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蘭亭集序(3)

第319章 蘭亭集序(3)

天空是蔚藍色,山泉是清白色,竹林是翠綠色,桃花是粉紅色。

王羲之的心情就像這繽紛多彩的世界一樣美麗。

又是一大杯酒下懷,王羲之『呵呵』笑着:

「王爺,各位大人,看看這山水,看看這天地,人生之快,莫過於此!」

謝奕一拂鬍子,也是一口酒,『哈哈哈』大笑幾聲,「逸少這幾年待在這會稽,到底是要做個山水閑人了,可我看過來,卻覺得最好的事兒,莫過於看着我會稽人才濟濟,這些年輕人,只要好好打磨,都是我大晉的人才啊!」

司馬昱也是淡淡一笑,「無奕如今,倒是要比前些年,更加務實些了。」

謝奕點點頭,「不論是讀書,還是習武,都要學有所用才好,這些年輕人,就是太散漫了些,要是丟去軍中磨鍊上幾年,才算的好苗子!」

說着,涼亭里的諸位大人,都看向了坐在外頭的年輕人們,而謝奕本身就是個大嗓門,王羲之也興緻正高,加上一個司馬昱,話說出口,那都是被周圍人第一時間就聽到了。

別的話還好說,謝奕這最後幾句,可是讓這些公子們都臉色一白,從軍入伍,那可太可怕了。

怎麼就忘了這一茬,雖然大家都想被這些大人物看在眼裏,有個前程,可跟着謝奕入軍隊,可絕對不是自己想要的。

「年輕人是需要打磨,」司馬昱微微一笑,「不過也未必要去軍中,文有文路,武有武路,倒也不必要求個文武雙全,只得其一,便是能為民謀福了。」

王羲之笑着說道:「謝無奕,你想在會稽找幾個善武的,確實不容易,不過我會稽學子,雖不如彭城,下邳那些地方的人強健孔武,卻各個文采斐然,況且,今兒也不是個習武的日子,倒不如看看他們的才學?」

謝奕笑了起來,「若是有治國之才,當然也是好事,我這些年,大多是在北方,倒是不了解如今這年輕人的本事了,既然如此,

那就讓他們展示展示!」

王羲之點點頭,朗聲:「諸位,可聽到謝將軍的話了?今日難得盛宴相聚,大家可要好好表現,讓王爺和將軍看看,之後將我會稽諸子的本事,拿去北方,拿去京城,好好地吹噓一番!」

王羲之的話,引得圍坐在那涼亭附近的大人們,長輩們,都是轟然大笑,很期待地看着周圍的年輕人。

而年輕人們,臉上也都洋溢着笑容,只不過幾分真,幾分假,那就說不定了。

不過大家也並不會非常擔心,一來在場之人,無論是公子們,還是閨秀們,都是世家子弟,哪兒能目不識丁呢?

便是有那些文采一般的,也都有所準備,畢竟,有王羲之大人在的地方,看看文采很是正常,尤其是這種各家長輩們在的時候,更是如此,幾乎已經成了一種默契。

長輩們也都很願意讓年輕人展示一番,而年輕人也需要這個機會。

不過,王羲之明顯不會讓大家那麼輕易地應付,說道:「既然今日謝將軍,提到了善武之才,但演武多有不便,那你們的文章詩賦之中,便不當只是閑情雅緻,不妨說些時事,或講些文武之道,正好把你們平日裏聊的那些想法,說出來,讓我們這些老人家,來瞧瞧你們究竟有幾分治國之才,也算圓了謝將軍之念!」

這一下,年輕人們頓時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詩詞歌賦是有準備的,平日裏閑聊清談也是有的,可要在這個時候,拿出來說,那誰頂得住啊!

這年頭,一來大家都是些享受生活的公子哥,二來整個大晉,對時局也是一種休養生息的主流,加上平日裏,大多是推崇隱逸之風,雖然隱士們坐而論道,針砭時事,這都是很尋常的,可認真起來,有幾個能端得上枱面?

何況,王羲之還要求,要有文武之道,武人雖重要,可在這些士族眼中,不過就是些粗俗之輩,君子六藝當然要熟弓馬,可誰會真的把文與武放在一起呢?

畢竟,這些人裏面,會以武得前程的,幾乎沒有,大家未來都是向著文官的方向發展的。

然而,王羲之一言既出,自然無人會反駁,就算是司馬昱,也是在愣了一下之後,笑了起來:「逸少此言有理,年輕人嘛,既然苦學多年,那便該是為了朝廷,為了陛下,為了這大晉江山,豈能整日裏沉迷於詩酒風景?倒不如讓我們瞧瞧,你們究竟有幾分本事!」

謝奕更是『哈哈』大笑,鼓了鼓掌:「既如此,還不開始?」

王羲之一揮手:「拿紙筆來,文章不限,直抒胸臆即可!」

很快,僕役們就將紙筆分發,又重新奉上茶水,之後退到一邊,默默等待着。

端起茶水來,輕輕抿了一口,謝道韞瞧了瞧涼亭中的眾人,微微一笑,謝道榮在旁邊低聲:「姐姐,今兒怎麼會……」

「幾位大人如此要求,必是有所安排,」謝道韞輕聲回答,「看來今年,是真的不會平靜了。」

「對了,爹這次回來,跟我們說起,北方局勢過了年之後,更加怪了,我們追襲張遇不成,他投入秦之後,得司空、征東大將軍,可苻健居然,納了張遇繼母韓氏為昭儀,還稱張遇為子,張遇在秦很是被人恥笑,」謝道榮臉上露出鄙夷之色,「張遇這種反叛之人,以趙投魏,以魏投晉,又以晉投秦,真是卑鄙小人。」

謝道韞皺了皺眉,眼裏閃過思索之色,「苻健可不像是那麼愚蠢之人,這麼做,恐怕另有深意。」

頓了頓,謝道韞輕聲:「張遇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主逼臣反啊。」

「為什麼?」謝道榮愣了一下。

「潁川,洛陽,」謝道韞冷笑,「張遇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況且你說的不錯,他本就是個賊骨頭,四處反叛,誰會放心用他?」

說到這裏,謝道韞又瞧了一眼涼亭上的父親,卻見到父親也正好看向自己,看見女兒的目光后,謝奕不為人察覺地微微點頭。

謝道韞心念神轉,也點了點頭,收回目光,低聲:「這些話,不要與旁人再提起。」

謝道榮『嗯』了一聲,便看向在一邊,咬着筆頭的謝玄。

這也是今兒的好處的,王羲之既然提出這種要求,那女子們,不論年齡,才學,自然是都不會參與進來的。

這次的文章詩賦,是獨獨考察公子們的。

於是,姑娘們全都睜大了雙眼,就連聊天也顧不上了,一個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平日裏心儀的公子,期待他能作出一篇好文章來,雖然自己不參與,但姑娘們很清楚,這和平時的那些詩賦文章不同。

王羲之大人特意如此出題,恐怕是要真的要考察大家的本事了。

畢竟,家裏每到宴會之時,就提前準備文章之類的,在士族之間,已經算不得什麼秘密,這些長輩們會提問,也多是給年輕人一些出頭的機會罷了。

而今兒這架勢,難得會稽王,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幾乎是皇族一脈,北方士族的領袖,全都在此,若是能被他們瞧上,那可不就是飛黃騰達?

當然了,有這麼心地善良,想着心上人能博得頭彩的姑娘,自然就會有心地不那麼善良,沖着心上人由愛生恨的姑娘,畢竟,自己這麼暗送秋波了,他不可能注意不到,既然沒有什麼反饋,就說明這人不把自己放在心裏,那就盼着他倒霉。

然而,更多的姑娘們,其實不在這兩者之間,而是目光遊離,四下里巡視,畢竟,在她們眼中,心上人是誰呢?

當然是這次能被大人們看好的才子了!

所以,做一些提前的預判,了解,心裏猜測,當然是一樁美事,以此來提高自己的眼光,如何挑選一個合適的夫婿,這可是姑娘們的必修課。

當然了,已婚的,就不適合這樣做了,所以謝道韞只是面帶笑容,用一種鼓勵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

旁邊的謝道榮很感動,若是自己以後也能像姐姐一樣,夫唱婦隨,琴瑟和鳴就好了。

王凝之就不是很敢動了,別人或許不明白妻子的眼神,但自己是很懂的,這看似深情,實則威脅的目光,那是妻子的拿手好戲。

這就是在告訴自己,不要瞎寫,老老實實地展現一下才華就好了。

不過今兒,應該是用不着擔心這個了,王凝之抬頭瞧了一眼,見到大哥輕輕點頭,便動起筆來。

不多時,便已寫完,將手裏的紙往旁邊挪了挪,給妻子看看,謝道韞的目光落在紙上,很快就抬起頭來,多少有些驚疑不定。

家裏的安排,和丈夫的計劃,自己大概是知道的,卻沒想到,今日就要?

面對妻子的眼神,王凝之輕輕點頭,夫妻倆對視一眼,王凝之便將手裏的紙舉了起來,交給身邊的侍者。

而此刻場中,也有些人已經寫好,但大多數人還是在愁眉苦臉中,此刻便能看得出來,這些人的水平,究竟如何了。

平日裏面對時事,大家都是能隨便聊上幾句,不論是民生,還是朝局,還是戰事,似乎在這些公子哥兒的嘴裏,都不算什麼事兒。

然而,這個時候,誰的本事是真的,誰的本事在嘴上,就很明顯了。

坐在涼亭里的眾人,似乎對這些,都有所預料,時不時往下瞧上幾眼,便都心中有數了,王羲之只是笑眯眯地和周圍人低聲敘話,飲酒,全然不在意下頭幾個兒子的文章。

即便是王家的孩子們,也各有不同,王凝之剛放下筆沒多久,便瞧見老四已經交上文章,很是感慨,看來有才之士,確實不同啊。

就老四這種,平日裏幾乎不會對什麼時事發表看法,只是默默讀書的人,這時候都能比別人寫的更快,可見胸中自有乾坤啊。

不過其他人,就明顯各有不同了,這種題目,對於老五,老六,老七來說,都過於勉強,雖然王羲之並未要求孩子們也參與,不過大家還是很默契地要了張紙,在上頭努力地寫着。

至於各家公子們,抓耳撓腮者有之,左顧右盼者有之,愁眉苦臉者有之,悲傷欲絕者亦有之。

當真是一副眾生相啊。

「啥時候能像大哥一樣,不用再被考,而是能考別人就好了。」瞧了一眼坐在內側的王玄之,王凝之很是羨慕。

謝道韞則毫不留情:「別想了,要真是有那一天,就是所有學子們的不幸。」

王凝之還想爭辯一下,就瞧見涼亭里,老爹站了起來:「諸位,就到此為止吧,還未交上文章的,回去以後,要多關心時事,多想想,該如何將自己所學到的,用到實際上來。」

這一下,交了的,和未交的,就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互相仇視着,交了的心裏想着,這次總算是體現出我的本事了,和你們這些人不一樣。

未交的,則是充滿鄙夷,還說大家都是嚮往山水的不慕名利之人呢,看看你們這些猴急的樣子,真是文人之恥。

這邊互相嘲諷著,那邊王羲之幾人,已經各自拿了文章瞧,謝奕倒是個大嗓門:「把王叔平的拿來,給我瞧瞧,看看這小子兩年了,有沒有點長進!」

台下的王凝之,一臉無語,這老小子怎麼就盯上自己了?本來是要和老爹配合一下的,現在可怎麼弄?

很明顯地能看見,王羲之也是怔了一下,但並無表示,只是從文章裏頭,取出王凝之的,遞了過去。

很快,這傢伙就念了起來:

「吾嘗聞,昔有聖君送友,友即出征,慾望山,聖君允之。急行而至,夜色深深,山俊而險,左右阻之,曰:『夜黑風高,山高路險,林間有獸,望君止步。』友甚猶豫。」

「聖君笑曰:『夜黑風高,卻有月明,當照吾心;山高路險,方有意趣,不負前行;林間有獸,刀劍加之,豈容其害?』左右愧之。」

「聖君又曰:『送君遠征,詩酒不過爾爾,今夜望山而行,吾有一歌,願君踏月向前,不負氣概!』友取長琴相和之。」

「聖君歌曰:客子久不到,好景為君留。西樓着意吟賞,何必問更籌?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野光浮,天宇回,物華幽。中州遺恨,不知今夜幾人愁?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此事費分說,來日且扶頭!」

紫筆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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