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色令智昏

第272章 色令智昏

「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

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過着這幾句話,王凝之頗為無奈。

自己一頓操作,把本來該娶了張彤雲的顧家給整垮了,所以就賴到老三頭上了?

雖然說,張彤雲自己見過,客觀地來說,相貌一等,才學一等,家世一等,這是真的,但那性格,大概是年紀還小的緣故,反正現在是看不出有什麼清心玉映的,只覺得是個煩人的小丫頭。

要真只是這樣,那兩人情投意合的話,倒也不是不行,本來也是個好姑娘來的,可偏偏是張家人啊!

尤其是,自己去年剛剛在錢塘,跟幾位大人聯手,把這些江南士族搞得是一塌糊塗,要說大家沒有結下樑子,那不是自欺欺人嘛?

況且,本來咱北方士族,和這些江南士族就各自為營,互相攻擊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今年自己和妻子還在錢塘下了張道御的面子,逼着他不能收張玄,讓張家幾年的安排都落空了,張家現在恐怕想到自己都恨的牙痒痒。

然而,老三這個人,王凝之還是很清楚的,平日裏看着心胸開闊,很隨和很親切,但心裏頭主意是很正的,要是換成王徽之,毒打一頓就解決了,但王渙之不行。

很煩,這就很煩。

那個張彤雲,估計就是不懷好意,而且張家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家裏的女兒跟琅琊王氏有什麼牽扯,別的不說,如今江南大大小小那麼多士族,都是因為顧家,朱家連連受挫,陸家從不出現,所以把目光放在了張家上,這時候張家豈會讓大家覺得他們是要投靠北方士族?

不行,我必須要把自己的兄弟從這種罪惡的不當男女關係中拯救出來。

於是,等謝道韞回來的時候,就張大了嘴,站在王凝之的背後,看着丈夫已經列出來的一條清單,上面的內容,極其可怕。

比如派出人去,在錢塘散佈消息,就說張家的閨女前幾年還騙了一個公子哥兒,說要和人家私奔,結果臨時變卦,又看上了別人,最後那位上當的公子鬱鬱寡歡,出了家。

還有的就是,給那位張姑娘畫一張畫像,

盡量地醜化,然後廣布出去,就說她本來是這個樣子的,是用了什麼民間的邪術,才會變成現在的樣貌,而為了保持這個容顏,每個月都必須要喝人血。

王凝之興緻勃勃地寫着,越寫,越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這麼多招式打出來,就不信張家能受得了這一套組合拳。

寫着寫着,突然覺得身邊有一陣陰風而來,王凝之哆嗦了一下,還不是自己這些手段太過於陰狠,導致真的惹上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了?

輕輕嘆了口氣,王凝之自言自語:「還請上天原諒我,這都是為了三弟王渙之,我才不得已而為之,您放心,明年我再去錢塘的時候,會給那個小丫頭說上一門好親事的,實在不是我辣手斷姻緣,實在是因為這本就是孽緣啊!如果真的有什麼報應,那就都報應到張玄身上去吧,畢竟要不是因為他,我也不至於和張家結仇。」

不說還好,說完以後,王凝之突然覺得背後一冷,就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耳邊還有一股風過,這麼大晴天的,居然有了一絲絲的涼意。

「算了算了,不寫了還不行嗎,先就這些吧,到時候不夠用再現場加也是一樣的。」王凝之搖搖頭,把紙折起來,剛要放在袖子裏,手臂就被人握住,下一刻,紙就消失了。

王凝之急忙回頭,卻看見妻子就站在身邊,手裏還捏著那張紙,臉上帶着一股令人膽寒的冷笑,「夫君,忙着呢?」

王凝之站了起來,乾笑兩聲:「夫人,啥時候回來的?」

「在你寫第二條的時候。」謝道韞挑了挑眉,「我嫁給你這麼久,還真沒想到,我夫君搞起來這些小陰謀,小手段,居然一點兒都不輸大事謀斷啊!」

「不過我就好奇一點,你這麼多主意,都是哪兒來的,以前對哪個姑娘用過?那個姑娘現在還好嗎?你給人家說了一門好親事嗎?」

王凝之趕緊讓她坐下,給她捏著肩膀,笑呵呵地,「夫人啊,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不是這種人,這不都是事趕事,趕到一塊了嗎?」

「來,你倒是給我說說,張家姑娘到底是怎麼三弟了,你能想出來這些?」謝道韞冷冷地說道,一把拍掉了他的手。

王凝之無奈,只好坐了下來,把事情說的相當嚴重。

「……所以啊,這事兒要是不能趕緊處理掉,三弟那個蠢貨,說不定一過年,就要去錢塘了,到時候豈不是正好鑽進人家的陷阱里去?」

謝道韞聽完,沉思了一會兒,再抬起頭來,瞧著王凝之,「所以,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三弟在江州的時候,跟張彤雲論學,感覺人家讓了一次,又收到封信,請他去錢塘再論學,然後三弟很喜歡那個姑娘,想去錢塘讀書,是嗎?」

王凝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點頭,對於妻子這種從自己漫天胡言之中都能準確把握到真相的本事,也是相當敬佩。

謝道韞一見他點頭,頓時就火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所以,就是人家姑娘說白了,最多就是給了封信,還是單純地邀請論學,你就給人家安排上這麼多手段?」

平心而論,雖然在錢塘的時候,僅僅是打了個照面,聽張彤雲論道之時說了幾句,謝道韞對這個小姑娘還是很有好感的,是個聰慧的姑娘,結果丈夫居然要這樣抹黑,同為女子,心裏不忿。

王凝之無奈地攤攤手,「那你說咋辦,老三要真去了,估計很快就會被迷得五迷三道,那還得了?而且書院也是明年秋才會結業,他去哪兒讀書?這豈不是荒廢時間?」

「那也不能這麼對人家一個姑娘!」謝道韞冷聲,「夫君,你想幫三弟,我也想,可咱們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去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說不定人家就是單純請學呢,說不定人家還真的對三弟心生愛慕呢?你這樣棒打鴛鴦,就不怕三弟以後跟你鬧騰?」

「那你說咋辦,這事兒肯定是要落在我頭上的,爹娘不可能為了這麼點兒事就去錢塘,可我明年肯定是要去的啊。」王凝之擠眉弄眼。

謝道韞突然愣了一下,然後就冷笑:「明白了,你這是故意的啊,想要我來辦?」

「怎麼會呢,」王凝之笑眯眯地說道,「不過按照我本來的習慣,那就是這麼處理,先把苗頭給他滅了,再論其他。夫人要是有什麼好法子,我當然是從善如流了。」

謝道韞撇撇嘴,「這事兒先不提,明年開春了,我陪你去書院,總要先看看這個姑娘是個什麼打算才好,要是真的有緣分,那我們就幫一把。」

谷極「這怎麼幫啊,」王凝之發愁,「我最怕的就是真王八看綠豆,給看對眼了,到時候豈不是更麻煩?張家的女兒,怎麼娶啊。」

「走一步看一步,先不急,你就把心思用在大事兒上就行了,這些小事還是算了,誰能吃得住你這些法子啊,咱對那些敵人可以,就為了這種事情,還是算了,我都嫌臊得慌!」

王凝之聳聳肩,「好,都隨你。」說完就往後頭一靠,「那我就負責告訴老三,等明年秋天再去錢塘就好了。」

「嗯,這事兒就先這麼辦吧,與其在人家一個姑娘身上下功夫,還不如好好勸勸三弟,或許爹娘還會有別的意思,到時候再看情況,明兒我去和大嫂商量一下,再去問問三弟。」

謝道韞站了起來,把手裏那紙條揉成團,丟到燈里燒了,又一瞪眼:「趕緊給我把那些念頭都忘了,一個大男人,這麼欺負人家一個姑娘,像話嗎!還有,別繞過去,告訴我,你這些法子,是對誰用過啊?」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都在王凝之賭咒發誓,自己在這之前,絕對沒有和任何姑娘有過不當關係,然後為了撇清就去抹黑人家之中度過。

……

「好一個清爽的早晨啊!」王凝之站在窗戶外頭不停地伸手伸腿,做着體操,順便時不時就感嘆一下。

這一切都很正常,很符合一個秋日早晨的風貌。

只有兩點不合理,第一就是王凝之居然早起鍛煉了;第二就是這個窗口,是老三王渙之的窗口。

窗戶被推開,王渙之的臉出現:「二哥,大清早的,就不能讓我睡個好覺?這幾日趕路,我很累啊。」

「睡什麼睡!一日之計在於晨,你一個少年人,不思進取,還有道理了?」王凝之意氣風發。

王渙之苦着臉:「可我真的好累。」

「累什麼累!男子漢,不怕苦而後勤,不怕累而後行,這麼粗淺的道理,都要我告訴你?快起來陪我晨跑!」

王渙之點了點頭,迅速關上窗戶,就要把重新把腦袋塞進被子裏,打算再也不搭理外頭這個瘋子。

但很可惜,這個瘋子顯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那種,王凝之很快就把老五老六老七都叫了起來,齊刷刷地站在院子裏,大聲訓話:

「五弟,六弟,七弟,你們都是好樣的,知道清早的鍛煉有益身心健康,可惜我們兄弟之中,大哥日日操勞,難有閑暇之時,四弟已經在讀書了,咱們也不好打擾,各個都是好樣的,除了還在屋裏的這個人,雖然比你們年長些,卻是我們兄弟的恥辱,居然能像個懶漢一樣,縮在屋子裏頭,大白天的就睡着不起,如此作為,你們覺得羞恥嗎?」

「羞恥!」齊刷刷的回答,雖然大家不知道為啥三哥會遭到這種待遇,也不知道二哥這是什麼打算,但為了不被二哥拎出來教育,這時候還是得罪一下三哥好了。

「你們覺得這種行為,是不是不要臉?」

「不要臉!」

「你們覺得……」

「夠了!不就是要去晨跑嘛!我去!」門被『咣』的一聲推開,王渙之沒好氣地出現。

「出發!」王凝之一揮手,兄弟們就這樣踏上了晨跑的道路。

……

足足的大半個時辰,大家都已經苦不堪言了,王凝之這才一揮手,都坐在了小攤子上,幾碗熱乎乎的甜湯,幾個散發着香氣的包子,倆碟子鹹菜,就很容易讓人打消抱怨了。

瞧了一眼那邊吃的高興的弟弟們,王凝之又瞧了瞧坐在自己對面的王渙之,笑呵呵地開口:「三弟啊,覺得怎麼樣?」

王渙之有氣無力地回答:「晨跑非常好,是個對人有幫助的鍛煉,二哥說的對。」

「好!」王凝之笑了起來,「就怕你覺得不好,既然是好事兒,那自然是要堅持不懈的,否則就失去了意義,從明兒開始,我會讓老四來負責叫醒大家,帶着你們一起晨跑,此風不可斷絕。」

王渙之皺了皺眉:「二哥,你要給我找事兒做,也用不着這樣啊,再說了,弟弟們年紀還小,又不是謝玄那樣的,天天這麼跑,哪兒撐得住?」

王凝之聽到這話,也沉思下來,點點頭表示同意,「三弟言之有理,既然這樣,那以後老六老七就算了,你們三個跑吧,順便把他們的也跑了。」

王渙之傻眼了,萬萬沒想到,最後這種悲傷的事情,還是落在自己頭上,這可不行,必須要讓二哥改變思路:「二哥,我知道你是為什麼,可給我找事情做,也不是非要做這麼辛苦的事兒啊。」

王凝之眨眨眼:「三弟啊,沒辦法,你現在被迷住了,為了讓你重新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順便換換心思,兄弟們都不辭勞苦,和你一起鍛煉,你就別抱怨了,我還不知道你,要是讓你去寫字,你大概又會寫什麼『有美居遠方,苦苦待我兮』之類的酸詞。」

王渙之嘆了口氣,眼巴巴地看過來:「二哥,我確實挺喜歡那姑娘的,但也還不是說就像那些故事裏頭的傻子一樣,說什麼不管不顧,但也總該過去瞧瞧她吧,不然哪兒知道喜不喜歡,最後說不定還要抱憾終生呢。」

王凝之很認真地看着他,眼裏閃過同情:「沒法子,那是個張家的姑娘,當時我和你二嫂,還壞了張家的事兒,你覺得她能是真心的嗎?」

「能!我這麼優秀,她看上我,再正常不過了!」

王凝之哀嘆一聲,色令智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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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隱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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