道士往後走了,而他卻沉聲問道:「道尊,如何便知道那人是?」

張道御笑了笑,搖搖頭,「貧道又豈會知道這些,只不過是王大人告訴我,這幾日,只要有人入殿,便可以武功試之,若對方會武,則必有問題罷了。」

典易臉上露出一股厭惡,似乎是王凝之這個人,讓他很不爽,又說道:「若是不會武呢?」

「不會武,當然也可能是壞人,不過王大人說了,反正宮裏伺候人的多,便是留下幾個也不會缺人,所以不會武的,都在側殿裏,過兩日就能離開了。」張道御淡淡回答。

「既如此,何不直接讓您的人去拿飯食來,免得麻煩?」典易又問。

張道御搖搖頭,「這些事情,都是王大人在安排,想必他這麼做,也是有其道理的吧。」

典易冷笑一聲,不置可否,就王凝之那種憑着小聰明上位的人,能有什麼真本事,怕是根本就沒想到這些吧。

不過也無所謂,確實宮裏使喚的人多了去,根本不在於這麼幾個人,自己既然已經提醒了,那想必張道御會跟他說的。

檢查了屍體之後,典易便帶人離開,但在離開前,也沒忘了一件事。

「把這些沒長眼的都給我打一頓!」

站在宮門口,典易冷酷地說道,「我已經安排過,凡是進入太初宮的人,都必須要經過檢查,你們居然連那個送飯的,是個會武功的,都看不出來,我要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做什麼!」

在典易的手下們走後,侍衛甲靠在牆邊,再也沒有了一絲絲的睡意。

揉了揉眼角,生疼。

下一輪的值崗人員已經來了,可自己卻被揍了一頓,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瘸一拐地往前,天邊的曙光已經漸漸顯露,在那東方而來的魚肚白之中,侍衛甲彷彿看見了王凝之的笑臉。

這張在最近讓自己飽受折磨的臉,這個時候再回想起來,居然是那樣的親切與和善。

畢竟,王凝之可從來不會讓人揍自己,而且白天守門,也沒這麼多危險。

有時候想想,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麼這些要搞事情的人,都喜歡在夜裏?

值夜,真的太危險了啊!

揉了揉屁股,繼續往前。

這時候再想想,每天屁股上挨一腳,算得了什麼事兒?

人生貴在知足啊,自己為什麼要求爺爺告奶奶地,花著錢,去換崗呢?

守夜實在是太危險了啊。

這還是陛下沒出事兒呢,要是那個混進去的人真搞出事情來,自己豈不是要為他搭上一條命?

陽光落在臉上,清晨的光倒是並不刺眼,反而有些柔和的味道。

侍衛甲下定了決心,再拿出自己剩下的那一半薪水來,去求求上司,自己還是願意在白天值守的。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稀里糊塗地,以為自己是賺了,實際上卻虧得很。

這就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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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隱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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